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崇政殿的龙椅上,面色应该不太好,受伤的人,哪个神色能好?而且我还是在太医的强烈反对下,忍着疼硬撑着坐在这里。
看着下面争论不停的大臣,面色更不太好,太医叮嘱说不能动怒,我却忍不住怒火渐渐上升。
压制住怒意,面带微笑,继续看他们争执。
下面的大臣开始还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大了起来,再后来,竟然互相指名道姓对骂起来。
这个说,孙相公,你敢说要战?昨日的郭京,是你推举的罢?作战真英勇啊!
那个叫,何大人,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兵有多厉害?和他们打,哪里可能胜?
这个嚷:金人不过是贪图些钱财,许他们些金银珠宝,就可以让他们退了,梅尚书可知,同金兵打仗,一天要耗费多少银子?
更有甚者,将我也扯了进去:陛下昨日亲临战场,差点社稷不保,依老拙愚见,莫若开城请和,以示诚意!
还有个别几个,站在那里,拢着袖子一言不发。
脸上虽然带着笑,听到这些话,袖中的拳头,却不由得握紧。
卑躬屈膝,卖国求荣,甚至,厚颜无耻!
我要紧了牙,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
“秦桧,你出来!”
捉个投降派的首领出来杀鸡敬猴,这我还是会的,我才不相信这些投降派能够有骨气到死了也要降!
拿他开刀,做的再过分,也心安理得!
在抗金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大唱议和的论调,投降金人,甚至杀害著名的抗金将领岳飞。
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岳飞谋反的罪名,是他帮着张罗的吧?陷害忠良,是他的拿手好戏吧?
我等待这个奸臣的出场。
大殿中猛然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的朝角落看去。
一个身穿赭红色官服的,颇为年轻的官员站出来,抬眼朝我看来。
我也正对上他的眼。
竟然是他!
昨日在宫门外,利索的回答了郭京在何处的人,又扶着我上宣化门,帮我向金人传话的人。
刚刚的廷议,他没发一言。
以前不知道他是谁,并没怎么注意。
此刻得知了他的身份,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长的有几分清秀,脸色有些惨白。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非常得体的微微低下头,朝我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我扬了扬眉毛,道:“秦卿,你以为,是该战,还是该议和?”
听见我问话,他再次抬起头,重新打量了我两眼,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似地。
过了一会,他才回话:“臣以为,金兵贪得无厌,反复无常,议和并不可信!臣曾在年初的时候,就反对议和来着,陛下不记得了吗?”
听到这话,我倒是愣了愣,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时片刻反应不过来。
他竟然反对议和!而且还在我没传过来的时候就反对!
没错,当我有了生杀大权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然而却不是现在,现在我需要主战派!
无力的挥了挥手,让他站回去。
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底下的大臣依旧闹哄哄的一片,你吵我嚷。
他们之乎者也的引经据典,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抬眼,朝秦桧看去。
他也正在看我,眼神冰冷犀利,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扭过头去,看向殿外。
殿外一片昏黄,明明是早晨,却如同黄昏一般。
从殿外走进一个人来,他的到来,让朝堂稍微安静了点。
我不知道他是谁,没有开口。
然而却有人帮我开口,是左相冯澥。
“李侍郎,怎么样了?”
哦,我知道了,是礼部侍郎,李若水。
曾奉命出使金兵的,昨夜我第一个记住的,就是他的名字。
李若水没有回答冯澥的话,却径直朝我行礼,然后道:“陛下,金使求见!”
金兵来使?我扬了扬眉毛,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宣!”
片刻之后,便有两名金使进了大殿。
他们没有带头盔,额头剃光,脑后留了两根小辫。
我抬了抬眼,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情?”
使节甲把我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数眼,开口道:“我家二太子让我们来看看,陛下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微微一笑,答道:“朕好得很,不劳完颜宗望费心!”
使节甲轻蔑的哼了一声,又说:“二太子还让我们来传句话,金宋两国,实力悬殊,如果皇帝以和为贵,二太子也会大人有大量,不会去计较陛下昨日说的什么“汝要战,我便战”之类的话!如果还像昨日那样以卵击石,不要怪我大金不客气!”
我听了这话,一口恶气憋在胸前,扯动伤口,却又不免疼的皱了眉头。
笑了笑,疼痛稍减,对使节甲说道:“金人也知道什么叫做和为贵?很好!说来听听,要怎么样和?”
使节甲大声道:“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说完这句话,目露凶光,朝殿中立着的众臣扫了几眼。
众人都缄默无语,看着我。
这些钱到底有多少,我并不知道。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才不会像宋钦宗学习,白花花的银子不拿来犒赏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却拿去送给敌人作军费!我一分钱都不会给自己的敌人!
看向越来越傲慢的两位金使,我又笑了笑:“只是这些?”
使节甲尚未开口,一旁的使节乙忽然插嘴道:“当然不止!我大金围城数月,损失惨重,赔些钱便能算数么?需要皇帝陛下和你们的宰相,亲自到大营送上赔礼!将先前许下的三镇割于我国!并下令,三镇百姓,不准抵抗!”
这次我倒是听明白了,不仅要钱,还要土地,不仅要土地,还要人质,不仅要人质,还要羞辱于我和整个大宋!更过分的是,羞辱了,还不准反抗!
我呸!心中越怒,就越觉得可笑,以前的宋钦宗,究竟懦弱无能到什么地步,竟然让人这么踩在头顶欺负?
我收了笑:“不知完颜宗望,还有什么要求?”
使节乙轻蔑瞟了我一眼,不屑道:“陛下今日这样,就对了!要是还像昨日那般顽固不化,将来血洗开封,京师遭劫,全都是陛下的错了!我大金远道而来,军中寂寞,陛下最好是能送上几位公主前去伺候我们的众位将军!另外朝中一名叫做孙傅的,一名叫做张叔夜的,挑拨陛下与我大金为敌,实在是大大的奸臣,要将他们送到我军营中为质!”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还有呢?”
使节乙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道:“还有,我们两个也饿了,要好酒好肉,有歌听,有舞看,有女人玩!最好是皇帝陛下你能陪在我旁边,亲自给我们斟酒!”
说到让我亲自给他斟酒这句话的时候,使节甲跟着使节乙一块,不怀好意的,放肆大笑起来。
是谁说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皇帝受此大辱,而殿下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人敢开口叱责!
我冷笑一声,看着下面两个肆无忌惮的金使,慢慢的说道:“你的这些要求,朕都能轻易办到,只要他完颜宗望将他完颜一族的人头,尽数献于朕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