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半黑。
a区的夜晚素来寂静,沿途路灯明亮似星,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吠,但不会太多,也不会太晚。
今晚天上见不着星星。
其实余梦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像小时候那般繁星璀璨的夜空了。
记忆里最后一次抬头看星,还是和叶乘风一起。
那年两人身上还穿着黑蓝色校服,他反坐在自行车后座,咬着冰棍,迎着晚风张狂的嘲笑只能推着车慢走的苦逼叶乘风。
说来也怪,他比叶乘风要大俩月,但单从外形上来说,叶乘风看起来总是要比他大两岁的模样,所以他喊叶乘风哥,霸占着弟弟的位置作威作福,平日没少压榨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哥,你想吃冰棍吗?可以给你咬一口。”
余梦夏扭过头去看他。
他那时又小又白,跟个雪团子似的,笑起来会很甜。
叶乘风脚步没停,也没说吃不吃,慢悠悠的回头瞟他一眼,问:“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要给我吃一口?”
余梦夏嘿嘿笑道:“这不是哥付的钱嘛,让哥尝一口金钱的香气。”
“小没良心的还笑的出来?”
话虽这么说,叶乘风还是歪头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怎么样?”
叶乘风嚼巴嚼巴几下就嚼碎咽下去,评价道:“冰牙。”
余梦夏却哈哈大笑,“谁让你嚼了啊,这是要含在嘴里化着吃的。”
叶乘风扶稳车,站在原地等他笑完了,跟他商量道:“那怎么办,再给哥吃一口?”
余梦夏撅鼻子用屁股对着他,“你想的美。”
意料之中的拒绝,叶乘风只是笑笑,胳膊环住他腰将人往车里揽揽。
“陈阿姨平时不给你零花钱吗?”
陈阿姨是余梦夏的母亲。
叶乘风推自行车继续走。
小没良心的每次放学都会拽住他的袖子,指着校门口若干小摊贩,跟他要东要西的。
指点江山,跟个大爷一样。
白天喊哥,晚上喊哥哥,千娇百转的,生怕他不答应。
小没良心的含着冰棍,晚风舔着他露出来的脚脖子往上爬,灌满他原本空荡荡的裤腿。
“给了啊,但是刺猬说我长大了,得趁着年轻攒老婆本,不然以后都没有女孩子愿意跟我回家。哎,哥,停一下停一下,这么坐屁股好疼。”余梦夏嚷嚷道。
叶乘风停下,看后座上的小没良心踮起脚换了个脸朝他的方向坐下。
他捏了两下响铃。
铃声清脆而又突兀。
“所以…夏天是有喜欢的人了?”
余梦夏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反驳道:“才,才没有。”
“真没有吗?”
“没有!”余梦夏大声反驳,其实脸连同耳朵早已透熟。
见叶乘风明显不信的目光,他拍拍手下的屁股垫子,生硬的转移话题,“哥,你上来骑吧。我好饿,想早点到家吃饭。”
叶乘风伫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伸手摸摸正叼着冰棍支盯着他瞅的小没良心的发尾,长腿一跨,载着即将过去的夏天穿过小巷的风,一路奔向黑暗。
后座上的人捅捅他的腰,惊喜叫嚷道:“哥,今晚天上有好多星星哎。”
叶乘风慢下脚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抬头望天。
“是啊,夏天本来就是个多星的季节。”他道,“真漂亮。”
“是好漂亮啊~”
余梦夏搂住叶乘风的腰,堵在他耳边大叫道。
“我听得见。”叶乘风垂敛下眼眸,看见环在自己腰间的两只手,眉眼弯弯,忽然喊了句,“夏天。”
“啊?”
“你把钱给哥哥,哥哥跟你回家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
好不好?
好个屁!
幸亏老子他妈当时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玩意!
他娘的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是个gay!
余梦夏趴在沙发上,生无可恋的隔着落地大窗户看外头漆黑的天空,看外头一盏连着一盏的暖黄路灯,看来来回回忙碌的防护服志愿者们。
“好了。”
叶乘风拍拍近在手边的屁股,松开他,起身回屋里取了件他的衬衫扔到余梦夏脸上。
“你腿上蹭破了皮,刚涂上药就先别穿裤子了。”
“我他妈是因为谁啊!”
余梦夏跃身坐起,两腿盘在沙发上,咬牙切齿的瞪着叶乘风。
“咕噜~”
余梦夏:“……”
叶乘风毫不客气的直接笑出声。
“笑屁笑!”
余梦夏咽口唾沫。尴尬。
他捏起叶乘风扔给他的衬衫,再看向叶乘风时眼神有点不对劲。
“这衬衫…为什么是粉的?”
叶乘风弯眸,抱着胳膊倚墙而立,言简意赅道:“我喜欢。”
余梦夏:“……”
余梦夏:“咦~~你好骚啊~”
这语调分外嫌弃。
“你看你这件衣服,衣摆衣袖全是灰?洗过吗?我就知道没洗过所以才拿来给我穿。你再看看这材质,这么糙,简直嘎拉手,不会是网上九块九包邮买的吧?你再看这里扣子,这像样吗?这玩意是人能扣进去的吗?”余梦夏自问自答,一流似水的将这件衬衫批驳的一无是处。
叶乘风寂静的看着他胡闹,等他胡说八道完了,才开口问他,“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光着。”
“我瞧不上你衣服,尤其还是粉色的。”余梦夏跟他打商量,“换一件。”
叶乘风答应的也挺爽快,“行,你要什么样的?”
“黑的,长的,扣子最好能把脸扣起来的。”
“没有,要不你还是别穿了,光着吧,我没意见。”
余梦夏光溜溜的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就只穿了裤衩,翻着白眼目送狗男人进厨房。
他磨蹭半天,最后还是犹豫着两根手指捏起衬衫,慢吞吞穿上。
穿上之后,余梦夏无事可做,他也不想去找叶乘风,就只能努力的把腿塞进衬衫里,爬到落地窗旁看着外头想事情。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外头只有寥寥数几人还在急匆匆走动着,连狗都不见一只,肯定是回自己家寻自己狗窝去了。
唉,也不知道他姐有没有担心他。
他今早来时早就料到一定会和叶乘风打一架,十有八九会带伤回家,索性和他姐撒了个谎,说是给同学过生日,晚上就不回去了,原本是计划着找家酒店住一宿。
现在好了,酒店钱省了,连床都省了。
至于他爸,呵,他爸只担心他那位温柔可人的后妈有没有按时回家。
余梦夏看着窗户里面容干净,实际衣服底下左青右紫的自己,烦躁的挠头。他望向防盗门,很认真在思索,今晚睡大门口而明早起来还安在的可能性。
余梦夏正在这边哀愁着,厨房那边倒是一阵噼里啪啦响动。
一股肉香味从紧闭的厨房门缝里流泻出来,无声无息的钻进余梦夏鼻子里,又诱引他肚子叫唤了好几声。
厨房门猛然被人从里推开,余梦夏转头,假装看月看路灯,摆出一副你高攀不起的模样来,其实眼角余光全在叶乘风端出来的那个碗上。
叶乘风把碗放下,什么也没说,转头又钻进厨房去了。
切,有饭吃了不起啊?
余梦夏在心里给某人竖中指,其实在暗戳戳的不住咽口水。
叶乘风又端了只碗出来,见余梦夏那一小只还窝在自己给自己圈的窝里不愿挪动,眉头皱起,拿筷子敲敲碗,喊道:“余梦夏,过来吃饭。”
余梦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手软脚软的飘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装作挺不乐意道:“你是在叫狗吗?”
叶乘风垂眼看他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漫不经心的回敬他道:“你可不就是狗吗?”
他叹口气,放下筷子去给某只连鞋也不会穿的小狗找鞋去。
“穿鞋。”
余梦夏要裂开了,“操,老子他妈不要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