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氛围算不上好,只有薛瑞一个劲儿跟周允晟攀谈,其余三人沉默不
语,用餐的姿态也高贵非凡,越发将周允晟衬托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席间薛瑞有意无意地打听他老家的情况,得知他没什么亲人,跟两个舅舅一个姑姑都闹翻了,眉眼间露出放松的神态。
小柳村远在西北高原,道路不通,从那里来到帝都,等同于来到另一个世界,便是少年在这里出了事,西北的亲人又怎么能知道?知道了也帮不上任何忙。这就是权势、财富和地位带来的好处。身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永远也无法反抗来自于社会顶层的压迫。
当薛瑞试探少年的时候,却不知道少年也同样在试探他,且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对自己未来将要遭遇什么,越发有了确实的猜想。
这餐饭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结束,薛李丹妮带着薛静依上楼练琴,薛瑞叫住薛子轩,问他收养手续办好没有。薛子轩明显怔愣了一瞬,然后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句话不说便转身离开。这让薛瑞非常尴尬,他以为儿子能把少年带回来,也能配He他演一场温情脉脉的大戏,却没料他连样子都懒得装。
薛瑞装模作样地咳了咳,苦笔道:“你哥哥是个艺术家,脾气有点古怪,这些俗务他一般不ca手。你的收养手续我改天叫助理去办,办好了明年送你去上学。我担心你们那里的学习进度跟帝都不一样,所以今年先在家里自习,明年新学期开始了再去,你觉得怎么样?”
周允晟能说什么?自然只有点头说好的份儿。他告别薛瑞老狐狸,*肩弓背,畏首畏尾地上楼,途中被薛子轩叫住,递给他一个牛皮口袋。
“你的证件。”他淡淡开口。
周允晟双手接过,态度惶恐。之前怕他中途逃跑,身份证、户口簿这些东西都存放在助理处,现在他既已羊入虎口,这些证件再拿着也没用了。至于刚才薛瑞说的收养手续,从薛子轩毫不掩饰的嘲讽表情就能看出,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罢了。他们只想把他骗来,_geng本没有收养他的打算。
薛瑞是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如果这件事能妥妥当当地摆平,他绝对不会弄这么多鬼蜮伎俩。损肾脏、肝脏抑或骨髓,对生命不会造成威胁,反复劝说之下少年不可能放着唯一的亲人不管。
周允晟将心比心,觉得自己是对方,必定会大打亲情牌,先晓之以情再动之以理,最后诱之以利,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少年,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但他们什么都不说,一面隐瞒薛静依真实的body状况,一面假意收养他,还有迹象表明,他们正试图抹消他存在过的痕迹。这代表什么不言而明。很显然,他们想要的那个器官,恐怕不是割一刀那么简单,而是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周允晟接过牛皮口袋,冲薛子轩甜蜜地笑了。谁也不知道,他正怀着怎样的恶意诅咒薛家人。如果没有反派系统,如果可以肆意妄为,他一定会送他们下地狱!
“谢谢哥哥。”少年的双眼很黑很亮,分明绽开一抹极其纯良的笑容,却无法博得薛子轩任何好_gan。他越过对方径直上楼,冷声警告:“第二条规矩,不准叫我哥哥。”
不肯承认我的存在吗?因为我是个必定要死的人,所以不会在我身上*费多余的怜悯之心?抑或你薛子轩就是个没有_gan情的怪物?周允晟盯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背景冷笑,他早在短短一天yi_ye的相处中把对方看透了。他的的确确是个没有同理心,没有是非观,更没有道德_gan的怪物。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模糊的黑白剪影,他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来,没人能走进他的nei心,包括所谓的家人。
两人交谈了短短一瞬又分道扬镳,一个站在二楼的走廊目送,一个缓步上楼,这场景被悄悄打开_F_门观望的薛静依尽收眼底。她趴伏在门缝上,脸色青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那样刺眼,令她仅是匆匆一瞥就心生恐惧。她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冲出去将他们扯开。
太古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按压心脏,急促呼xi,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要偷听爸爸和福伯的谈话?又为何在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时xing_fen地冲Jin_qu,哭着喊着要把他接回来?
那些期待的心情,在看见黄怡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唯余满心厌憎,这厌憎并非来源于卑j_ia_n的血缘、类拟于污点的出身,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
她很想告诉父M_,让他们把黄怡立刻送走,却又知道就算要送走他,这话也不该由自己来说。她不想让父M_失望,更不想让哥哥以为她无情无义。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吧。她咬唇,正要关门,却见黄怡走过来,隔着门板问道:“妹妹,我能Jin_qu跟你说会儿话吗?”
“很晚了,我要睡了。”薛静依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意伪装,“砰”的一声甩上_F_门,差点撞扁少年的鼻子。
周允晟久久站立在原地,仿佛非常受伤,直过了好几分钟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回到自己_F_间。悄无声息地关紧_F_门,他委屈的表情瞬间变成漠然,目中闪烁着森冷晦暗的光芒。他垂眸看向智脑,第二个任务还停留在控制面板上,这表示任务进度依然为零。
想也知道,它发布的任务,周允晟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实施,否则还有主角什么事?反派的真谛是被推倒,而不是成功上位,任务失败才是常态。说是任务,其实是一个个坑,只等着他往里跳之后,命运之子再往上填土,其结果往往是他被活埋。
融入薛家,看上去容易,实则_geng本没有可能。如果他们要的果真是他一条命,就绝不会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投注_gan情。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明朗了,薛家把他当成一个容器在培养,先好吃好喝地供着,等时机到了便送去宰割。唯一令周允晟_gan到困惑的是薛静依的态度。
他敢肯定,摘取自己器官的计划,薛家人绝不会告诉薛静依。想也知道,哪里会有父M_这样告诉孩子——nv儿A,你看你就要死了,所以我们把你孪生兄弟找来给你移植器官,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你可千万别多想。
谁能不多想?尤其薛静依还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nv,body不好,受不了_C_J_。告诉她这种事无异于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会极大的损害她的健康。然而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对自己强烈的憎恨又从哪里来?
周允晟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也许自己本身的存在,对薛静依来说就是一个污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并非真正的薛家公主。
“看来这位孪生妹妹也不是个善茬A,心x_io_ng极其狭隘。真搞不懂薛家人干吗要把我接来。秘密软禁在外面也就是了,等到手术那天再带到医院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不是更干净?”周允晟摇头,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却也知道肯定出了什么状况,才导致薛家人不得不把自己接回老宅。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完成任务二。
在大家全把他当成死人的情况下博得好_gan,这难度不亚于登天,唯一的突破口薛静依也对他讳莫如shen,退避三舍。薛家的日子不好混A。
在反派系统的监控下,周允晟自然不敢逃避任务,只得硬着头皮上。他像跟屁虫一般
围着薛静依打转,试图用亲情_gan化她。但他毕竟是要死的,若是与薛静依处出_gan情来,薛家人就该头疼了。
于是福伯立刻阻止了少年的举动,将他领到无人的角落慎重警告:“黄先生,小姐body不好,需要安静的空间。如果你没事的话不如多看看书,不要打搅她。”
周允晟露出愧疚的表情,追问道:“静依怎么了,生产了吗?”
“没生病,天生体弱而已。”福伯不肯多说,催促少年赶紧去复习功课。
周允晟顺着竿子往上爬,羞赧道:“福伯,我想要一台电脑可以吗?没事的时候我就上上网,再不去烦妹妹了。”
福伯求之不得,料想他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除了浏览网站,玩玩接龙,大概什么都不会,当即让助理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是安装好的,ca上ca头就能用,助理简单教了一下,又T出几个单机小游戏,见少年很快沉迷其中便不疑有他地离开。其间福伯几次开门查看,见少年趴在_On the bed_如痴如醉地玩空当接龙,面上鄙夷,心里却很满意。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好掌控。
确定福伯不会再来,周允晟锁死_F_门,十指“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只留下一道道残影。电脑屏幕出现各种各样的信息,有薛瑞的、薛李丹妮的、薛子轩的,还有薛静依的。这家人从小到大的资料,原原本本记录在网络上。
小柳村没通水,没通网络,没通公路,不说与世隔绝,但也相去不远。那里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少与外界交流,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电视机。但就算是那种早已淘汰的老旧彩色电视机,对贫困至极的黄家来说也是昂贵的奢侈品。周允晟记得自己十岁以后就再没看过电视,因为姑姑结婚,把电视机当成嫁妆带走了。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福伯对他的评价很准确,他的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竟不知道薛家人来头这样大。
“豪门巨族,真正的豪门巨族,_M的,果然是命运之子,家世背景这么强大。”只花了几分钟就看完薛家人所有资料,周允晟摇头喟叹。薛家在帝都都称得上一流世家,势力横kua军政商三界,薛瑞虽然与薛家的掌舵者关系疏远,但也算得上嫡支,所建立的薛氏财团实力非常雄厚。
薛李丹妮和薛子轩则是闻名世界的艺术家,一个是小提琴大师,一个是钢琴大师。尤其是薛子轩,十二岁扬名,至如今二十六,在音乐界已博得“钢琴皇帝”的赞誉,其达成的艺术成就堪与上世纪的众多钢琴大师比肩。
反观薛静依,履历要平凡得多,参加过几个不大不小的钢琴比赛,取得过不上不下的名次,实在算不上出类拔萃。
周允晟草草浏览,视线久久定格在一张诊断书上——先天xi_ng心脏病,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活不过二十五岁。原来如此,原来真是是想要我的心脏A。他按压x_io_ng口,_gan受着x_io_ng膛里传来的强而有力的跳动,zhui角缓缓上扬,绽放一抹冷历的微笑。
融入薛家,怎么融入薛家?把我的心脏无私奉献给他
们吗?嗯?他盯着手腕上的智脑,表情狰狞,第一万次涌上同归于尽的想法。
“监测到宿主情绪失控,启动一级惩罚程序。”智脑直接与宿主神魂相连,立刻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镇压下去。
怎么只是一级惩罚?以前不是十级惩罚吗?周允晟面色微凝,似有疑惑。他常常挑衅系统,一是为了探测系统的底线,以图找到破绽;二是为了用剧烈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在无尽的轮回中丧失自我而忘了初衷。他的初衷无关乎能否回去,而是找到主神并将它抹杀。
这样的想法对系统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它往往往往会开启最高惩戒,让他经受二十个小时的灵魂撕裂的痛苦。但现在,它似乎变得仁慈了,竟然只让他经受一个小时的r体的疼痛。
最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换来最轻微的惩罚,系统很不对劲!周允晟心中存疑,却又很快按捺下来。经过几次轮回,他已经知道什么想法可以让系统_gan知,什么想法一定要shen藏心底。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如期而至,周允晟咬紧牙关忍耐,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T出空当接龙的界面,然后打开反锁的_F_门。
“福伯,吃饭了吗?”少年笑容纯净,谁也不知道他的body正经受怎样痛苦的折磨。
福伯摆手:“还没到饭点,办理收养手续之前必须去医院做体检,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换一tao干净_yi_fu就下去吧。”
“好,我马上就来。”周允晟立即关上_F_门,找出一tao休闲_fu换上。他乱糟糟的头发已经修剪整齐,但长度不变,依然是垂到肩膀的中长发,皮肤经过一个星期的保养已变得*细neng,光滑如玉,配上j致的五官,真有些雌雄莫辩,惑人心神。
薛静依的齐*长发也被剪掉了,换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发型,两人穿上同款式的_yi_fu站在一起,乍看竟有八九分相似,不熟悉的人绝对无法把他们区分出来。
想起薛静依剪头发那天哭得肝肠寸断的场景,想起她对自己难掩仇恨的表情,周允晟就想笑。薛静依有什么资格恨他?薛家人之所以剪掉她的头发,只是为了让她与孪生兄弟更相似罢了。
他们不得已将他接回老宅,必定要千方百计掩盖他存在的痕迹。所以他们把他打扮成薛静依的模样,不允许他随便出门,不允许他与薛静依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试图把他变成薛静依的影子,只要时机成熟,这道影子就可以消失,永永远远,彻彻底底。
薛静依恨他带给她耻辱,他更恨她掠夺自己的生命。然而薛静依的恨意可宣xie,他的恨意却只能shen埋心底,还必须义无反顾地成全他们。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人肆意践踏,残忍谋杀?周允晟x_io_ng口翻搅着滔天恨意,kua上车时却笑得非常纯良,因为大忙人薛子轩正坐在后排座上看曲谱。发现少年想坐在自己身边,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坐前面。”
周允晟涩然一笑,本已kua上后排座的脚收回来,爬上副驾驶座,乖巧地系好安全带。
“哥哥**”亲昵的称呼却换来对方冷酷的一瞥,周允晟连忙改口,“薛先生今天怎么有空?”
薛子轩自然不会回答。难堪的沉默中,助理将车缓缓开上盘山公路。周允晟只得扭头坐正,闷不吭声地看着窗外。这次去医院干什么,他心里门清,说是体检,实则是给薛静依的换心手术做配型,一旦配型成功,一条tui就算迈进了鬼门关。
明明已经洞察他们的yin谋,明明有避开监控安然离开的能力,却什么都做不了。等待死亡的恐惧_gan,远远没有nei心的屈辱_gan和无力_gan沉重,这令周允晟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越发压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爆发,更会变态。
胡思乱想中,汽车抵达一家私人医院。周允晟刚看过薛家的详细资料,知道他们掌握着这家医院的gu份,是最大gu东,拥有许多特权。
果然,他们直接搭乘来到顶
楼,由心脏科主任亲自接待。周允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任由两名护士摆弄,临走时主任把薛子轩拉到一边说话,冰冷的目光时不时在他x_io_ng膛扫过,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一具可以随时解剖的尸体。
周允晟冲他绽开招牌式的纯良微笑,心里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憎恨。
体检后隔了半个月,忙得不见人影的薛瑞和在国外巡回演出的薛李丹妮忽然回来了,夫Q俩携手走进家门,有说有笑显得非常高兴。向来眼高于顶的薛李丹妮甚至冲迎出客厅的周允晟绽开一抹温柔慈爱的笑容,还mo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赞了一句"好孩子“。
不到半个小时,薛子轩也回来了,平静的面容看不出端倪,但漆黑的眼眸却放sh_e出yu_yue的光彩,与往日古井无波的模样大相径庭。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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