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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是个好人,他照祖宗规矩把后妃按品级封了太妃太嫔,皇子们一个没杀,都留了下来。

京城再度城破十天后,盛帝,也就是我,重登皇位。

我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要人辅政。卫明掌军权,又请了太傅的爹,殷阁老出山执掌文臣。两人一文一武,破败的朝政终于重归清明。

两年后,我十五岁,大婚亲政。皇后是殷阁老的外甥女,一个十三岁的,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她温柔又娴静,虽然年龄小了点,假以时日必当得起一国之母的名号。白天我俩行了礼,晚上我俩躺在一张床上,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疼得直哭,我本来满心的怜惜,被她一哭,突然一阵反胃。

我没忍住,趴在床边吐了。本来白天就没吃什么,这一吐,酸水都涌了上来。皇后吓得不敢哭,裸着身子过来扶我。她尚未发育完好的胸脯贴着我的胳膊,软软的,暖暖的,我忽然就想到兵荒马乱火焰参天那一夜,我伏在卫明胸口,卫明的铁甲硌着我,不软,冷硬,却带我一步一步远离死亡的威胁。

我一把推开皇后,坐在寝宫外冰冷的金丝楠木椅子上,想着卫明的脸,用手完成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我大婚次月,殷阁老旧疾复发,三日而亡。卫明以人子身份送葬,在殷阁老灵前跪足三日,哀痛得整个人瘦了一圈。殷阁老死后,其学生孟士准继任内阁首辅。此人跟卫明一直不对付,跟我倒是很聊得来。而且我们太聊得来,一不小心,就把卫明架空了。

十七岁那年我突然发难,趁卫明入朝面圣之际将他软禁,一道圣旨加封他为镇国公,改任他的副将裴岑,也就是当初把八皇子等人扔进海里那位为护国大将军,统率全军。同时将朝臣大换血,忠于我的,委以重任,稍有二心,格杀勿论。杀人的活我交给孟士准去干,我在寝宫里,一炉迷香,睡了卫明。

或者说,被睡。

卫明这样伟岸的男儿,实在不该雌伏于任何人身下,我心疼他,又喜欢他,愿意为他做点让步。他多年习武,体格强健,迷香里有催情的成分,我怕迷不倒他,份量多了好几倍,据说味道浓得连当日在殿外守着的小太监闻了都春情萌动。他对我十足怜惜,又摸又吻,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轻轻喊疼,他几度停下等我适应。我们在寝殿纠缠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分双双脱力。我伏在他胸前,把玩他散在枕间的头发,他把我抱紧,喊我:“燕宁。”

之后三年,直到今天,我二十岁,那是我们之间最温柔的一夜。

晚间我看了出皮影戏,重赏了那两个演皮影戏的艺人,自觉消了食,便往寝宫里去。寝宫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齐齐下跪向我行礼,走到门前,我顿住脚,贴身的太监会意,叫所有人都候在殿外,他替我解下披风,我一个人走了进去。

寝宫大门在身后闭紧,我往里走。桌后雕花椅上坐着个人,渊渟岳峙,十足大将风范,正举着本兵书,眉头微皱地看。我看见他便觉高兴,忍不住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前,想猛地把他的书抽出来,吓他一吓,还差两步就得逞,却被他发现了。

他放下兵书,起身要跪,我扶住他,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卫明冷淡道:“陛下傍晚时分叫人传旨招我进宫,说有要事相商,究竟是什么事?”

我把他按回椅子里,雕花椅面宽大,卫明坐在正中,两面尚有空隙富余。我一腿跪在他身子右侧,一腿插入他双腿之间,搂着他的脖子轻笑:“我要不说有事,只怕你还不肯来见我。你算算,自你上回进宫到现在,多久了?”

我屈着纤长五指在他面前一日一日数来,嗔道:“六天了。”

卫明一脸厌烦,起身将我推开,抬脚欲走。他出手不分轻重,我被他推这一下,腰臀撞在坚硬的金丝楠木桌上,疼得直呲牙。眼看着他头也不回,更不关心我疼或不疼,我冷笑一声,沉下脸来。

“我有太傅的消息了。”我在他身后道。

卫明足下一顿,骤然回头:“他在哪里?”

“在这里。”我举着一小截竹筒,“几个时辰前刚从信鸽脚上取下来的,听风处查到了一点太傅的消息,就在里面。”

当年助我回京后,卫明曾亲自去太傅死战的地方查看过,一地焦尸,好不容易找到个当时在场的叛军,一问,那人吓得当场翻白眼,喘了两口气便死了。我说干脆下道圣旨表彰太傅护主而死,死得光荣吧,卫明坚决不同意,多年来一直派人暗中查访太傅的下落。然而查访多年,一无所获。太傅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后来他被我架空,成了有名无实的镇国公,查访不得不停了下来。我看他实在着急,主动做他的贴心小棉袄,把查访太傅的活交给了听风处。

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心腹组织,替自己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听风处便是我的心腹。

卫明瞬间变色,足尖一点直奔竹筒而来。我手腕一抖把竹筒收进手心里,扬头道:“你知道我要什么,我们交换。”

这不是我第一次拿太傅的消息威胁卫明,之前他曾动手来抢,我情急之下把竹筒整个吞了下去,当场噎得连翻白眼,气都上不来,差点不行了。我不能死,我没有儿子,兄弟们都被我杀了,我死了,帝国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这就要亡国灭种。

亡国灭种哟!这可是大事!太医院的太医们连夜进宫,守在病床前又是灌苦汤又是催吐,宫外的大臣们知道了,一个个觉都睡不着。京城有宵禁,这晚上大家连宵禁都顾不得了,家家灯火通明敞着大门,等宫里的消息。好在我年轻身体好,太医们一碗苦汤下去连捶我后背,我终于把竹筒吐出来缓过这口气,否则只怕以孟士准为首的文臣们就要翻遍族谱,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个王子皇孙即位。

那之后一个月,朝野内外的奏折蜂拥而至,每天摞起来都有一人高,全都是痛骂卫明要求治他意图弑君之罪的。这些奏折我通通不理,攒够了就拉出去烧了,以为过了这阵子大家就不骂了,没想到卫明也跟着瞎起哄,数九寒冬赤着上身穿街过巷从京城走到皇陵前向我那死了的老爹负荆请罪,并自请凌迟之刑。

我怎么能让他死呢?我这么喜欢他。

于是我把言官之首,都察院御史谢迪找来,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末了道:“你们差不多得了,卫将军是有功之臣,偏要闹出人命,叫朕落个不容功臣的名声?再说了,这怎么叫意图弑君呢?这是朕与将军床笫之间的一点小小游戏,玩过火了而已,你懂个屁!”

谢迪为官四十载,大概从没在哪个皇帝口里听过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当即吓得反驳都忘了,唯唯诺诺退出殿去,这事就这么结了。

于卫明,躲过一劫,于我,那之后卫明再没敢跟我硬来。

所以我说不给就不给,卫明武功那么高,可竹筒在我手心里好好地攥着,他丁点不敢跟我抢。

卫明被我气得眉梢剧颤,满殿烛光里,他的脸颊僵硬地绷了起来,该是咬紧了牙克制才忍住没一掌将我打晕在地。我就喜欢看他被我气得要死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抬手将竹筒放在桌上,手臂微抬,一粒一粒,解开了龙袍上的扣绊。

寝殿中暗香浮动,不知谁如此贴心,竟提前燃着了催情的香。香气缭绕中,卫明眸光微闪,突然打横将我抱起,穿过重重帷幔,直奔卧榻而去。

卫明将我放在床上,我的脊背初沾床铺,还未躺实,他便压着我的后脑急切地吻上来。卫明喜饮酽茶,许是刚刚饮过,唇齿间都是茶香。他与我口舌纠缠,彼此的津液融为一处,甚至有来不及吞咽的,沿着我的唇角一直流至颈间。

我实在喜欢被卫明吻,即便这吻并不温柔,更与爱意无关,可被吻着,我便觉得快意。我的腿缠住他的腰,两手并用,将他的衣衫层层褪下,抚摸他伤疤累累的脊背,他狠狠咬住我的下唇,把我从龙袍里剥了出来。

卫明折起我的双腿,脚踝并在一处,抬高,露出我的臀。床边暗匣里放着太医院特制的软膏,他单手挖出一块,随便涂在我穴口,不做任何扩张,直接撞了进去。

疼,好疼,疼得我眼角渗泪,忍不住痛叫出声。

我越是疼,他越是兴奋,两手握住我的脚踝,不管不顾地撞击起来。他的分身粗长硬挺,情动之时如铁棒一般,每次进入,我都觉得像是要被他劈成两半了。我知道他是懂温柔的,初次交合时他将我误认为殷燕宁,一边温柔地吻遍我全身,一边耐着躁动的情欲为我扩张,我喊疼,他便停下等我适应,柔声哄我,亲我的眼睫。如今每次交合,他却像故意折辱我一般,不管我疼不疼,也不管我舒不舒服,只一味猛干。我很是被他弄伤过几次,一床鲜血,几日下不得床。

刚开始我很不适应,交合犹如酷刑,我又想要他,又怕要他。后来慢慢琢磨出门道,忍过最初的痛,渐渐能从他蛮横的冲撞中收获快感。时至今日,快感越来越多,我嘶声大叫,声不成句,只觉得那坚硬的物事不仅撞进了我的身体深处,更直捣黄龙,抵到了我的喉咙口。

我先卫明一步泄精,高潮来临的快乐尚未过去,便听他呼吸沉重,抓住我的腰狠狠在我里面捣了十几下,接着精液一注一注打在我肠壁之上,灌入我身体深处。我浑身是汗,只觉得滚烫的精液要将我烧化了,下意识搂住他的肩,想与他在床上静静躺一会儿,他却忽然把我翻了个身,从后面再次进入我。

卫明正值盛年,欲望极强,兴致上来,一夜总要折腾我三四次才够。我被他从后面压着,仿佛两只狗似的交媾一轮,又被他抱在怀里,以跨坐的姿势再次承受他的分身。这种自下而上的体位使他进得格外深,我是真的不行了,攀着他的肩膀求他放过我,他充耳不闻,提着我的腰将我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每一次都直插入最深处,很快我便在泄精的灭顶快感中昏厥过去,连他何时射了出来都不知道了。

昏厥只一会儿,我迷迷蒙蒙醒了过来。卫明坐在床边,宫门下钥了,他走不成,又不愿与我同卧一床,许多次我夜半醒来,就见他这样直挺挺坐在床边,不知跟谁置气。我觉得他极是有趣,干我的时候龙精虎猛不留余力,干完了又懊悔自责,仿佛与我上床是多么对不起太傅的一件事。我猜他心里大约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譬如迷香,譬如我是君他是臣,我说要他不能说不要。然而迷香用了经年,对我都不起作用了,对他一个武功高强领兵打仗的将军能有什么作用,至于君臣么……

罢了,留点余地给他也好。

我趴在床上,浑身黏腻,汗液混着精液沾了一身,极不舒服。我想洗一洗,于是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腰,哑声道:“我要沐浴。”

卫明没理会我,直挺挺坐着,头都没回。

我又摸了摸他的腰:“抱我去沐浴。”

卫明还是没有回头。

我撑起身子,攀住他的手肘,声音里多少带了点不可抗拒的天子威严:“将军,抱朕去沐浴!”

卫明身子微震,到底是忠臣良将,他回过头,牙关紧咬,气得腮帮紧绷,想发作不便发作,几经运气,终于还是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往内间走。

甚好甚好,既然你喜欢玩君臣这一套,朕陪你玩就是。

我伏在卫明胸前,屁股悬空,一路走,精液顺着我的肠壁一路滑,滑出穴口,滴在地上。内间,太监宫女们早备好了木桶热水,卫明抱着我俯身,我试了试水温,又伏回去。卫明抬腿迈入桶中,挨着桶沿坐下,把我圈在怀里,等热水把我周身连同那一处都泡软了,他两指入穴,把留在我体内的东西一点一点清理了出来。

卫明手掌粗糙,常年持刀引箭,手指粗硬且分布着许多老茧。这样的两指入我体内,只轻轻刮了几下,我又硬了,两腿缠上他的腰,还想做。卫明把我按回去,一手握住我微微抬头的分身上下捋动,另一手食指中指模仿着交合的动作,搔刮我的肠壁。前后开工,我很快就一泻千里,无边春水似的化开在木桶中。

我喜洁,清理之后,这桶水要换一遭。卫明用袍子裹住我,抱到一旁的软榻上,击掌两声,外头候着的太监鱼贯而入,只一会儿便换了桶干净的热水。这么换来换去实在麻烦,我总是琢磨着要在殿后辟一处池子,挖地渠引温泉水进来。这念头跟孟士准说过一次,孟士准不同意,谓劳民伤财。我真不懂,修个池子能废多少钱,找个贪官抄了他的家,多少池子不都盖起来了吗?

我不爽,我决定明天起,看谁不顺眼就抄谁的家,盖池子。

太监们换好了,卫明抱我重入水中。我坐在他怀里,脊背贴着他胸口,水温蒸腾,情欲纾解,我舒服得连声喟叹,掬一捧热水在卫明精壮的手臂,懒洋洋道:“上次你讲到太傅与你是考武状元时认识的,后来呢?太傅考上了吗?”

我爱听点睡前故事,卫明武人出身,不善言辞,故事这东西总也讲不好。怎么办呢?我说,既然胡编乱造的你讲不出,不若讲点真事。我叫他把自己与太傅的过去一一讲给我听,开始他排斥得很,每每讲得喉头发紧说不下去。日子久了慢慢好了,听我问,最多不过停顿片刻,手指动一动,便平静道:“没考上。燕宁武艺不如我,然而他姑丈是石栋将军之子,家学渊源,武状元做不得,做个榜眼是绰绰有余的。那时他才十二岁,还未中文状元,一心想投笔从戎,为国从军。考试那天,他在场中一亮相,一身纯白短打,意气风发,俊俏无双,叫场中人人为之赞叹。我是奔着武状元去的,见了他却觉得……却觉得……”

卫明话中带了一点点怀念的笑,我讥讽道:“觉得只要能叫太傅高兴,这武状元不做也罢,是不是?”

卫明胸口微微收缩,半晌,笑得柔极了:“是。”

我仰头讥诮地看着他:“那怎么武状元还是落到了你的头上?”

“我满心盼着与燕宁交手,哪想终于等到我与他交手之日,考官却说他罢考了。盼了这么久,一朝落空,我又气又失望,出手也格外狠,平日还留有余力,那天一拳下去,差点打死对方。我以为朝廷要治我的罪,不想石栋将军见我悍勇,竟亲自下场与我比试。三局之后,我俩堪堪战个平手,石栋将军当场录我为今科武状元,我也得以拜在将军门下,追随他学习兵法。”卫明顿了顿,突然自觉有趣地一笑,“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石将军府上重遇燕宁。”

“授武状元后,我去石将军府上正式拜会。我去时,燕宁正蹲在石将军身边撒娇。当日比武场中,他是那样一位不可小觑的少年英豪,擅使双刀,身法果决,可石将军府中的他却完完全全是个十二岁的小子。他抓着石将军的手乱晃,央石将军带他去战场上逛一圈,又抱怨他父亲不许他从军,竟滥用职权叫他罢考。我站在门边盯了他半晌,眼都移不开,更忘了给石将军行礼。我不停地想,怎会有个人如此多变,忽而英朗潇洒,忽而又叫人想将他揽在怀中,好好抱一抱,吻一吻。我当年不过十八岁,尚未婚娶,然那一刻,我知燕宁便是我此生心之所系。这一生一世,我心里只有这一个人,绝容不下别人了。”

太傅殷燕宁文武双全,又有一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的好皮囊,爱他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能绕护城河转一个圈。可论天底下谁对他最花痴,还要数我这位将军卫明莫属。每每他提起太傅,都要如此指天誓日地表白一番。这时候他倒是不讷于言辞了,情话蜜语张口就来,甜得腻人。可你仔细往心里记,就会发现这些表白翻来覆去都一个样,跑不出就是那几句话,譬如“一生一世”“心之所系”等等。我听得耳朵出茧,也不指望他会换几个新鲜词,插话道:“那太傅可有对你提起我?”

卫明低头,我恰抬头,四目相对,卫明的目光闪躲到一旁。

“有。”良久,他道,“当年陛下尚为皇子,燕宁奉旨教习皇子功课,回来后盛赞您聪明绝顶。他说您反应机敏,实为众皇子中第一聪明之人,而身为嫡子,又不骄不矜,性情宽厚,上敬兄长,下亲兄弟。虽眼下储君未定,但他可断言,以您之才,必为储君的不二人选。他愿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成就君臣佳话。”

不骄不矜,性情宽厚,上敬兄长,下亲兄弟?

太傅竟是这样评价我的?

我想起父皇弥留之际留下的立储诏书,忍不住弯腰捧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卫明,”笑够了,我坐起身,挑眉看着眼前的将军,“你说,如果太傅此时还在,发现我不仅没有成为一代明君,还先他一步,睡了他的心上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设想了一下那位死板太傅的表情,我没忍住,又是一阵大笑。

卫明咬牙切齿,忍我忍到极限,并指成掌,用力扇向我脸颊。我止住笑,不闪不避,反而扬起脸,直挺挺迎上去。这一下扇实了,够我的脸肿上两天不能见人。我不怕,他敢打,我就敢顶着这张脸去上朝,到时候看谁倒霉。

然而那只手在距离我的脸颊不过毫厘之时,硬生生停住了。

卫明喘着粗气,仿佛怒意在喉口周身积攒,他发泄不得,只能靠呼吸一点一点遣散出去。我挑衅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看我,那只定在我旁边的手缓缓成拳,像要收回,却猛地砸在木桶之上。

大内御用的木桶霎时裂了,要不是钢圈圈着,只怕早已碎成两半。

卫明起身跨出木桶,扯了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朝矮榻走去。

热水顺着木桶的缝隙迅速流出,漫延一地。我的身子赤条条露了出来,有一点冷。我叫卫明,卫明不应,再叫,还是不应。我知道他是彻底被我激怒了,可他的气量恁的狭小,我不过说句玩笑话,有什么可生气?气便罢了,何苦打坏我的浴桶,没了浴桶,我拿什么泡澡呢?

我也生气。

我裹着袍子回卧榻上,打定主意,明天抄家,第一个抄卫明的家,变卖他府中那些绝版的兵书,给我修个温泉池子。我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中途醒来,卧榻一侧暖洋洋,是我躺过的地方,另一侧冰冰凉,本该躺着卫明,他却还在跟我置气。我叹了一声,抱着被子,起身下床。内间地上全是水,水蜿蜒至矮榻边,卫明就睡在那里。我把被子搭在他身上,掀开被子一角,虫儿似的钻进去,窝在卫明怀中,探出个头。我以为卫明睡熟了,第二天醒来,怕是要吓一跳,谁知过了一会儿,坚硬的手臂搂过来,将我紧紧拥在了怀里。

第二天我醒过来,枕边没人。

卫明多年来从未伴我一觉到天明,我对流言蜚语无所谓,坦荡得很,他却很是将传言听进耳中,记在心上。外面说他奸佞惑主,他每每因此不肯进宫,哪怕不得已来了,陪我睡一晚上,第二天也得天不亮就走,仿佛这就表明他是被迫的,根本不想跟我睡。他走得早极了,我曾打趣不知宫里运泔水粪便的车跟他哪个最先出宫门,他气得要死,下次照旧。我也懒得劝他,反正他干爽了我,愿几时走几时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依稀记得睡前去了内间矮榻,醒时却趴在龙床上。棉被掖着四角,睡得我暖洋洋,还有点热。床前垂着厚重的布幔遮光,我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撩了撩,一丝刺眼的光漏了进来,而后外面守着的太监恭敬道:“陛下起了?”

我“嗯”了一声,问:“几时了?”

“回陛下,巳时三刻了。”

怪不得日光如此亮,我一觉好睡,又睡到了自然醒。

我一早便明白,比起圣主明君,一代昏君更适合我。反正每个皇帝这辈子最惦记的不过是青史留名,骂名也是名,我心大,不嫌弃。我做昏君做得兢兢业业,十七岁坐稳江山之后便没上过朝,有时候心情好,用过早膳还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我撩开布幔,宣布起床。宫人们鱼贯而入,我赤着脚往外面走,宫女太监跟在身边,为我穿鞋更衣漱口。路过外间书桌时我瞥了一眼桌上,将军果然深情厚谊,那个装着太傅下落的小竹筒不见了。坐在镜前,我的近身大太监,也是这宫里的太监总管章枣捧着参汤在我身边,叫我早起之后喝一碗。我喝了,暖和和的参汤从喉咙直直地淌下去,唤醒空了一夜的脾胃,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我说:“朕饿了,早膳吃什么?”

章枣便把御膳房今儿备下的早膳报了一遍,说得口齿伶俐不打磕巴,唱词似的。虽说是早膳,连上清粥点心也有三十几道,我点点头,满意极了:“甚好,端上来吧。”

于是三十几道早膳摆了满满一桌,我一个人坐在桌前,指挥章枣给我盛粥夹菜。

御膳房有规矩,每天菜式不能重样,且我要是多吃了哪道菜几口,往后好些天,这道菜就不上桌了。这既是要避免为君者太过放肆,又是怕被刺客钻了空子,往我喜欢的那道菜里下毒。本朝前几任皇帝都恪守这条规矩,到我这里,规矩给改了。

我都当上皇帝了,还不能多吃几口自己喜欢的,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就算碰上刺客下毒,碰巧吃死了,我也认!

只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冷清,偌大殿里站满了宫女太监,谁都不出声,唯有我一个人静静地吃,碗里的吃完了,叫章枣再给我夹。那一句“粳米粥”远远地传出去,碰到大殿的柱子弹回来,孤零零惨兮兮,带回音。

很多年了,我一直想找个人陪我用早膳,可是找不着。

很多年了。

我虽立志成为一代昏君,却不想成为亡国昏君,故而该干的事还是得干。用过早膳,我溜达去书房批阅奏折。昨儿我偷了会儿懒,今天新的加旧的,那奏折在案上摞了半人高。我批了半晌,眼累心烦,便叫章枣给我念。章枣进宫前上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字。且他阉割时已近成年,不似寻常阉人声音尖厉。他的声音不娘,比少年多三分沉稳,又不至于粗糙,我老觉得像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我想了大半年,有天对着卫明的脸想起来了。

“像太傅。”我说。

就为这三个字,卫明跟我置气,足足两个月没进宫,不见我。满朝为之欣喜若狂,以为我俩终于掰了。

俩月以后,我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将军府的内院封了一整天,我是竖着进去,横着被卫明抱回宫的。

章枣一封一封奏折地念,我手里摆弄着一串沉香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正念到刑部请旨,蓝氏谋逆一案逃犯一十三人已悉数捉拿,审问完毕,想跟我要个准话,这一十三人该杀,该徙,还是遵照旧判。我沉吟半晌,沉香珠子往旁边一放,伸手道:“拿来朕看。”

本朝只有一个蓝氏,是先皇后母族,即我外公他们家。蓝氏一门三公,权势滔天,我爹刚即位的时候地位不稳,还是靠与蓝氏嫡女联姻才获得蓝氏鼎力相助,坐稳皇位。我爹一直以此为奇耻大辱,终此一生都在努力除掉蓝氏,却未能成功。后来我即位,虽卫明掌军权,殷阁老统率文臣,然而朝中诸事,若没有我外公的同意,还是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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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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