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之后,芳甸果然被四姨太一双泪眼给押上了车。
她还在读书,剪着齐耳短发,脸上素净不施脂粉,只是手腕上被四姨太各推了一只沉甸甸的金质双gu手镯,她手腕细瘦,有小孩儿偷穿大人_yi裳般的窘迫,索x高高推到了手肘上。
这金镯因而显出重枷般有棱有角的分量来。
她心里忐忑,一手卷着车帘,一路上不知道往外张望了多少回,定的地方是法租界,这次车展声势颇大,车刚转弯,就已经撞见了几拨裹着红布头巾的印度巡捕,叉着双脚,得意洋洋地站着。
这几道趾高气昂的影子,慢慢和她想象中的那张麻脸重叠了,仿佛王懋才本人就在她眼前腆着肚皮,沙皮狗似的涎着脸。
“二小姐,到啦。”吴丰道。
芳甸xi了一口冷气,两手环着自己胳膊,把金镯子转了一转,打定了主意。
要是他敢来冒犯,她非得把金镯子掷他面上,打歪他一管鼻梁不可!
车门被拉开了。
芳甸猛地一抬眼,只见背光处站了个穿米白西装马甲的青年男子,正一手扶着车门。
这身行头是梅洲君惯穿的,连口袋巾的款式都一色一样。
芳甸大为振奋,从车里迈出来,抓着他手臂叫道:“大哥!”
谁知这人却道:“密斯梅比相片里的美丽得多,闻名不如见面,幸会幸会!”
油腔滑T的,这哪是梅洲君的声音?
芳甸吓了一跳,忙松开他的手,紧紧靠在车上。只见此人梳了个油头,仔细看去,脸上还有一层拿粉扑j心掩盖过的麻点儿,勉强称得上英俊,只是一条西装ku不太_fu帖,最底下的布料如老妇肚皮上的积肥一样,吊在皮鞋跟上。
“密斯梅,”王懋才给她打了洋伞,“时候不早了,我们进会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副做派跟绅士沾了点边,芳甸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没法掉头就跑。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几步,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他脚后跟上鸭蹼般一撇一撇的布料上了。
“哎呀,脏了。”王懋才忙低头把ku脚一提,洋伞挂在了她头发上,扯得她一个趔趄,“密斯梅,不好意思,福安号新来的德国裁缝,拿了我的十几个大洋的打赏,倒给我量大了两个码,我得找他算账去!”
芳甸在一种混He着尴尬的愤怒里,zhui里发苦,甚至有些不忍心去看他。
结婚对象身上的不完美,就像隔夜米饭的霉糟味儿,全天下都在吃,却只有等一个人被消耗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才能吞得下肚,才能忍受得了这样一种与新鲜绝缘、和剩饭为伍的日子。
她不堪忍受,因此绝对无法妥协。
王懋才这头想了一个好主意,把ku脚往皮鞋里结结实实塞了一圈,直着两条tui走路,仿佛在跳踢踏舞。
“密斯梅,你一定很诧异,我为什么不请你去电影院和西餐厅——平常nv人都爱这个。但我想了一想,张zhui闭zhui都是德谟克拉西的知识nvx,也许能对鄙人的志趣有所理解,哪怕是一点皮毛——”王懋才道,这才想起引出自己j彩的开场白,“对了,适才忘记自我介绍,鄙人姓王,幼名独香,谱名单椽,学名懋才,字西舒,号屏长,在英国菲丝特大学攻读汽车专业,很荣幸见到你,密斯梅。”
芳甸正听得晕头转向,只见他一弓身,抓住她的手背,就撅着zhui唇撞了过来。
芳甸被这大礼吓了一跳,手肘上的镯子忠心护主,铛一声滚到了手背上,正好磕中了对方凑过来的门牙。
王懋才大叫一声,捂住了zhui。
他不便当场发作,只是脸色*沉,缓了半晌,这才哈哈一笑:“密斯梅比较矜持,这也很好。”
“你的牙口也很好。”芳甸不冷不热道,逃出了那把总挂到头发上的洋伞,往前走。
这次汽车展览会,乃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入夜的时候还有歌舞等游艺演出,通宵达旦。这时候会场外除了各人开来的私人汽车之外,也陈列了各色新式欧美汽车,不少摩登nv郎倚在敞篷车边,脸上涂的胭脂也像月份牌上那样鲜亮。
芳甸心里惊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王懋才借机道:“密斯梅,你看这些车,都是不耗煤油的,烧的是炭,一路上得拿扇子在后面扇,还要用烧火棍捅炉子,才能突——突——突——这么往前拱,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芳甸没想到他真能说出个道道来,正要听他高见,却见他嘿嘿一笑,道:“nv人A,结婚前就是烧炭车,结了婚就是煤油车。”
芳甸疑惑道:“为什么?”
王懋才道:“知道了烧油的痛快,就会不会扭扭捏捏的,捅一下才肯动啦。”
芳甸的脸色一下就Zhang红了,她其实也没怎么听懂,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懋才道:“密斯梅刚刚多看了这辆车几眼,鄙人已经知道密斯梅的意思了,侍者,请你把这辆车替鄙人开到梅府上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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