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王牌专业,一法学二金融,以专业难度大作业多闻名全校,令人闻风丧胆,课程是最多的,考试是最难的,头发是最少的,绩点是最低的。哪怕已经经过大一一年的搓磨,大部分学子在面对不苟言笑的教授时依旧心惊胆战。
许迟川刚回学校就被告知噩耗,昨天杨教授点名发现他逃课了。刘婺和陈可暄一脸沉痛:“去吧小川,老杨说了,你得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学院三楼办公室,杨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孩,胆肥了呀,我的课都敢逃。
“许迟川。”
“到!”小孩挺胸收腹站得笔直,不敢直视老师:“老师我错了!”
“说吧,逃课干嘛去了?见女朋友?”
“……不是。”
“不见女朋友你跑个什么劲?”杨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去把笔记补上,期中考试没有九十分就算你挂科!”
“……好的。”深深鞠一躬:“谢老师不杀之恩。”
学院离宿舍楼很远,平时上课全靠共享单车和校车续命。刚进宿舍大门瞿淮电话就来了:“在哪儿?”
“寝室楼下。”
“正好,别上楼了,去大门等我。”
“干嘛?”
“下午两点约了王医生,现在去。”
“我……”
“你说个不字试试?”清冷的嗓音里全是暗戳戳的威胁:“我大半夜跑去找你,你还不听我的话?”
“但……”
“别说那些你用了一千八遍的烂借口,”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身后:“回头,我们现在就走。”
直到被押上公交,许迟川还想着试图逃跑:“不是,我,我没准备。”
“你不用准备,带人去就行了。”
“心理咨询好贵,”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没钱。”
“不用你给钱,”瞿淮堵回他的话:“这是我拜托郁晟儒找的医生,打了折的。”
“说到这个,”许迟川饶有兴趣打探好友八卦:“你和那位……晟爷,是什么关系?”
清透的脸颊有一抹浅浅绯红,却不肯被主人正视:“交易关系。”
“就这样?”
“就这样。”
许迟川揶揄瞧他,早上郁晟儒那一出可不光是为了警告自己,敏锐如他还嗅到大佬身上飘香十里的酸。
傻小狼,人家可不是把这当交易来做。
“崽崽,”有女孩来借笔记本,被穆时海正好撞见,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简直能拧出一缸酸醋:“不许借给她看,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想起以前,心底封冻的冰面被砸出一个大窟窿,底下带着冰碴碎沫的水翻腾上岸流过遍地,严寒刺骨沁凉。
“王医生,”瞿淮拽着许迟川进咨询室坐下,男孩步伐机械,身体变得僵硬:“我们来了。”
“好,”整个室内被暖黄和米白色粉刷,桌台上的薰衣草散发淡淡清香,王栩面容温和,大褂里驼色毛衣干净整洁,无端带给人一种亲和力。
然而许迟川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困难,指节泛白几乎要把手背抠破,白色大褂在眼前变成铺天盖地的红,无边血色蒙蔽眼前一切景象,世界天旋地转,尖锐刺耳的谩骂与讥笑在践踏他的理智和尊严。
“同性恋都是疯子!”
“喜欢男人的男人,都是恶心下流的变态!”
“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正常?”
“小川,你听话,你只是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病。”
“听话,有病就要治。”
“说啊,”来自地狱的声音蛊惑自己认罪伏法,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说你知道错了,说你不喜欢他;”
“说了就放你出去。”
我没错。
被无视的施暴者恼羞成怒,狠狠一耳光甩在脸上,巨大红肿的五指印顿时浮现,被打歪的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黑暗浑浊的暴室,被捆在椅子上的男孩摆正身子,冷汗湿透衣衫,眼神里只有倔强的倨傲,每个字都是挑衅:“我……没……错……”
我只是喜欢他。
我没错。
“许迟川?许迟川!”浓雾退散,睁开眼是一脸焦急看着他的瞿淮:“你怎么了?别吓唬我!”
“没,没事,”悄悄抹掉手心的汗,端正坐好:“我没事。”
“小淮,”王栩下了逐客令:“你去办公室等我,我和他单独聊聊。”
“好。”
房间里只剩他和面前的医生,死死抓住椅子掩饰紧张,王栩却没说话,脱掉白大褂收进抽屉,又递给他一张湿巾,语气温和:“擦擦吧,额头有汗。”
“谢谢。”
“要喝什么?”王栩拿出几个漂亮的罐子:“红茶、绿茶还是花茶?或者我给你煮一壶水果茶?”
“红茶就行,谢谢。”
馨香馥芳的透亮红汤有股松香气和桂圆香,许迟川脱口而出:“这是正山小种?”
“是,”王医生微笑看他:“你懂茶?”
那双好不容易亮了点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一点点。”
“那很好,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品茶,我家还有一饼二十年的老白茶,下次见面带一点煮给你喝。”
许迟川放下杯子双手抱肘作出防备和进攻姿态:“我答应了要来,就不会食言,但有些事我想我们应该说清楚;”
“第一,我没病,”
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像刚刚惶恐不安的惊弓之鸟,反而像一只露出爪牙和利刺的小兽:“第二,我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来自心里最深处的报复快感酣畅淋漓,他等着这个医生撕开表面伪装的教养,露出满口獠牙与嫌恶。
但王栩只是吞下热茶,慢悠悠盖上茶杯,轻飘飘回他一句:“好巧啊,我也是同性恋。”
“什,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男人,”面前的医生坦然宣之于口:“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有人说同性恋是错的,那是他本身出了错。”
“愚人用尊严作大氅遮盖愚蠢,他们以为贬低取笑别人是获取优越感的捷径,其实是最跳梁小丑的把戏;”
“小川,你没有错,”医生温吞却坚定地包容眼前男孩的尖利:“你只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
“别怕,”王栩的声音有种堪比镇定剂的魔力:“这不是看病,也不是治疗,是你自己在找寻一个出口;”
“一个和人分享的出口。”
被安抚的男孩慢慢停止发抖,嘴唇颤动,用力发声,却感觉说话的能力被剥夺,如何努力都不得要领。
“我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没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那么,”男人姿态放松,语气松快如同老朋友闲聊:“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