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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留的话”,真就只是一段大白话,写在又厚又韧的纸页上,封在信封里。

苏晏拆了封皮仔细看:

“清河,小爷去南京主持祭陵大典了。

“冬至本是四大祭之一,今年国遇大事、京城不宁,更当祭祀孝陵以消灾异。代天子谒陵祀事,这不仅是父皇的旨意,更是小爷身为储君的责任。

“直到出发前,你也没回来。行行重行行,想当面与你道别,两次都未能如愿。

“我想了想,与其在信中告诉你,让你遥生无谓的牵挂,不如不说。也许等你回京时,小爷能早一步回来,在城门外截住你的马车。

“到时你不要紧着复命,我也不紧着回宫,且做几日普通人家子弟,同去郊县游玩散心如何。”

**好。苏晏默默应了声,心弦松了大半,将纸页重新折好装入信封,收进怀中。

他问那名內侍:“小爷可还交代了其他什么事?”

內侍思索后摇头:“没有了。”忽然又道,“对了,既然苏大人回来,那剩下的信应是不用再寄往陕西,奴婢这就去取来给大人。”

“剩下的信?”

“是A,都是小爷在七月离京之前写的,吩咐每隔两日就寄出一封。说是担心路上颠簸、到了南京祀事繁杂,耽误了写信。”內侍从柜中抱出一个木匣,里面厚厚一叠未寄的信件,一并交给了苏晏。

苏晏抱着木匣,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小鬼连夜赶着写信、掰着指头计算件数的模样,Xiong膛nei热意潆洄。

他对內侍道:“我可否在殿nei独自坐会儿,把这些信件看完?”

內侍连连道“大人请自便”,沏茶上完果点后,退出殿去。

苏晏就在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紫檀藤心罗汉榻上,neng靴盘tui而坐。

隔着炕桌,对面的藤编榻面微微凹陷下去,仿佛时时有人坐在那里,与他据案打叶子牌、下西洋棋、天南海北一通胡侃。

苏晏微笑着拆着一封封信,看着抬头的许多个“清河”,轻声回应:“嗳,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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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门朝会,景隆帝端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一身赭黄色云肩通袖龙澜圆领袍,yao背挺拔,坐姿雅正,双手循礼按于膝头,连冠帽上累丝金龙的细须都不曾乱晃一下。

场中朝臣们奏事的声音在他耳边来来去去,仿佛远隔沙洲的潮水,朦胧而喧嚣。

“**瓦剌汗王虎阔力薨于哈斯塔城**瓦剌大王子昆勒,杀鞑靼太师neng火台之子兀哈***兴复仇之兵袭击鞑靼王庭,长驱直入,一路屠灭三个鞑靼从属部落**后因neng火台回师救驾,昆勒撤兵**双方各有伤亡**”

“此役,鞑靼对外号称‘大败瓦剌骑兵,太师neng火台勇猛之名再次传遍北漠,敌酋难撄其锋,仓皇而逃’**但据我军北漠谍报称,鞑靼王庭虽稳固,此役兵力损失却远甚瓦剌,牛马等物资被掠无数。昆勒所率骑兵倏忽来去,并未与neng火台大军正面交战**”

“**河南贼匪兵分两路,西路由廖疯子率领,渡河经略卫辉府,遭于侍郎麾下兵马伏击,退往南阳一带**东路军首领王武、王辰兄弟,于亳州、徐州一带流窜,行踪飘忽**恐或北上山东,或东取南京**虽不成气候,亦不可不防**”

“**黄河下游归德一带决口,淹没大片民舍农田,地方官无力堵塞决口,怀抱神像跳河以求平息水灾**”

景隆帝忽然起身,手按御案边沿,如华表直立于玉阶之上。

正在奏事的工部官员一惊,将吐的字眼倒灌回喉咙中,打了个响亮的逆嗝,忙跪地请罪。

景隆帝没有看他,也没看文武百官,将目光遥遥越过午门城楼。日光照得他轮廓煌煌有如日晕,场中众臣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一片寂静中,皇帝开了口,语声平和:“诸卿所奏之事,均由通政使司汇总,交由nei阁商议。退朝。”

在御座后方随侍的蓝喜当即上前,虚虚托住了皇帝的手肘。

咫尺之间,也只有他能看见,皇帝攥着御案边沿的手,指节凸出、指尖发白,仿佛使了极大的力气。

蓝喜心头凛然,却不敢做声,低头保持着搀扶的姿势。

短短数息后,皇帝慢慢松开手指,不受他搀扶,步履平稳地离开御座,向后jin_ru奉天殿。

一群內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皇帝穿过大殿jin_ru右次间,过门槛时趔趄了一下,当即吩咐:“都出去!关殿门!蓝喜!”

內侍们忙躬身后退,将次间的殿门关上。

蓝喜疾趋几步,扶住了皇帝的身躯。

皇帝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某种力量被他极尽控制后仍泄出一点余威。

蓝喜恍惚_gan觉,皇帝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巨大之物搏斗。他颤声问:“皇爷**可要宣太医?”

额角冷汗渗出,中单*透,皇帝几乎将他的胳膊捏折了,方才咬牙道:“不宣。密召陈实毓过来。”

“奴婢这便去。”蓝喜忍痛扶他在榻面躺下,“皇爷稍候,应虚先生如今已居于外廷待命,片刻便至。”

皇帝闭目不语。

不多时,陈实毓脚步匆匆地随蓝喜jin_ru殿nei,见状二话不说,诊脉下针。

每_geng长针都在麻油灯盏上蘸过油,用灯火烧得通红,shen刺头部、颈部主*。蓝喜从旁看过多次,依然次次心惊r跳。

而后,陈实毓又以火针频频点刺整块头皮。良久之后,听见皇帝慢慢吁出一口气,他才松了眉宇间的紧张之色,小心地收针。

蓝喜取棉巾给皇帝擦拭额上细密汗珠。

陈实毓坐于榻前圆凳上,沉声问:“陛下须对老朽说句实话——如今发作时,究竟有多疼?”

皇帝睁眼看他:“可以忍。”

陈实毓摇头:“陛下毅力惊人,但须知人的j神如一_geng牛筋,哪怕再坚韧,拉到极限也会断裂。

“陛下近来头疼愈频、愈烈,短暂失明之症却再也没有发作。说明病灶不在眼,在脑。老朽还是那几句医嘱——万不可再劳心劳神,放下朝政休养龙体,每日以汤药辅佐针灸,剧痛难忍时适当_fu用曼陀罗。”

皇帝反问:“倘若一切按先生医嘱,朕这头疾便能彻底治愈?”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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