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除了佣人福清之外,更有一个眼生的年轻人,体格j瘦,偏有一双腕线过裆的猿臂,走路时以肩带肘,甩得虎虎生风,只是面孔青Zhang,zhui角硬邦邦地噙着一大团淤血,仿佛山间猿怪初化作人形。
芳甸从没见过这么招摇过市的膀子,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对方的黑眼珠刷地一声转向她们,又在眼眶里针尖一般小幅度摆动起来,仿佛一种无声的警告似的,芳甸心里打了个突,抓着四姨太的手臂,往后错了一步。
但她旋即意识到,这种注视并非针对她们。方才那几个七zhui八*的船夫,就在瞬间铺展开去的余光里,忙不迭跳上了各自的渔船,船板一摇一*,浑如一锅落水的蛤蟆。
“原来是罗管事的东家!”
“罗管事,什么风把您吹到滩上来了?”
“什么风?”年轻人tian了tian后槽牙,大着*头道,“当然是我们东家的东风。老爷,我来迟了,多有得罪!”
梅老爷背着两手,眼神光在对方肩肘贲起的肌r上绕转几周。这位管事显然长年在江上摇橹拉缆绳,这才练就了一副异于常人的臂膀,不消说,自然是行船的能手。
“看样子,罗管事近年来还在亲自掌船A。”
罗三山道:“这不是生意不景气,得设法添几笔进帐么。您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如去铺子里坐坐。”
“不了,”梅老爷道,“我这还有几十袋上等j盐,是稽核所史d芬先生托我顺带带到晋北去的,得尽快卸货,免得路上遭雨。罗管事,船呢?”
“老爷,实话不瞒你,您来得不巧。”
“罗管事!”管家福平一把拉过他,低声道,“几天前就知会过你,老爷要用船,哪里有让主人家赶巧的事儿?我就问你,船备好了没有?”
“咱们商铺的船,我提前准备好了,只是......您几位也知道,这水上的事,我做不了主,得看水龙王的脾气。”
福平道:“水龙王?怎么,梅氏的船还要龙王赏饭吃?”
这回出行,是由他全程联络的,他新官上任,本yu在梅老爷面前好生搏个面子,因此忙前忙后,分外尽心,谁知道却出了要命的纰漏,偏偏罗三山还滑不溜手,话里话外都是推搪,又岂能不心急?
这时一开腔,他就自发唱了黑脸,言辞分外咄咄B人。
“哎,好事多磨嘛。”梅老爷拦断他的话头,微微仰抬起下巴,伸出三_geng指头抚触着上头冒出来的杂须,这种j心打磨后的镇定由来已久,福平会意过来,立刻从_yi兜里取出一柄黄铜镊子。
“老四,你来,把这几_geng杂的除一除,”梅老爷吩咐道。
四姨太战战兢兢道:“是,老爷,拔哪几_geng?”
梅老爷一皱眉,没搭理她,转头道:“罗管事,听你说来,这水龙王的码头,还非拜不可了?”
“老爷是明白人,”罗三山苦笑道,“从咱们白水滩到马鞍口,三十里水路,得拜两座龙王庙。”
“两座?那岂不是各自行云布雨,翻江倒海,都乱了tao了?”
“四海龙王都是一家嘛,”罗三山道,忽而舒展猿臂,朝远处一指,“老爷,您请看!”
话音刚落,一声堪称凄厉的汽笛声,就从不远处破*而来。一大gu白沫被从中排开,纷纷滚上乱礁,大块玻璃一般摔得粉碎。
一艘j悍的轮船,就这么窜进了众人的视线中,船身新刷了油漆,被江水一洗,哗啦啦地泛着光,鲜亮到了趾高气昂的地步,船身上印着的赫然就是梅氏六瓣梅花的标志。
四姨太正托着梅老爷的下巴,诚惶诚恐地莳弄那几_geng杂须,这一下却被近在咫尺的汽笛声吓得一哆嗦。
“哎呀!老爷,没伤着你吧......”
“嘶!”梅老爷吃痛,脸上*了一*,却也压着脾气,转头道,“船来了?”
罗三山又苦笑一声,只见那船大摇大摆地在码头边兜转了几圈,当着东家的面鸣笛三声,猛然一个甩尾。
这一串动作堪称来去如风,梅老爷没反应过来,差点就吃了一zhui激溅起来的江水。
“老爷,当心!”福平作势替他挡了一挡,转头诘问道,“罗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三山道:“老爷,这就是要拜的第一座龙王庙了,您可知道,这船上装的是什么货?”
梅老爷把眼睛微微一眯,这船体量颇小,但既然是盐船,就得有些油泼不进,风雨不侵的本事,这时一眼看去,货舱外被篷布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几个商贩打扮的人在其间出入。
篷布被卷起一角,露出里头堆积如山的麻袋来,质地和常用的土麻袋迥异,仿佛是掺了尼龙丝。上头印的字中不中洋不洋,梅老爷零星看懂了几个,当即认出来,这都是日本人的鬼画符。
还没等他看个究竟,这船已经飞快地滑进了江心。
“罗管事,”梅老爷徐徐道,“我们的船,看来是拿来招待了贵客A。”
罗三山叹气道:“老爷,若是平常的租赁,我们是决计不肯的,只是......这伙日本人在江上走私日久,一开始卖的是些廉价色美的洋布,为了避开关税,都是从我们邻近的船户里偷摸租的船,您也知道,这里生意委实不景气,我们是年年赔钱,他们出价又颇高,这......这哪有把上门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平时不出货的时候,我们的船和人大多是租给他们的。”
梅老爷脸上不见喜怒,只是点头道:“你接着说。”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这伙日本人卖的花色越来越多,手也越伸越长,什么油盐醋茶都要染指,他们的盐都是j盐,价格又低廉,也不掺多少泥沙,这么一来,我们还有什么活路可言?半个月前,我们船户的人就打定主意,哪怕把船烂在手里,也不往外租了,谁承想——那伙子日本人一言不He,就动起了枪杆子。他们是拿枪顶着我的脑袋,B我出船A,老爷!”
罗三山猛然拧过脸来,伸手往zhui角一指,那团淤血被咬肌一举顶起,面孔上的淤青勃勃跳动,仿佛发怒的猿猴一般,好不狰狞可怖。
梅老爷盯了他片刻,嘿地一笑:“人心不足蛇吞象A。”
罗三山微微色变,道:“老爷!”
“我说的不是你,”梅老爷摆摆手道,“我向来知道你们是最忠心的,不至于做出为财背主的蠢事。”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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