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清整个愣住,这类问题听多了一般他都以一笑略过,但刚才他问的好像是“你有男朋友吗”,别说有没有,苏时清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过。
从踏进医学院大门那一刻起,苏时清所有的时间都给了课本、考试和临床实习了,每天仅剩的一点儿时间全用来喘气儿了,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直白的问他性取向。
曾经倒是有位学姐追过他,学姐大方温柔,对苏时清格外照顾,苏时清那时并未察觉学姐心思,大概是一直没挑明,待苏时清回头审视时,学姐已国出留学了,倒也没多遗憾,就是偶尔想起,苏时清会想,如果当时学姐再加把火,他是不是会对学姐动心。
没有答案,苏时清自己都不知道,目前为止,他没为谁动过心。
“苏医生,你怎么不说话?”
“明早去挂个脑科吧,若是没事,你得回去休息了,我得工作了。”
“苏医生,我打听过了,这是你今天最后一台手术了,我特意等着你下班才来的。”
“所以,你等我下班,不问你伤势,不问你什么时候出院,就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苏时清不爱笑,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
简风偏头笑了笑,做了个他觉得十分帅气的甩头发动作:“其实我是想说,我要追你,苏医生。”
“啪!”
办公室门关上,差点撞上简风鼻子,几秒后,门又开了,苏医生递给他一袋袋装洗发水,笑了笑:“去去油。”
简风一瘸一拐地捧着那袋洗发水,带着满意的笑容回病房。
苏医生真是善解人意,还爱干净!
此时正在办公室洗手的苏医生,想起刚刚简风那个甩头发的姿势,还是觉得腻,忒油腻了些,配上那张略显稚气张扬的脸,又有那么一丝滑稽,又想起简风那日在病房跟男生的亲吻,摇头笑了笑。
简风兴奋地一夜没睡,想起苏医生的笑,整个人如沐春风,裹着被子拖着伤腿在病床上打滚。
科室另一位主治医生因事找苏时清换了夜班,科室人手不够,主治医师每半个月值一次大夜。
医生值大夜一般在办公室休息,电话随时待机,苏时清忙到十二点,关掉大灯打开小灯刚准备休息,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打断,苏时清还在想哪个护士这么敲门温柔,一开门,又是简风。
简风一见苏时清,笑得见牙不见眼,把手里保温盒往苏时清手里塞:“苏医生,给你准备的汤,你今天宵夜没吃,我可一直盯着呢。”
他专门打听过,医生值夜班,当班时间从早晨8:00到第二天早晨8:00,24小时,而且如果第二天不是休息日,交班后还要继续上班,如果赶上手术日,那下班时间无限后延。
“医生不能收病人东西,一瓶水都不行,你拿回去自己喝吧。”
“那你不要把我当病人不就好了!”
苏时清一时语塞,这是什么逻辑,苦心婆心道:“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那苏医生,我能在你办公室喝吗?不能浪费是不,你是不知道,我同病房的大爷神经衰弱,呼吸声大了都会打扰到他。”
苏时清侧身让他进门,按开灯开关,指指一旁的椅子:“坐吧,别弄脏我桌子。”
简风倒在小碗里喝,喝了两口,嚷着胃痛,“喝不下了喝不下了,胃难受,苏医生,你帮我把汤倒了行不?”
苏时清蹙眉,简风赶紧又补了句:“我知道你要说我浪费,我知道错了,可我就是喝不下了,要不,苏医生你喝了吧。”
苏时清无奈,拿过自己的饭盒倒汤出来坐在简风对面开始喝汤,他吃相很好,就连喝汤都没什么声响,只有细微勺子撞击饭盒声音。
简风满意了,一脸得逞的笑意,“你看,这样多好,你帮我解决了麻烦,又不至于浪费,谢谢啊,医生哥哥!”
说完赶在苏时清没翻脸前溜了。
隔日简风腿换药,来换药的是实习医生,刚揭开纱布,简风鬼哭狼嚎地开始叫唤:“痛痛痛,帮我叫苏医生,能让苏医生来帮我换吗?”
苏时清刚查房过来,看了简风一眼,站在一旁指导实习医生,简风乖乖闭嘴,其实也没那么痛,他就是想看看苏时清。
换完药,简风扯着苏时清衣摆:“苏医生,你昨天帮隔壁小朋友换药给了糖,我的呢?”
“隔壁小朋友四岁半,你呢?”
“我比他大一点,我五岁半。”
苏时清脸上表情淡淡的,变魔术似地掏出一颗糖递给简风,还是跟上次一样,水果味,软糖。
“谢谢医生哥哥!”简风学着小朋友语气喊了声。
苏时清加快脚步离开。
这几天苏时清觉得走到哪都能碰到简风,隔壁病房,楼下小花园,一楼幼儿游乐区,更多的是自己办公室门口。刚出手术室,身上汗还没来得及擦,在办公室门口看见靠墙站着的简风。
“你又哪里不舒服?”
“苏医生,我就是闲得,睡不着,想着你给了我两次糖了,我不回礼好像说不过去,我是来给你送糖的,这样你就能慢慢再送给我了。”说着拎起脚边的袋子,哗哗作响。
苏时清都快习惯他的无理取闹了,看了眼,一大包糖,各式各样的,“拿回去。”
“不行的苏医生,我会控制不住一个晚上吃完,还有病房的小朋友,大叔,他们都喜欢吃糖,你不希望你的病人一夜之间血糖升高外加牙齿蛀虫吧,就当你帮我保管呗,你每天放几颗在兜里,每天给我一颗,好不好?”
简风打听过,苏医生常期备糖果哄小朋友,白天特意托了朋友买糖过来。
苏时清实在懒得跟他扯歪理,捏捏眉心:“放那吧。”
“谢谢医生哥哥!明天见!”
看着简风一瘸一拐还摇头晃脑的背影,苏时清不可控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心说明天不见。
这个月难得休假一天,苏时清回了趟父母家。母亲年轻时在粮食局上班,后调去财政部门,父亲药物所研究员,简风映象中一家人同桌吃饭的次数一双手数得过来。
今天例外,父母都在家。
“爸,妈。”
“嗯,”父亲苏修伟眼睛没离开报纸,“工作很忙?”
“有点。”
父子俩各从沙发一头陷入安静,母亲何秀云端着水果出来,大概在单位当领导太久,哪怕是家里,何秀云也是严肃的,“你们副院长昨天给你爸来电话,想撮合你跟他女儿。”
苏时清:“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不摧着你,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都一样,都是要结,晚结不如早,生孩子也得趁早,不管什么事都得有个计划,你今年谈,明天年结婚,后年生小孩,刚好我后年退休,退休了孩子我来带,你们继续拼你们的事业。”
苏时清笑了笑,“妈,上大学那会儿,您天天耳提面命,在校期间不准恋爱,耽误时间,刚一毕业就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现在我才工作几年,又摧结婚。”
何秀云加重语气:“那时你还小,现在你都二十五岁了,从前不让你恋爱都是为了你好,都只是谈谈,毕业后各奔一方,除了耽误学习没半点好处。”
苏时清小学初中都有跳级,大学时年龄确实不大,也正是因为这样,造就了他沉默清冷的性格,小学时还好,比同班同学年龄小总能得同学们照顾,初中高中逐渐被孤立,年龄小跟其他人玩不到一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带着“跳级”标签总被老师表扬,同学们自觉与他拉开距离。
就这么孤独到大学,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这么多年下来也只与几个实验室的学长学姐关系好。
一直没说话的苏修伟放下报纸,“好了,听你妈的,都说成家立业,你现在已经算立业了,也是该成家了,你妈退休后也无聊,我有好几个老同事,退休后都因为孤单抑郁了,带孙子是最好的排解方法。”
“你爸比我晚退三年,那时你刚好可以生二胎,大的由你爸帮着接送幼儿园,小的我继续带。”
他们早就为苏时清安排好了一切,唯独忘记问他愿不愿意。
苏时清在家吃了顿饭,沉默的饭桌令他突然想起那个话多的简风,他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苏时清刚进医院被人堵住,来人拄着拐,板着脸:“苏医生,你昨天怎么没来,我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了你半天。”
“昨天休假。”
“哦,”简风仰起脸看他,“那你前天晚上怎么不告诉我,我都说明天见了,害我一直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是这样说,但看着简风失望的表情,苏时清有种自己真的做错事的感觉。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们都这么熟了,难道不算朋友吗?”
苏时清越过他往前走:“不算,我们只是普通医患关系。”
简风跟在后面,“怎么不算呢,法律没规定医生不能跟患者成为朋友吧,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啊,我……”
苏时清顿足,回头:“你对谁都是这么多话吗?”
简风撞上他后背,摸着鼻子,“你对谁都这么冷淡吗?”
苏时清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简风自觉说错话,追在后面找补:“虽然他们都说你是个冷面杀手,可我不觉得啊,你是看起来冷,内心柔软,我看到过你哄小朋友,前天还看到你安慰老婆婆,苏医生,苏医生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了!”
“真是的,跑这么快做什么,其实我朋友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你。”简风望着苏时清背影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