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先人一步,推门而入。
二姨太踏进_F_门,转身上了门闩,把那些窸窸窣窣的月光隔绝在外。
她刚从梅老爷那头回来,才一个照面间,就从对方脸孔上读出了七八道叵测的褶子,像一笔*沉的旧账终于摊到了明面上。_F_间里除了梅老爷之外,还有几个眼熟的男子,都是梅家的嫡系。
桌上摆了几十支刷了黑漆的引筒,拿蜡油封了口,这些东西平时都是跟着盐船在水上周转的,里头装的除了一路上的运单执据之外,还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引纸。
梅家早年以贩盐为生,正是有了这引纸作为凭据,才得以将盐销往各处盐岸,可以说,这一支支竹筒里的东西,正是梅氏立族之本,仅仅靠对外租赁这些引纸,也足够支撑梅家大半的开销。
这些东西,曾在梅家最困窘的时候,一支接一支典押到阎锡云的案头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送了回来。
梅老爷没同她多说,只是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但她心里头已如明镜一般,把背后蓄势的风雨照得无处遁形。
这绝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祭祖,姓梅的把大半家当都收拾停当了,只抛了屋宅佣人留守此地,说不定就打着金蝉neng壳的主意。
她对梅老爷的秉x心知肚明,因此回_F_之后,一刻都不敢迟疑,径自往枕头底下摸索片刻,拉出一道暗屉来,直到那个熟悉的绸缎软包落入手中,心中才微微一定。
缎子里裹了十来枚宝石戒指,并各色金银首饰,各自泛着可怜又可爱的光。
素贞忍不住伸出手比照了一番,她劳心劳力惯了,手指如同削葱_geng一般清瘦,连戒指都挂不住,这人世间看得见摸得着的酒色财气,就在她指_geng上无依无靠地打转。
到头来还是只留下这些东西。
这种隐秘的自怜只来得及探了个头,她已经飞快将绸缎包往枕下一塞,扬声道:“这么晚了,什么人呀?”
窗外猛地探出了一道黑影,微微弓着脊背,两手按着窗框,仿佛上门凭吊的黄鼠狼一般。哪怕隔着窗玻璃,依旧能_gan知到那碧莹莹的窥视。
“二姨_M,是我!”
素贞讶然道:“许久不见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姨_M,x命攸关的大事,你可得行行好,放我Jin_qu说话。”
素贞应了一声,把枕巾都掖平整了,这才过去拔了ca销,推开窗户。那道黑影毫不迟疑,飞快往里一翻,一个踉跄之后才落了地。素贞拿余光一沾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落魄的男子就跟残羹冷炙差不了多少,都是馊臭而不自知的货色,一不留神,就会惹上一身腥。
来人瘦得neng相,面色黧黑,一双杏眼高高鼓凸在外,乍看去说不出的陌生,仔细打量片刻,才能看出属于任春妒的轮廓来。
任春妒也不等立定,先伸出手,狸猫洗脸般恶狠狠在脸上揉了几圈,只可惜那脏污仿佛已经腌渍进了皮r里,半天不见成效。
素贞忙绞了贴身的帕子给他:“春妒,怎么瘦了这许多?你最近做什么去了?可别又沾上那个了。”
任春妒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连声哀求道:“二姨_M,你可得救救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最信这个的,是不是?”
“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你不知道!姓梅的......姓梅的他把我扔进煤窑里去了,没日没夜地挖煤烧炭,我差点活活累死在里头,这回好不容易跑出来,恐怕只有你能帮我了!”
素贞叹道:“原来如此,也怪可怜的。”
她的腔T一贯文雅柔和,那点怜悯也是点到为止的,任春妒翘首期盼了半天,迟迟没等到下文,脸色不由得*沉下来了。
“二姨_M,我们之间的情分,至少也能兑成几斤盘缠吧?我也不要别的,你再送我出一趟洋,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来给你添乱,怎么样?”
“这可怎么是好?不是姨_M不想帮你,家里的开支,向来都是老爷一手把持着的,这节骨眼上谁敢动他的钱袋子呀?”
“再简单不过,”任春妒吞了口唾沫,伸长脖子盯着她,“你把那几笔钱还给我。”
“什么钱?”
“姨_M,当初梅洲君那笔留洋费,你可吃去了大头,我一笔笔汇进申蓉银行的时候还留了单据,现在拿出来救救急,也不过分吧?”
他刻意把单据两个字咬得又脆又亮,颇有些敲打的意味,不料素贞一听之下,面上犯难,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
“你当我是图你的钱?”她道,“当初你着急忙慌地来求救,说大少爷弄丢了,姨_M心疼你,知道你心气高傲,只是偶尔走歪了门路,这才替你一力遮掩下来,顺带着替你从老爷身上刳些留洋费,免得你在外无所依傍,如今看来......你是一点也不体恤姨_M的难处A!”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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