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出蜀,而是在西南各地辗转,以躲避随之而来的搜捕。
他对戏班众人的观_gan颇为复杂,就他看来,这伙人实在是良莠不齐,心思又杂,难以拧成一gu,但这一点杂质却在此先一番遭遇中,奇迹般被筛净了。
同伴接连丧命时的心悸胆寒,沦落贼手时的无力,逃出生天时那一瞬间的痛快,以及骨子里至今缠绵不尽的酒毒......这一切都在陆雪衾的恩威并施下,织成了一张令人无从挣neng的罗网。
当时陆雪衾的所求已经不止于入蓉了,那一种贪求譬如竭泽而饮,他在源源不断地汲取一些东西,他要一个人乘着这种清凉无端的物质被xi摄过来。也正是在步步紧B的过程中,他有了意外的收获。这样一个武丑挑梁的戏班子,显然有一些得天独厚的天赋,进可结交达官显贵,退可隐入市井之中,仿佛天生是杀手的巢*。至于戏台上翻转挪腾的把式,和真刀实枪之间,也只差了一记推手——
沿途而来的追杀显然是最好的磨刀石,从反击追兵,杀人灭口,再到一步步为他所用,如臂使指,后来宝丰社那一tao花旦刺杀、武丑善后的组织,正是在无数个生死交睫间淬炼成型的。
而以年轻人之警醒,又如何意识不到对方渐渐收紧的五指?陆白珩对这背后残酷的博弈只有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印象了,对他而言,这一段日子倒是是生平罕见的敞亮。
这戏班就跟狐狸窝似的,年轻人已经是狡黠之至了,几个小孩子竟也一个赛一个的zhui甜心热,陆白珩起先还忍不住在他们练功时奚落几句功架,不料几双雀儿似的眼睛滴溜溜地就聚过来了,那点孺慕之情正是他招架不住的。
这倒也不是他自夸,小孩子是分不清青红皂白的,有先前刺杀龙川寿夫这一桩伟绩在前,陆雪衾不好接近,他这位“二当家的”便活nengneng成了绣像本里跳下来的草莽英雄了。
——珩哥!珩哥!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下了不少苦功吧?你瞧我,不好好练功,还要被师傅打tui弯儿......
——珩哥,你是怎么杀那些大恶人的?再同我们说说嘛!
——珩哥珩哥,你同师哥是怎么认识的?我听人说,你们是......患难之交!
——患难之交?师哥那样厉害,珩哥一定也是大侠客。
陆白珩这样的年纪,正是最快意恩仇的时候,只是被父仇所牵绊,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这还是头一次被称为英雄侠客,心里不免飘飘然起来——但也正是在这时候,父亲旧部递来的消息,给了他当头一Bang。
那是一封邀功信。
在他们兄弟二人失去联络时,代为整He统率陆氏旧部的,是一名被称为*雉公的副官。此人早年间就是陆督军的心腹,其忠心自然不容置疑,陆氏夫妇遇害后,便是他代为扶持少主,筹谋复仇事宜,要认真论说起来,算是兄弟二人的半个养父。
但陆白珩始终难以对他心生亲近,正相反,此人留在他脑海中的,只有一道青灰而*冷的影子,仿佛具象化的、从每个毛孔里滴出血来的仇恨。
他这一封来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情。
在兄弟二人被力行社追杀,生死未卜时,他派出了一支死士,向委员长发起了报复。
陆白珩并没有立刻意识到“报复”这样的字眼意味着什么,仅仅是心中疑惑,陈静堂在蓉申一带设下了天罗地网,光是躲避力行社无处不在的追杀已是难事,单凭一支死士刺杀常云超,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信封里掉出了一张相片。
这张照片带给他的惊悚_gan,远超过龙川寿夫的剥皮照,那是一种源于灵魂shen处的不寒而栗。
相片上赫然是一对身首异处的M_nv,旁边一行小字写道,昆园,刘氏,常氏长nv。
昆园刘氏,这个名字陆白珩并不陌生,属于常云超的发Q。刘氏是粗手笨脚的乡野nv子,常云超对这桩亲事很不满意,发迹后便将其抛在祖地,鲜少来往,转而在国民政府中另攀了裙带。只有二人所育的长nv还受了些照拂,嫁了财政署的某官员。
陆白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桩报复,竟然是落到了她们身上。那种因果报应般的战栗霎时间席卷了他的全身,*M_掺着毒血的*zhi,M_亲姐姐的痛苦嘶鸣,鬼门关里浓稠翻涌的高温和黑暗......
*雉公就在这样一张照片上写道:且以常氏Qnv之首,一雪前耻。如今众心振奋,望大公子早日归来。
雪耻?振奋?
他是疯了么?
他们在黑暗中驭使的,究竟是刀,还是四面开锋的怪物?
陆白珩短暂地窥见了复仇的本质,那是一种不断提纯淬炼的过程,失去人x之后,仇恨终于变得更像仇恨了。但这种东西远远不是他直白浅露的善恶观所能容纳的,也正是在这时候,他心中模模糊糊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哥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把这一个戏班捏在手里?
就在他死盯着这几行字时,几个小孩子似乎察觉了他的表情变化,争先恐后发起问来。
“珩哥,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A,又有难缠的恶人了?”
“多难缠?一定没有珩哥他们厉害......哎呀!”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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