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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城外,虎师营中。

谢竟搬了个箱子在帐门口坐着,宽松的袖口挽到胳膊肘上方,用_yi带绑着在身后系起来,以免垂下来做事不利索。他左腕搭着包扎用的绷带,右手拿着一把半臂长的胡刀,正按着坐在他对面那兵士的小tui,一点点将伤处与被血污浸透了_yi料分开来。

徐甲压住他的后背以免他吃痛挣扎,徐乙在旁边捧了药酒,等着谢竟吩咐。

好在伤口不shen,除却布片完全neng离皮肤的瞬间黏连起的痛楚,不算难以忍耐。

那兵士年纪也不大,没带什么兵痞子习气,谢竟伸手抬起他的tui时他还颇有些扭捏,频频告罪,又迭声道“有劳大夫”。

徐乙意有所指地提醒:“这可不是大夫。”

谢竟和徐甲同时瞟了他一眼,他连忙开口找补:“这位是太守身边的吴先生,来军中帮忙。”

“我只会处理处理皮r伤,动了筋骨还得找你们那小医官去。只是麻药不够,紧着里面重伤的先用,你们少不得要忍着些。”谢竟将刃尖在火上烤过一回,又命徐乙上药,然后又仔细给他缠上绷带,“这几日少用这条tui,有什么要紧事先换个岗。”

那兵士答应着,道过谢,一瘸一拐地走了。谢竟收拾了东西刚打算回王帐,正看见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军中医官高愈走出来,腼腆地招呼他Jin_qu坐些时候。

谢竟想了想,问路过一个刚从田垄下来的小卒:“殿下回来了没有?”

小卒摇头,高愈在身后道:“吴先生寻殿下有事?那不然我就不——”

“无事,”谢竟站起身抻了抻yao,“左右天还早,Jin_qu说两句话罢。”

帐nei或坐或躺,都是些不方便腾挪的伤兵,见了谢竟纷纷招呼,高愈扫出一片空地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席地坐下。

“这些日子吴先生辛苦,何大人派您到军中,原不是来做这些小事的。”高愈话说得真心实意,似乎为此前业务不熟惹得帐nei外哀号一片的事迹颇有惭愧。

谢竟示意不必客气,又问道:“我倒奇怪,这虎师偌大,难道就你一个大夫不成?”

高愈摇头:“今冬天寒不好捱,殿下命其他两位替百姓问诊,就留在城里了,只剩我这么个生瓜蛋子。”

谢竟笑了笑:“无非少了些历练,殿下又没降责,你只放心办事便是,不必瞻前顾后。”

高愈答应下,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有个逾矩的问题,我平白一问,吴先生不便回答也无妨。”

谢竟:“你说。”

“我今日见您上药的手法,想起一位故人长辈来,只是不敢妄加揣测,想问先生**是否曾去过京城?”

谢竟沉默了片刻,却反问:“哪一位长辈?”

高愈苦笑道:“太医院的秦院判是我师父,只是我不争气,没考到擢拔的资格,本该要发还原籍了,是因为撞大运替长公主治过一次伤,得蒙抬举,才将我派到了虎师。”

随即他又补充:“不过师父一向行走禁中,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相似之法,故有此一问,实在冒犯。”

谢竟缓缓道:“我少时去京城求过功名,寓所旁有家医馆,正碰上秦院判义诊,日日瞧着便也瞧会了,没料到真有一日能用上。”

高愈奇道:“原来如此**师父也出宫义诊过吗,我竟也没听说过。”

谢竟没吭气,他也不晓得秦肖德究竟有没有出宫义诊过。这老爷子不知是与吴家有些交情还是曾受过吴贵妃举荐,与昭王府倒一直有往来,谢竟最初对他还有些芥d——当年就是秦院判在他和陆令从成亲第一日巴巴儿跑到王府,让陆令从拿个主意,究竟要不要子嗣。

到底事出有因,各为其主,谢竟日后也没再计较什么。且秦院判虽然死心眼一_geng筋,但确实是无可指摘的尽忠职守,不论寒暑晴雨,陆书青有个不痛不痒的小伤他都要亲自上门来瞧。

原本习武时磕磕碰碰也是寻常事,男孩子也不用娇养,陆令从这个“久病成医”的就能给料理了,但他毛手毛脚没个轻重,被陆书青点名批评说“不要我爹”之后遗憾出局,谢竟也不好意思要秦院判一个老头辛辛苦苦总跑王府,便索x跟他简单学了几手。

谢竟转移了话题,向高愈道:“我还说呢,确实听你口音与将士们不太一样。”

旁边伤兵率先解释道:“殿下最初从京郊带走的虽然是心腹,但只三千人,虎师三万j锐真正还得算是从淮北之乱后走出来的,所以军中皖人居多,小高大夫讲的官话同我们自然不一样。”

谢竟了然,想起李岐确实曾经对他提及过,陆令从当年离京后是先在淮北待了五个月。

“吴先生家在何处?怎会来雍州落脚?”

谢竟抿起zhui唇,恰到好处叹了一声:“我生在河洛之间,落第后无颜见乡邻父老,索x便也不回去了,一路流落到此,幸得何大人收留。”

立时有人撺掇:“先生若乐意,便留在虎师中也算一桩好前程,我们殿下帐下正缺一位谋士军师。”

谢竟作惊奇状:“殿下哪里还需要军师?”

“倒也是,殿下是天生的帅才,这些年从来没有过什么疏漏,是真正算无遗策。”

谢竟附和道:“殿下与虎师相互成就,若是虎师换个主帅,定然不会有今日之功绩。”

他语罢,不动声色地观察,满室无一人觉得这话有任何异样或者是听来不妥,只是将其当作无可辩驳的事实,自然而然地接受。

结He此前数日旁敲侧击、循序渐进的试探,谢竟几乎可以确认,这支队伍效忠的已然不是天子,不是国朝,甚至也不是昭王,而是陆令从这个人。

或者不如说从一开始,主力军本就是为朝廷所不容的“贼子流寇”的虎师,便仅仅只效忠于陆令从这个人。

可想而知,若褫夺陆令从的兵权、颠覆他对虎师的绝对控制,会引起什么样的动*。

暂且不论这是一个好现象还是坏现象,必须面对的事实是,虎师的“道”和陆令从的“道”是相悖的。

如今京城仰仗虎师,诸事都好商好量,但如果有朝一日虎师功成身退,朝中答应不会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唯一条件是收了陆令从手中的虎符,以谢竟对他的了解,陆令从一样会答应。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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