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延宕至9月下旬,气温仍居高不下。
新闻学概论的课程刚结束,新闻专业的大一新生们,怀揣着对大学所剩无几的新奇和热情,三三两两出了教室门,左转踏上楼梯,去六楼上史纲课。
半路,脚步被一道男声绊住。
“云栖久,你好!我是机械工程的牧天。请问,可,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男生支支吾吾道,嗓音有点哑。
附近不少人驻足,好奇地引颈张望。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挡在新闻传播学院院花预备役面前,紧张得直冒汗。
女生杏眼桃腮,樱桃小嘴翕张,礼貌又残忍地拒绝:“不好意思,我的好友名额已经满了。”
声音软糯,与她清纯乖软的长相一致。
牧天一听,凭借梁静茹给的那一点勇气,憋红脸,鼓足劲,不甘心地问:“那,男朋友的名额,还有么?”
云栖久认真乖巧得像在回答老师的问题:“抱歉,暂时不打算开放男友名额。”
得到答案,牧天的眼神瞬间暗淡,囫囵留下一句“抱歉,打扰了”,就穿过人群,“噌噌嶒”地上了楼。
其他人见这一插曲终了,作鸟兽散。
有人窃窃私语:“这都第几个了?她也太难追了吧……”
闻言,云栖久小声嘟囔:“可我不喜欢他呀……”
云栖久的室友兼好友徐娅,表示赞同:
“就是,不喜欢就说清楚,好好拒绝呗。话说,久久,这是你拒绝的第十六个人了吧?真给我们宿舍这一窝万年单身狗长脸。”
云栖久哑然失笑:“要能达成‘601室脱单第一人’的成就,那才长脸呢。”
“这不就盼着你能尽快达成成就嘛。”
“快了,”云栖久像模像样道,“2月30日,我一定官宣。”
“……”徐娅挑了下眉,“你指农历?”
“……那我还是等到2月31日再官宣吧。”
周遭人流涌动,云栖久蓦然发现,上楼的人群里,多了不少男生。
“理工科的?”她问。
“是啊,刚刚那男生不就是机械工程的么?”
徐娅眼睛乍然一亮,兴奋道:“哎,理工科的男生比较多,指不定能捞着个好的!久久,脱单的希望就在眼前!”
云栖久心不在焉地听她絮叨。
脑海突然浮现出一张笑得痞里痞气的脸,还有一个张扬恣意的蛇缠玫瑰文身。
机械工程的话,那人,会不会也在这栋教学楼上课?
说不定,就混在这群男生里。
距离五楼还差几步,走在她们前方的两个女生,聊起了新近的八卦——
“昨天的事,你听说了么?就在校门口,我们学校音乐学院大二的院花,跟隔壁学校舞蹈系的一女生,为了我们学校一男生打起来了!”
“什么我们学校、隔壁学校的,你说绕口令呢?不过,那男生得是怎样,才能让俩女生打起来?”
“还能怎样?要么帅,要么渣,那人是又帅又渣。”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是谁了。那男生是机械工程的,姓名是三个字,对不?”
“对对对!你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
那俩女生的音量渐低,一个拐弯,步入走廊里,就听不到了。
徐娅把重点听了个清楚,搭在云栖久肩上的手,随意拍了拍她的臂膀,带着她拐了个弯,踩上六楼的台阶,不屑地撇撇嘴,道:
“又帅又渣,机械工程,名字三个字,一听就是许苏白啊,有什么可猜的。”
听到“许苏白”这三个字,云栖久嘴角轻勾,暗道:的确没什么可猜的。
那人的个性特点一向鲜明。
就算把他从三千多人的高中挪出来,移到六七万人的大学里,他照样招摇醒目,不消几日,就成为新一代独领风骚的校园风云人物,为莘莘学子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增添无数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任何一个人,一旦和他扯上点关系,瞬间就有了名气。
两人转眼抵达了六楼。
徐娅忽然说:“其实我还蛮好奇许苏白现实长什么样的,网上的图片看着太模糊了,也不知道P没P,指不定是见光死呢。”
云栖久摇头,“本人比较好看。”
徐娅纳罕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军训吗?”
云栖久点头,怕徐娅会深扒,没说他俩高中是同校,高三那年还曾是同班同学。
徐娅停下脚步,眯眼觑她,开她玩笑:“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冷不丁被人戳穿心事,云栖久愣住,眼睛睁得溜圆,仗着长相乖巧,撒谎:“不喜欢。”
徐娅松了口气,“不喜欢就好,离渣男远点。”
云栖久心有余悸,耳尖还在泛红,讷讷应着:“嗯,我怎么可能喜欢渣男呢……”
她话音刚落,身旁响起一声低沉的哂笑,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
云栖久一扭头,一道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冷冽气息,与她擦肩。
仓促间,她看到了那人脖颈上的文身——
一枝娇艳的玫瑰热烈绽放,毒蛇缠绕其上,瞪着一双阴森森的眼,张嘴露出尖利毒牙,吐出渗人的信子。
浪漫与危险并行,风流和诡异齐聚。
会有如此豪恣猖獗的文身的人,放眼整个荷宿大学,找不出第二个。
——是许苏白。
一时间,云栖久呆愣在原地。
男生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右手揣兜,另一只手捏着一听碳酸饮料,食指根部卡着一枚衔尾蛇戒指,在手臂轻微的摆动间,若隐若现。
肩宽背阔,窄臀长腿,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都能衬出名模气质来。
走廊里人来人往。
可他一出现,周围便似加了高斯模糊滤镜。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人群中,独一个鲜明独特的他。
“酷哇!”徐娅低声惊呼,“久久,你看到没?!虽然没看清楚,但是刚刚随便一瞥,我都感觉他长得超帅的!”
徐娅激动到抓紧了云栖久的手腕。
云栖久的皮肤嫩,手腕直接红了一圈。
微疼的紧握感刺激着云栖久的神经,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
就在刚刚,她说她不喜欢渣男时,“渣男”本人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还轻笑了一声。
分明是听到了她的话。
云栖久抿紧唇瓣,心情复杂。
徐娅还很兴奋,“他好高,身材好好,腿真特么长!说实话,久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剃圆寸都能这么帅的!你看,他那头型多好,圆的!”
云栖久敷衍地“嗯”了声,“挺圆的。”
徐娅总算淡定了点:“老一辈人说,这种头型不好,天生反骨,叛逆野性,特立独行。”
她抓着云栖久的手,让她摸她的后脑勺,郁闷道:“于是我妈就把我头睡得超扁的,扎起来一点都不好看,还显脸大。”
云栖久摸着徐娅的后脑勺,想着她这几年来所听闻的、种种与许苏白相关的传闻,喃喃自语:
“他这人,的确叛逆野性,特立独行……天生反骨。”
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许苏白走到最后一间教室的后门前,一转身,走了进去。
云栖久这才发现,原来他下节课的教室就在她隔壁。
徐娅拉着云栖久赶在上课铃响前,进入教室。
台上,学委柳可妍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
徐娅边打量柳可妍,边对云栖久说:“如果真要票选院花的话,我一定投你。”
“啊?”云栖久低着头,掏出课本和笔。
徐娅:“学校论坛不都说,你跟柳可妍,‘一个清纯乖巧,皎洁如月;一个娇艳妩媚,艳若骄阳’么?但我觉得,她的妆太浓,素颜未必能打。”
云栖久:“我没看过她素颜……但我觉得,她素颜肯定也好看。”
“为什么?”
云栖久摊开笔记本,鸦睫低垂,轻声说:“因为她爸妈,不会像我家里人那样,总说自己的女儿丑。”
而且,柳可妍的浓颜长相,也更容易被他关注到吧?她还蛮羡慕她那种长相的。
“……”徐娅无语,“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丑。”
-
课间十分钟,云栖久和徐娅一起出来上厕所。
在教室门口,徐娅被一个学姐叫住,两人聊了起来。
云栖久在一旁静若处子地呆着。
机械工程1班的教室后门,突然传出一声爆笑:
“哥,可惜你没看到,牧天平时看着拽了吧唧的,一到人家姑娘面前,就怂成了个结巴。”
牧天?
这个名字,云栖久还有点印象。
她扭头,视线穿过后门,恰巧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正中的许苏白。
他单手支颐,右手拿着一只铅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听到有人跟他搭话,他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默不作声,手中的笔不停。
坐在许苏白前排的那男生,表现欲挺强,拍了下牧天的胳膊,“诶,来来来,咱俩给哥演示一下。”
牧天不乐意,挥了挥拳头:“乔陆,你皮痒了,找打是吧?”
乔陆躲了一下,“你不乐意就算了。”
他转而去扒拉身边那位脏橘色短发的人,“余灯,你来陪我演。”
脏橘短发背对着云栖久,不屑地啐了一声:“乔陆,你他妈又戏精俯身了?啧,算了,来来来,演演演。”
很快,乔陆就入戏了,磕磕巴巴地说:“你好,我是机械工程的牧天,请问,可,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余灯冷漠答:“不好意思,我的好友名额已经满了。”
乔陆不满意:“你这样不对,人家一软萌的小仙女,说话可是温温柔柔的。”
乔陆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到了许苏白的笑点。
他勾了下唇,锋锐笔尖张狂地挑了两笔。
在乔大导演的指导下,余灯配合着,硬生生把不久前那一幕演完了。
周遭的几个男生都在笑。
牧天恼得揪住乔陆的衣领,作势用手肘砸他。
许苏白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明明被人围在正中,但他却好似游离在人群之外。
乔陆边讨饶,边把火往许苏白身上引:
“牧天,不是我说你,你要能长成许苏白那样,哪还用得着跟人表白,勾勾手指头,一堆小女生立马扑过来了。”
许苏白停下笔,铅笔绕着修长手指转了个圈,留下虚影,“真要长我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牧天:“开玩笑吧,哥。”
许苏白转着笔,笑得吊儿郎当的:“软萌小仙女说了,不喜欢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