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珩身在局中时,只记得那夜潇潇冷雨,这时再一回想,却有什么地方被猝然照亮了。
兄弟二人那一次入蜀,也不是全无准备。陆雪衾先前就通过电报局联络上了旧部,约定在蜀地锦城碰面,只不过是因情势之变,提前启程了。
yu入锦城,先过巴山。巴山素有蜀地门户之称,从城郊火车站上车,半日即可抵达锦城。当时锦城机场还在筹建,有不少工程师和记者在此地中转。兄弟两人俱是身型颀长的青年,索x换了一身西装马甲,也充作记者,混在人群中进站。
那一天巴山火车站里的人尤其多,听说是湘地军阀混战,不少人被迫改道,不得不羁留此地。昏暗的车站里人影幢幢,到处都是私语声,在一片模糊的雨声里粼粼发亮,几句时政里掺杂了几句天时,都没什么好消息,那种无形的压抑_gan更是梅雨天一般绵绵无尽了。
陆白珩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烦躁,随大流挤了一会儿,忽而听见售票室外有些异样的喧哗,他已经记不起具体的争端了,只知道是当地新上任的军阀,放任手下在火车站里设卡,名为搜查,实为勒索。
“大哥,看样子是杜凤山的人,”他压低声音道,“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把巴山抓在手里,看这急忙敛财的势头,行事做派也不怎么样嘛。”
他先前也听说过,杜凤山打了胜仗,把巴山给占了。这小地方的军阀总有些暴敛的毛病,自知屁gu底下的交椅坐不牢靠,好歹也要饱餐一顿,这样的搜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雪衾道:“不要自作主张。”
这伙兵痞就在售票室前拦着,嘻嘻笑笑,不时在人群里张望,陆白珩记得很清楚,领头人手底下还压了张剪报,不时举起来看上一眼,显然是在找什么人,倒不是冲他们来的。
陆白珩虽然厌烦他们这种剪径强人般的做派,但也还能压得住脾气,不料临到他们时,这伙人竟然吆五喝六地,要来撬他们的箱子。
陆雪衾先一步伸手按在皮箱盖上,用力一抬。里面的东西应声显露出来,都是些旧报,另有几叠手稿,一些眼镜手表水杯之类的杂物,打理之洁净,一眼望得到底,透着gu雪洞般冷飕飕的寒气。
几个兵油子瞪视了一会儿,竟然毫无油水可榨,又看他二人相貌气质,并不好招惹,便有些发怵。只有领头的还伸手翻了几下,口中不干不净,大致是给娘老子烧纸钱的浑话。
陆白珩被无形中戳中了痛处,暗地里磨了一磨牙,只想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不料那军官的脖子越伸越长,又盯上了他脖子上的相机,招起手来。
“记者?别拍了什么不该拍的......”
正纠缠间,有一行人匆匆从他们身边挤过,身上都披了大_yi,哪怕尽力避让了,那gu*沉沉的水汽依旧呛得军官打了个喷嚏,转头骂了句娘。
就这么一眼,这军官的眼神就直了,勾手示意手下人凑过来,道:“是这几个?我瞧着眼熟,这鬼地方怎么这么暗?你们再比对比对。”
“看样子像......这是那个**演花脸的,怎么没望见苏锦秋?”
领头的劈手夺过报纸,道:“慢着......留步!你们几位,是唱戏的不是?苏锦秋呢?我们大帅想请几位唱个堂会......”
见他的注意力被夺走了,陆白珩立刻顺水淌了几步,直要混进售票室里。陆雪衾却破天荒地没跟上来,而是朝某个方向多看了一眼。
“大哥!”陆白珩大惑不解,也停下脚步,顺着他大哥的视线望去,却只望见了幢幢人影,临近玻璃窗,在一片幽暗的雨光里晃*。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陆雪衾已经飞快收回了眼光,压低帽檐,照原计划走向了售票室。
如今回想起来,所谓一生的祸_geng,都是种在风雨无声处的。
当时他却无暇分心,那yi_ye的风波至此才刚刚拉开序幕。就在他们取了票,要jin_ru候车室时,里头竟然又发生了*乱,似乎是上一趟该靠站的车迟迟没来,候车室里人满为患,临时关闭了。
陆白珩离候车室大门还有三五步距离,门板就在他眼皮底下渐渐压拢了,里头的吊灯大亮着,灯光异常刺目地劈出来,多年命悬一线的危机意识在他脊椎上猛然刺了一下,一举勒停了他的脚步。下一秒,陆雪衾已经扼住了他的肩膀,道:“走!”
陆白珩已经反应过来了,候车厅里立着的,竟然还是个意料之外的老熟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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