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中提到的苗疆或苗人一类词语与真实少数民族苗族无直接相关,仅为借鉴概念,诸多不严谨请勿上升或ky
若按着和尚与小二的说法,洛阳城里来了几个苗人,他们都穿着无袖的黑褂或紫褂,肩上扣着披风,项上手腕脚踝都戴着银圈,连腰带上都坠着繁复的银饰。这些苗人衣着大异于中原,入城之后应当好打听得很。
韩玦一脚踏出茶馆,眼看着和尚先一步走远的背影忽然住了脚,青衣人上前半步凑近了用极低的声音询问,“师兄,这和尚的话可信吗?”
“将信。”韩玦嘴唇一抿,又阔步向拴马的栏杆走过去,动手先解下青衣人的马,“阿林,看来你我须得在此兵分两路了。”
“师兄放心,阿林定不负师父师兄重托,保重!”
青衣人抱拳郑重告了辞,接了韩玦手中马绳,翻身跃上马背。临了又扭头看了韩玦一眼,遂搅紧缰绳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韩玦目送着廖林的背影一点点奔出视野,又反复思量起和尚说的话,忖了半晌,非但没进城,反而引着马往郊外林深处走去。
诚如和尚所言,韩玦要找的那几个苗人此刻正在洛阳城中,他们不曾住店也不曾招摇过市,而是挑了一家农户,名为借实为抢的住了进去。
这家农户的户主姓张,三十出头,家中夫妻二人生了一子一女,幼女刚刚四岁,长子也不过八岁。两日前那三个苗人踹门进来的时候,女主人刚刚哄睡了幼女,见大门被破又一把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
幼女受到惊吓啼哭不止,一家四口人紧挨在一起如见索命阎罗。他们看着三个苗人一步一步逼近,后面的一个受了重伤叫另一个搀扶着,而最前面的苗人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逼人的弯刀,走上起来扬手就要挥刀砍下来,他身后受伤的那个用苗语吩咐了什么,他便放下刀,从另一个人那里拿了两颗药丸塞进了张氏夫妇嘴里。
自此,张氏夫妻二人嘴里便再也发不出声来,他们自知斗不过这三个恶霸,又怕他们伤害无辜稚子不敢贸然相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自家的屋舍,抢夺自家的粮财。
受伤的苗人伤势不轻,否则他们三个也不会在这人多嘴杂的洛阳城落脚如此多天。卧榻养伤的像是另外两人的上司,年纪也长些,精瘦黝黑,名为石久。另外两人,手持弯刀身形精悍面目凶恶的那个唤做岛久,与石久是亲生兄弟。另一个则显颀长,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木盒木罐而只佩了一把短刀,这个人便是韩玦与和尚要找要杀的桑留。
早些时候他三人甫一落脚,便向同僚传递了信号,只是夜袭南璧山庄的一行人所剩无几,接引人也一直不曾露面,递出去的信号迟迟收不到回音。他们本该径直返回苗疆再做打算,但石久伤势太重,返回苗疆路途遥远他消耗不起,唯有一路寻着农家疗养才有机会拖上一拖。夜袭南璧那夜,石久被阮辰一剑刺伤了肺腑,岛久护兄心切丢了守位,使得桑留险险暴露,这才对阮辰下了死手。
天色大亮,岛久又进了农家的厨房里翻瓶倒罐弄些吃的,桑留则坐在院子里,摸来一小截做竹篾剩下的竹节,抽出腰间佩的短刀削制成某种小玩意。
张家的小丫头躲在门缝后面偷偷看他,被他用余光瞧见了,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一弯,不动声色继续专心去削他的竹节。又是雕又是凿,不多会儿就把废弃的竹节制成了一只精致的竹哨,贴着唇缘轻轻一吹就能响,哨声清脆。他又在哨身上凿了三个小洞,如此就可吹出曲调。
旁边的小丫头一直目不转睛的看,桑留直待做完了才转头看她,他一回过头,小丫头又吓得往门后一躲,桑留也不恼,他弯着眼睛冲小丫头招招手,用咬字极不标准的汉话招呼她,“来,耍。”
那小孩儿还是不敢靠近,桑留又把竹哨拿起来冲她举得近些,笑容愈发柔和,在张家丫头几乎克制不住好奇心迈开腿就要过来的时候,她的母亲从房内飞扑出来又将丫头一把死死箍在怀里,一脸惊魂未定而恼恨不已的神情警惕着桑留。
她虽然已成了哑妇说不出话,但她紧护着孩儿瞪向桑留的目光仍然慑人。
桑留当即寒了脸色,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斜睨了这对母女,将手里的竹哨随手一扔,便扭头进了厨房,看也没看身后的农妇抱着幼女哭得几乎断气。
“这些汉人太可恶了!他们一定是趁夜把粮食藏了起来,想饿死我阿兄!”桑留刚一跨进厨房就听到岛久把锅和盆敲得叮当响,气急败坏的骂。
桑留凉冰冰的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哥桑留,你真应该放你的虫去毒死他们,把他们做成傀儡,然后就可以任凭我们差遣!”他仍是喋喋不休,好不容易从米缸里找出半瓢米,被他倒进了锅里。
“真没有粮食了你要怎么办?”桑留依旧是抱臂旁观,态度薄凉,他这个模样引来了岛久的不满。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样子?没有粮食了难道你不是也跟着饿肚子吗?外面那么多人家还有商户,想弄到些吃的算什么难事。”
但他也只是念叨,不敢真的把桑留得罪了,打架他倒不怕,但他怕的是,若是把桑留惹急了,这位蛊师手上多的是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
桑留没再接话,只说去练功,就从这户人家大门口走了出去。
他在仙姆教中惯以冷面示人,即便是苗疆也并非人人饲蛊,更不必提他养的这类一击必杀的至阴毒物,是以寻常教众也畏惧他操纵毒虫的本领,对他不敢亲近。石久与他父亲是旧交,在他父亲去世后,一直以来对他诸多关照,这便是他不能弃石久于不顾孤身回苗疆的缘由。但他心里也明白,石久的伤如果一直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只会日益凶险。汉人的医药,岛久不信任不肯尝试,但苗医离他们又太过遥远。
事到如今,便是桑留想帮他些什么,也是无法。
桑留走到林子深处,确认四下无人,才一一解下身上挂着的壶罐,在地上摆成一圈。圆壶有盖的用来饲养活蛊,雕盒或方盅里则存放死蛊。活物要养,他日夜与这些虫蛇为伴,也不觉得它们面目可憎。他将壶盖逐一揭开,又用短刀在指尖划开小口,以血为引将这些色彩艳丽斑驳的剧毒之物引出,沿着他的双腿攀爬到指尖吸吮他的血液。
毒物尚且认主,由他血饲养成,为他所用却不会毒害于他。便貌丑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饲蛊约得耗上一刻,待这些丑陋的小东西吃饱喝足,腆着肚子回去安睡,桑留才又将蛊盒盖好,一一收回身上。每回饲蛊,他都会因失血而片刻苍白,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耳边风声一动,有利刃破空冲他挥来,他一把抽出银刀,旋身迎上,斧刀相撞,周身悬挂的银链配饰叮当撞出脆响。
“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人笑声浑厚内力精深,身量力气也都大过他,他就是茶馆里出现的那个要取他性命的和尚,“桑留姆赤,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和尚力大无穷,像是周身有金钟相罩,桑留堪堪一秉小刀吃不住力气,锵一声弹开一个跳翻避让,落地时重心降得低,猛一抬头又瞧见和尚挥斧呜呀呜呀攻势再起。
他的蛊虫刚刚吃饱,正是最怠惰不好用的时候,若没有这些东西,他的内力与身法,都远不是眼前这个和尚的对手。本已搭上虫盒的手又摸向死蛊制成的粉包,趁着和尚即将冲至近身攥进掌心里。
“住手!”眼看和尚已经逼近,横空又指来一柄长剑毫不费力挥开了和尚的巨斧,“你不能杀他!”
两人转脸一看,来者一袭白衣似仙,手持长剑脚点飞燕,正是韩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