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岁暮,一场冬雪飘下,细雪簌簌的落下未央宫的红砖上,在幽静的宫殿里入了严清悦耳中。
未央宫里炭火烧的十足,严清悦动了动手指,显然还未醒过来。
严清悦觉得这场梦似乎十分惬意,身子暖洋洋的,半点没有在冷宫的冰寒。
可惜这是梦。
严清悦不会让自己沉浸在梦境当中,手上下了狠劲,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背。
“嘶,好疼。”严清悦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背。
听着皇后娘娘似乎是醒来,未央宫的宫女们鱼贯而入。
大宫女茹姹听见皇后娘娘的惊呼,小声问道:“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宫殿炭火的温度让严清悦手心出了些细汗,茹姹知道娘娘素来喜洁,温热的帕子小心给娘娘擦着双手。
只是白玉无瑕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看样子似乎是手指用力狠掐而成。
茹姹不敢多问,低头取来药膏,给娘娘涂上。
严清悦心中惊愕,怎么又回到了未央宫?
脑袋一阵剧痛,记忆回到上辈子生命最后一晚。
进来的是当时茂承最宠的苏贵妃,眼角红妆媚人心魄,一身华衣的苏贵妃,就那么由上而下的看着严清悦。
嘴角眉梢,都是对素白粗衣的严清悦刺眼的嘲讽。
“看看,贵极一时,风光无两的严皇后,如今披头散发,形如枯槁,可真让人心疼啊。”
严清悦也不动怒,挑眉道:“苏暄妍,你以前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狗,如今张狂起来了,敢咬你主子了?”
“你!严清悦,你看看你的处境,幽居掖廷宫这一年还没把你这性子磨掉!”苏暄妍一看皇后平静无波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怒火丛生。
又想到即使幽禁冷宫,陛下始终没有夺去严清悦皇后的头衔,更让苏暄妍暗恨。
原本也不用这么着急,可有人听了消息,现在不得不快点除掉她!
严清悦抬起眼皮看了看苏暄妍:“说吧,茂承让你过来干什么?”
“你怎敢直呼陛下的名讳!”苏暄妍恨不得撕碎严清悦的脸,又想到一会的事,硬是压住怒火。
严清悦整理好衣服,斜眼看着苏暄妍:“有话快说。”
苏暄妍知道自己在严清悦面前逞不了口舌之快,想了一下笑着道:“陛下让我给你送来一壶酒,正是冬日,好让皇后你暖暖身子。”
冷宫中赐酒,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之前怎么被苏暄妍嘲讽都无甚表情的严清悦,脸上露出一丝裂痕,冷笑道:“好个茂承,这可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严清悦定定的看着那壶烈酒,突然笑出了声,看向苏暄妍道:“当年我是首辅严家唯一的嫡女,他是先皇最不受宠的皇子,苏暄妍你说,他茂承如今能当上皇帝,是不是踩着我严家的血肉跟脊梁上去。”
不等苏暄妍回答,严清悦变得歇斯底里:“真是好笑,他茂承是个什么东西,给我赐酒,他有什么资格给我赐酒。”
严清悦站起来,终年累月的饥寒交迫,让严清悦有些站不稳,只见她赤着脚,纤细的脚腕似乎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衣衫空空荡荡,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严清悦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此时的严清悦已经陷入哀思,根本看不见苏暄妍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严清悦挺直了腰背,如寒梅一般,满眼的傲然风骨:“你去告诉茂承,我,严清悦,去死了。”
说完,苏暄妍只见严清悦用力朝掖廷宫的柱子上撞去,血溅五尺,气熄而亡。
掖廷宫寂寥无声。
此时的未央宫同样安静,严清悦可以确定,明明已经死过一次,怎么又回到了未央宫?
严清悦压下心底的疑惑,只听外面内侍低头疾步走来战战兢兢道:“报,陛下已经到未央宫了。”
话音刚落,只见内殿走进一个气宇轩昂的英挺男子,他上衣着章文玄色外跑,配以朱红下裳,外披深色云锦鹤氅。
这正是如今北茂王朝的皇帝,茂承。
严清悦乍一见茂承,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直到茂承来到床边,也并未起来行礼。
茂承看似并不在意,严清悦却猛的一惊,赤足下床,急忙行礼道:“妾参见陛下。”
茹姹看着娘娘行礼,想到最近陛下的态度,心里为娘娘难过,要是严首辅还在,娘娘何曾这样小心翼翼过。
见此茂承皱眉主动扶起严清悦笑道:“皇后怎么今日想起行礼了,以后不用了。”
若是别人听了,肯定少不了夸一句帝后情深,但严清悦却是心底发凉。
她深知,这都是茂承故意做给她看,做给严家看。
等时机一到,逐步蚕食了严家的势力,她严清悦,就到了打入冷宫的时候。
可惜自己上辈子,还真以为茂承宠着自己,爱着自己,肆意享受茂承给的“爱”,直到自己落入圈套,死在冷宫里。
重来一世,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月,但严清悦不敢再像上辈子一样,那么肆意妄为。
爱你时,不行礼是恩典,厌你时,不行礼是罪过。
可笑的是,在严清悦知道的,茂承从来对自己都没有爱,有的从来都是利用!
就算茂承扶着严清悦,但严清悦还是赤着脚,行了完整的礼。
茂承眼底晦涩不明,等严清悦起来,茂承又恢复了深邃犀利的眼神,任谁都不会怀疑,陛下特别喜爱皇后。
“炭火靠近些,让皇后暖暖。”茂承搂过严清悦,坐在床榻上:“地上凉的很,不要再赤足了。”
严清悦软软的答好,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低下头,却是冷若冰霜的眸子。
如今不能让茂承看出破绽,自己一定会找到机会逃出皇宫,说不定还是重生的时间早,还能将严家救回来!
茂承看着严清悦手上被掐的痕迹,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并未指出:“用过早饭了吗,一起去吃?”
严清悦顺从的点头,让宫女给她穿好衣服,那是见水红色的宫装,严清悦素来喜爱这种衣裳。
也是茂承见过最适合穿红色衣服的人。
只见水红色的外衣将严清悦小脸衬的肤如凝脂艳若桃李,不施粉黛也是个美貌倾城,占尽风流的美娇娘。
但严清悦见此皱眉:“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换个素净点的吧。”
皇后娘娘一向爱俏,怎地突然要换身衣服,宫人挑来选去,取了件品竹色镂花织锦直领上衣,下着淡青色折枝花卉挑线裙。
看着突然素净了许多。
茂承看着有些心慌,不由得想到素白散发的严清悦,阻止道:“别换了,红色的正配你。”
严清悦的外衣将脱未脱,听此看了茂承片刻,就在茂承跟宫人们都觉得皇后要像以前一样,不管陛下说什么,自己都要做主的时候。
皇后蓦然笑颜如花:“好,听你的,不换了。”
说罢,严清悦将外衣穿好,静静的等着陛下一起出门。
茂承看着安静乖巧的严清悦,又觉得烦躁的很,你严清悦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驳斥我啊,严清悦应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茂承忍住心中的不适,疾步向前,跟严清悦并肩一起往外走。
谁知严清悦退后两步道:“妾不可与君同行。”
茂承脚下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这顿饭吃完,严清悦才觉得松口气,茹姹奇怪道:“娘娘怎么突然对陛下这么客气?”
严清悦看着茹姹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君是君,妾是妾,之前是我僭越了,之后要约束好未央宫的宫人们,谨言慎行,莫要以自己是未央宫的人就托大怠慢。”
严清悦心知,茂承看不惯的就是自己无法无天的样子,整个北茂,除了祖父严首辅,没有人能让她屈颜讨欢。
就连当了皇帝的茂承,严清悦也敢当众不给他面子,驳斥的他下不来台。
严清悦如今这么做,并非是要屈意讨好茂承,而是要拖延时间,茂承总有一天会因严家的权势,将自己打入冷宫。
不如就先放松茂承的警惕,再想办法跟茂承和离。
这皇宫自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如今重来一世,先要自保,若是有机会,也定会让茂承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付出代价!
严清悦刚坐下片刻,又觉得周围安静的可怕,抬头去看,宫人们正在悄无声息的做事。
可能冷宫的一年,让严清悦有些受不了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好命茹姹取来古琴。
严清悦有着一手好琴艺,轻易不露于外,就连茂承听的也不多。
门外的茂承去而复返,站在殿外听着皇后的琴音,手心已经被指甲掐的青紫。
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想到上辈子掖廷宫传来皇后自杀的消息,茂承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张扬明艳的严清悦,死了?自杀了?
茂承觉得不信,她那么骄傲,怎么会自杀,她难道不应该蓄意报复。
对严清悦,茂承认为,自己一定是没感情的。
但事实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