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绕过鄂江峡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这是当地最常见的的方头船,船上搭了简陋的长棚,兜得住十来个客人,船的样式既旧,便也不再装设新式电机,全凭艄公以长篙一支,在激流乱石中周旋。
搭船的大多是本地人,知道怎么考验艄公的本事。这种考校不设笔墨,不费唇*,只消拿眼神光,刷地往下那么一扫——
就盯住艄公一双tui脚!
什么快帆速桨,都比不上这么一双风吹日晒出来的脚。
这两个小孩子趴在条凳上,已经盯了有一阵子了。
那一双脚板就钉在他们视线中央,十_geng脚趾头奋力扒开,那种弯曲的弧度也和常人迥异,活像是变了形的铁楔子,牢牢钩进船头木板里。一道道晒成古铜色的趾缝从中大刀阔斧地劈出来,也像是侠客背上宽宽的剑脊。
这双脚是如此之神气,如此之快活。
年纪小的那个满怀敬畏,不敢动弹,稍大的那个却挠了挠屁gu,悄悄摸出一_geng草*,扒着条凳,螃蟹似的横爬过去。
草*才探到艄公脚板上,那几道脚趾缝就威严地睁开眼睛,盯了他一眼,微咸的汗水气味就这么打了个响鼻,喷吐在他面孔上。
小孩儿吓了一跳,一屁gu坍倒在地上,正好做娘的从挎篮里抬起头来,一眼就瞥见了,连忙一把将他抄了起来。
“阿大!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是一门心思顾着玩?瞧瞧你D_D,你爹爹这才刚......你怎么就半点都不省事?罗阿公,真对不住......”
艄公摆一摆手,道:“小孩子爱顽,不妨事——石家娘子,快到观音庙了,你们挑的是哪段路?”
石家娘子被勾起了伤心事,勉强笑了一笑,退避似的拿一双眼睛闪进了船舱里,那目光里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单纯就是瞎子的一双手,摸索着要去攀附一_geng主心骨。
船舱里黯淡得厉害,除却湖水乌沉沉的波光之外,就只剩下沤在木板缝的潮腥气。四五个竹篾筐把船舱吃去了大半,因此几个同行的妇人只能*着脚,倚靠在一起。
有个略胖的妇人拿屁gu在条凳上周转片刻,勉强伸开两只脚,身上已经蒸馒头一般发出汗来。
“石家娘子,你也别只顾着伤心了,时候不等人,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们家石大哥过去就喜欢在白沙岨打渔,正好,顺风顺水,观音娘娘会把东西送到的。”
“是,是,倪嫂子,这回还得多谢你们,”石家娘子背过脸去,揾了一把泪,道,“罗阿公,就在白沙岨那儿停下。”
“好嘞,”艄公道,一手抓住长篙,往水底轻轻一搠,“水浅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东西备好没有?”
同行的几个妇人急忙去抓那几个竹筐,掀开筐盖之后,又伸手Jin_qu淘挖几把,只听得里头簌簌作响,仿佛米缸一般。
倪嫂子俨然是T排全局的人物,一双横阔的眼睛在竹筐间巡视片刻,忽而发现了一桩大新闻:“慢些......几个筐子?一、二、三、四、五......我没数错罢?怎么只剩下五个了?这两筐是纸钱纸幡,这一筐是纸花灯,这一筐是你们石大哥穿下来的_yi裳,这一筐是拜观音娘娘的香火蜡烛......”
“是了,还少了一筐纸钱,快找找。”
几个妇人立刻七手八脚地翻找起来。只是这一筐纸钱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任她们翻来覆去地点数,却迟迟不见踪影。好在倪嫂子那双眼睛大而光亮,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几步就kua到船舱边上,伸手捞了一把,捡起三五个硕大的纸钱来。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道:“石家娘子,你们家阿大呢?”
石家娘子一愣,伸手往背后一摸,却拉了个空。
只有阿小还呆头呆脑地*着两只脚,扮作一副可怜巴巴的鹌鹑相,见M_亲冲过来,便伸手往船尾一指。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显出意料之外的笨重来。
她猛然打了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往船尾追去。
那竹筐已经抢先一步冲出船舱,被外头正午的天光照出雪瀑一般的白来,一大蓬纸钱就此冲撞到半空,轰然飞散,发出拉扯风帆般哗啦啦的响声。
这本该是船头上再常见不过的声响,她却听了个肝胆俱裂,仿佛命里有此劫难似的,继丈夫乘船触礁之后,厄运再次像石碾子那样冲上了这薄命的船板。
她奔出船舱的时候,竹筐依旧甩开她七八步距离,里头的纸钱如同摔在礁石上的浊*一般,从中挣出两只黑瘦的小手来,其奋力挥舞的态势,也和溺水没什么分别,只是这么一来,竹筐借着他扑腾的势头,反倒一举冲出了船尾——
“阿大!”
——哗!
一只手抓住竹筐边,轻轻往回一拨。也没见他使出多大的力气,这neng缰的竹筐已然扶着指掌间的一gu柔劲,稳稳当当地立住了。
那小孩儿还没回过神来,扑腾着一双胳膊,哭叫道:“阿娘!我不敢啦,快拉住我,拉住我......哎呀!”
话音未落,他已被追过来的M_亲扭住两条胳膊,腾地一声从箩筐里拔出来,翻出两个屁gu蛋,连甩了七八个巴掌!
石家娘子面色虽然憔悴,这一连串巴掌却抡得如霹雳一般,不知道有多少惊怒和后怕在里头。
“让你胡闹,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掉进乱石滩里,我看你有几条命!你爹爹才刚......你怎么就不懂事?”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阿娘!”
石家娘子一口气迟迟没喘匀,把脸色憋作酱红,等到儿子哭哑了嗓子,这才把脸孔一抹,把脸上风吹日晒来的苦相勉强拉扯平了。只是她的余光刚瞥见身边的青年男子,这手掌上的力度就变了T了,仿佛她做闺nv那会儿用以梳头的篦子,蘸饱了桂花香油,她就这么扯直了眼睛眉毛,又耙了耙头发,撑出一种捉襟见肘下的体面来。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