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看了看窗外,东方未明,天际一片冥蒙的靛蓝色,约是五更初
今日是常朝,又叫御门听政,在奉天门的玉阶之上设宝座,皇帝亲临听取大臣们奏事。
除了当值侍奉的锦_yi卫亲军、官微而言重的御史们之外,只有三品以上的京官和四品以上的地方官才能参与早朝。他苏晏不过从五品小京官,自然是没有资格上朝的。
但他却偏要抖擞一条七尺混天绫,意yu将这等级森严的朝堂搅个江海摇晃、乾坤动撼。
殿试时,他是无心ca柳,这一次,他却是有意栽花——栽一株要命的食人花。
苏晏对沈柒说:“歇不得,这事须得一鼓作气。我从东苑回来已两日,冯去恶派去暗杀我的几个杀手伏诛,豫王藏匿了尸体,并未惊动他人,但这些杀手没有及时复命,冯去恶也会起疑,再拖下去,怕要打草惊蛇误了大事。我准备这就出发,前往奉天门。”
沈柒道:“你要闯奉天门早朝?不怕坏了朝仪规矩,冲撞皇爷,惹得龙颜震怒?”
苏晏淡定地挑眉:“你且看吧。”
“**你决意要去,想必心中有数,我不拦你。”沈柒面上看着不以为意,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补充道,“但你手上罪证,分量还不够重,不足以钉死蛇之七寸。边上那个_yi柜,背后墙nei有个机关暗盒,我教你开启之法,你去取来。”
苏晏依言推开沉重的花梨木_yi柜,开启墙上机关,抱了个两尺见方的暗盒出来,放在床前地板上。
暗盒须得按照相应顺序,将所有机关纹路对齐,方能打开。苏晏在沈柒的指点下,开启盒子,发现里面是厚厚的几叠纸页,图册、账本、手书、密令**一应俱全。
他拈起几页手书,迅速浏览,叹赏道:“你果然留了一手!”
沈柒说:“我在他麾下十年,步步惊心,若不如此,关键时刻如何保命?”
苏晏哂笑:“你所谓的保命,就是要对方的命。”
沈柒不语,以目视他,眼底微现自得之色。苏晏顺毛表扬:“七郎这是为我雪中送炭,一举定乾坤呀。”此番如果能扳倒冯去恶,沈柒理应占首功,他定会在景隆帝面前如实禀告。
“这里物证众多,你要赶今日御门听政,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且附耳过来,我口述个纲要给你。”
苏晏见沈柒话说多了气虚,便俯身床沿,将脸凑近。
沈柒简明扼要地大致说了几条冯去恶所涉罪行。苏晏点头:“我记下了。你借我一辆马车,我还有点时间在车上梳理这些物证。”
“可我总觉得时间太紧,不如等明日?”
苏晏摇头:“此事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不能再拖延,迟则生变。”
沈柒见他神色沉静从容,自有主见,仿佛Xiong怀极大的勇气与自信,从眼中湛湛然透出令人心折的神采,不由更加倾心,吻了吻他的脸颊,低声道:“万事多加小心。”
拳拳关心,溢于言表。苏晏顾不上计较他的无礼,抱着暗盒起身,想着成败在此一举,心中豪情顿生,朝沈柒洒然一笑,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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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尽,天色尚未亮起,大臣们就已在午门外等候早朝,注籍签到。
五更开宫门,午门城楼上传来钟声,文武大臣列队从左右掖门jin_ru,过金水桥,按品级分列于太和门前两侧。朝仪制度极严,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以失礼处置。
御门升宝座,鸣响鞭,大臣们行一跪三叩礼。随即九卿六部大臣依次奏事或敬呈奏折,由皇帝下令议商,做出决断,发布谕旨。
就在百官jin_ru太和门广场,听政已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后,一辆马车辚辚地压着青石板,停在午门的下马碑前。
苏晏抱着个黑漆螺钿木匣下了马车,在拂晓天光中,望向午门外竖立的登闻鼓。
这登闻鼓乃是开国皇帝下令设置,一直延用至今。京城官民、赴京的边远百姓,若有要案便可击鼓鸣冤,也就是俗称的告御状。甚至连死刑犯,自认为有冤屈的,也可以由家属代其击鼓讼冤。
但皇帝也规定,此鼓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六科给事中和锦_yi卫轮流值守登闻鼓,接待击鼓人,登记鼓状。一旦鼓响,钦定的监察御史将会出巡盘问,决定是否上报天听。
苏晏打的就是这面登闻鼓的主意。
他没有穿官员的补子常_fu,而是一身素白的缌麻孝_fu,头D白色垂绦小冠,抱匣而行。
在手执榜牌的锦_yi卫校尉的注视下,苏晏拾阶而上,单手抽出架子上的鼓槌,用力敲击鼓面,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他整整敲了十二下,方才住手。
鼓员也是从锦_yi卫中抽T而出,是个年近三旬的黑脸汉子,闻声从廊下休息处赶来,大老远就不耐烦地催促:“可以了可以了,还要敲多少下,敲破了你赔得起?”
他将手中的登记簿拍在旁边的木桌上:“什么人,所告何事,有没有写好的状子?会写字就过来填单子,不会写字的话,你说我填。”
苏晏不与他计较,左手抱匣,右手执笔,在登记簿上的告状人一行,行云流水地写下“司经局洗马兼太子侍读苏晏”。
鼓员见了,脸色微变。来这儿敲登闻鼓的,十个有八个都是平民百姓,或者是军余小吏,或者是犯官家眷,何曾见过五品京官亲自来敲鼓!这姓苏的还是太子侍读,怎么不走东宫途径,找小爷去诉冤?非要来这里给他添麻烦。
他心中隐隐有不祥预_gan,再看登记簿上的被告人,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过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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