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许昔灵,22 岁,无业游民。
但我室友贼厉害,她刚升职为项目经理,手下正好缺人。
于是,靠着跟她一样的罕见 Rh 阴性 AB 型血,关键时刻能救她狗命,我就被免试录取了。
我们主要负责的,是一个剧本杀项目。
正式对外开放之前,要先进行内测,名额不多,但奖金不菲,要求也简单,只需去测本的地方住三天。
最后,一共定下了 7 个人。
第一个,是女法医宋敢敢。
不得不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置景的时候,她对死者的死法,真的很有想法。
第二个,是个超市收银员,名叫李慎,非常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而何须何,是我接待的第三个人。
他和我想象中能通鬼神的阴阳先生,实在是大不相同。
他甚至是阳光明朗的,笑容也温柔。
当然,这个美好的印象,在他拿出嗡嗡作响的蛊铃铛之后,瞬间幻灭。
2.
当时,我刚给他登记到一半,就发现了问题。
他也是 RH 阴性 AB 型血!
跟我、我室友一样的稀有血型。
甚至,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我今天记录的第三个熊猫血了。
也就是说,目前到场的 6 个人里,有 5 个是相同的罕见血型。
会这么巧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室友。
她也正望过来,四目相对,视线相交,她眸光幽深,似笑非笑:
「怎么了?」
这个表情,瞬间让无数个剧本杀,在我脑子里涌现,浮想联翩。
我忍不住试探:
「你不会,在活动海报上,特意标注了优先录取 Rh 阴性血吧?」
「不止,我还要求,所有参加活动的,都必须做过器官移植手术。」
她低低轻笑一声,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怕吗?」
我心头猛地一跳,头皮发麻。
3.
她不再说话,只静静凝视我。
半晌,见我脸色越来越白,突然笑开了:
「开玩笑的,你也信。」
我真的信了!
我全身上下几百万个汗毛都信了,竖得可直溜了。
「逗你玩儿的。」她又说,神色认真了许多,「别多想。」
我这才松了口气,搓了搓手臂,却忽地后背又是一凉。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没有撒谎。
登记表的最后一页,明晃晃地写着注意事项。
简而言之就是,今天到场的 7 个人里,真的有 6 个是 rh 阴性血。
而他们 6 个,也真的都做过器官移植手术。
4.
虽然室友一再解释,这是她之前看过所有人资料,瞎编的。
但是我,依旧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何须何拿出蛊王铃铛时,达到了顶峰。
5.
那是一只银色的铃铛,拇指大小,做工精巧,乍一看,与普通铃铛没什么两样。
「这是护身铃。」他递到我手里,轻声解释,
「里面有一只可爱的小蛊虫。」
「?!!!」
我吓得要死,扬手就丢。
「别扔!」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我的手裹进他的掌心,骨节修长,严丝合缝。
然后……脸红了。
但又怕我把铃铛丢掉,不敢贸然松开,只紧张道:
「你看,它,它是夜光的。」
嗯???
6.
我眯起一只眼,望进手心。
「还真是!像萤火虫。」
「嗯。」他点一点头,目光灼灼,映着夏日暖阳,像净澈的湖泊,充满期待,
「现在,你可以不扔它了吧?」
我也不想啊,但是:
「我真的害怕虫子。」
非常非常害怕。
「它不是虫子,它是蛊王。」
「蛊王?!」
他点一点头,耐心解释:
「封百只毒虫入瓮,厮杀吞噬,尽数蚕食,唯有一虫独活,谓之为蛊。
「千蛊中,一蛊吃尽其余诸蛊,则为蛊王。」
我懂了。
更害怕了!
手都是抖的。
「你不用担心。」他又说,「十三橘已经认你当主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等等?!
「它还有名儿?!」
「嗯,它叫橘子软糖 13 号,简称十三橘。」
我相当费解:「那 1 到 12 号呢?」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黯然:「都死了。」
我:「……」
7.
「但是!」他语气严肃,表情认真,「它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靠什么?
靠它死掉的那 12 个兄弟姐妹吗?
我壮着胆子,从铃铛缝隙往里面瞧了一眼。
指甲盖儿大小的东西,一用力就能捏死,保护我?
然而很快,我就见识到了它的厉害。
8.
当时,其他参与内测的人都到了好几个小时,网红沈鑫鑫才姗姗来迟。
三辆商务车,8 个最大号的行李箱,就一个小助理往下搬。
剩下的工作人员,给她扇风的扇风、打伞的打伞,也忙得团团转。
我赶紧出去帮忙。
然而,推开大门,下了台阶没走几步,手腕上挂着的蛊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9.
蛊王撞铃,铃音嗡嗡,有些闷,并不清脆。
我觉得奇怪,停了下来。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楼上两米多高的广告牌,不偏不倚,砸在了我面前。
与此同时,系着铃铛的红绳,突然断了,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好远。
我跟过去捡。
刚蹲下,又是「砰」的一声,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空调外机,四分五裂。
嗡嗡的铃音再起,铃铛顺着微微倾斜的路面,又滚动了起来。
抬脚去追。
「砰!」
铝合金窗户,在我身后坠落。
再动。
「砰!砰!砰!」
三个花盆摔得粉碎。
10.
我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像极了一只瓜田里无处可逃的猹,瑟瑟发抖。
网红一直冷眼看着,轻拍了拍胸口,凉凉道:
「吓死我了,幸好没人走过去。」
这话说的,我不是人吗?
不过此时,我压根没心思理她。
因为我发现,铃铛里,正丝丝缕缕地冒着稀薄的黑烟。
而里面的蛊王,已经死了。
11.
遇事不决,报警解决。
调查完,说是楼上的小情侣吵架没轻重,高空抛物,拘留三天。
而网红,因为亲眼见到了四面八方的高空坠物,觉得十分危险,死活不肯再往公司走半步。
于是我们一行人,直奔测本的八层小楼。
12.
大巴上。
我跟何须何坐一排。
网红和她的男朋友秦灼坐一起。
我对秦灼印象很深,因为他是一个职业拳击手,寸头、高大,器宇轩昂,沉默寡言,但压迫感极强。
而女法医和超市收银员李慎不认识,就各坐各的。
再算上室友,一共 7 个人。
齐了。
出发。
此时的我们还不知道,这是一次,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行程。
13.
该说不说,何须何这个人,是有些阴阳师的习惯在身上的。
比如,测本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八层小楼,非常偏僻。
到了之后,他先敲了敲门,四下。
等了一会儿,才示意可以进去了。
14.
又如,进屋之后,大家都好奇地去参观。
他却点了四根香,闭眼虔诚,念念有词。
我等他弄完,小声问道:
「神三鬼四,你刚才敲了四下门,又点了四根香,是因为这里有鬼吗?」
他微微挑眉,难得的露出诧异神色:
「你记得这个规矩?」
「小时候听神婆说过。」
我往四周瞟了一眼,鬼鬼祟祟地问:「所以,真的有吗?」
他看着我,默了半晌,点头。
突然不敢吱声。
李慎的耳朵尖,立刻插嘴道:
「你是阴阳先生,应该有本事把不干净的东西赶出去吧?」
何须何皱眉,目色微微凌厉:
「她比我们先来的,你可以放尊重些。」
「哦。」李慎不置可否,「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干不过人家。」
何须何没理他,继续从包里往外拿装备。
我赶紧朝四周拜了拜。
「打扰了,打扰了。」
15.
终于分好了房间,大家各自回屋收拾东西。
他们都上楼后,何须何拿出了一捧巴掌大的木色炉鼎,焚香。
雾白色的烟浪缓缓升起,袅袅荡开,屋子里充满了清冽的木调香气,融进肌肤,似乎连筋骨都舒展了几分。
我忍不住好奇:「这是……?」
「生犀。」
生犀?
这名字实在耳熟,我想了想,忽然记了起来: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他微微怔住:「你记得《异苑》?」
「不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灵魂摆渡》,你看过吗?」
他摇一摇头。
我忍不住好奇:「这真的是生犀吗?真的能与鬼通吗?」
他静默片瞬,道:
「生犀极其罕有,是古董文物,不是能随意点的,这炉里,是配的生犀香,可以驱味醒神。」
好东西!
我赶紧深深吸了一口,前调甘香清冽,后调宁静醇厚,滑过肺腑,沁人心脾。
但是紧接着,淡淡的香气中,掺杂了一股强烈的花香。
16.
果然,往楼梯上一看,网红来了。
她一边往下走一边打量我,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你谁啊?不是说好的就 6 个吗?怎么又加人了?」
我:……
你刚刚还跟我抢座位你问我是谁?你礼貌吗?
见我无语,她也不在意,又问:「工作人员呢?」
我深吸一口气:「我就是。」
「那正好。」她把手里的 A4 纸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按我的习惯弄好,一点都不能错。」
17.
折腾了好几趟,终于把网红要的东西买全了。
刚想坐下歇会儿,她又让我去找块三尺红布。
「干嘛用?」
上吊吗?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
「刚才何先生说,这个上面有裂痕,说明是替我挡过灾了,不适宜继续佩戴,需要拿三尺红布,包好存放起来。」
「不包会怎么样?」
「会死。」
她的表情相当认真,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没文化,可能不知道,请来的神明能护身,但有缝隙的神明,会有孤鬼野灵进去栖身,容易招灾引祸。」
我:「……」
18.
晚饭是提前准备的,很快就好了。
一坐下,何须何先在桌前点了四根香,然后对我说:「吃饭吧。」
我差点心梗,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供奉的是我。
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这个周围,确实非常诡异。
首先,这栋八层西角楼,十年来,每次翻新,都没人敢动,以至于现在,跟周围的建筑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特别突兀。
其次,这个小楼的客厅窗户,正对着一片荒地,地里还有座孤坟。
李慎说他查过,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医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闹鬼。
于是一路从医院的家属楼,变成停尸楼,再被建成了学校,最后到如今的废弃酒店。
但是不管怎么改,都压不住,反而越传越邪乎。
不过,上个月,这块地皮还是被买下来了。
说是开发商请大师看了风水,得成年男子的阳气镇住才行,于是,不久之后,这里会被建成大学的校区。
现在,其他的东西都迁走了,就这个无主的孤坟没人管,预计会在施工之前推平,可怜得很。
但其实,真正可怜,甚至可恨的,还在后头。
19.
气氛正好,测本开始。
室友收了所有人的手机,发下剧本:
「通灵剧本杀,最重要的,就是真实和刺激。」
「所以,具体的剧情,将由真实事件改编的海龟汤开启。」
「只有猜中了汤底,才能正式入围剧本杀,赢得最后的奖金。」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我特意为大家请来了一位阴阳先生。」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何须何:
「开始吧。」
话音未落,何须何缓缓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嗓音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低沉沙哑:
「哥哥带我去医院,妈妈也来了,可最后,从里面出来的,只有我一个。」
20.
别开生面的开始,让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李慎最积极,第一个问道:「你是去看病的。」
何须何淡声开口:「不是。」
李慎又说:「你是去看病人的。」
「不是。」
女法医果断换了个思路:「你是去工作的。」
「不是。」
「是去踩点的。」
「不是。」
那能是去干什么的?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准。
室友问道:「需要提示吗?」
异口同声:「要。」
「是去做公益的。」
李慎想了想:「你是去捐钱的。」
「不是。」
「捐物资器材的。」
「不是。」
「是去做志愿者的?」
「是。」
「是去陪孤寡老人的?」
「不是。」
「是去陪小孩玩的。」
「不是。」
「你是去献血的。」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秦灼,突然开口。
21.
何须何顿了顿:
「是。」
宋敢敢非常敏锐,立刻举一反三:「这件事,和血型有关系?」
「是。」
「你是 A 型血。」
「不是。」
「B 型血。」
「不是。」
「AB 型。」
「……是,不是。」
「是 RH 阴性 AB 型!」所有人异口同声。
因为,这正是在场每一个人的血型。
22.
「……是。」何须何又给了肯定的答复。
大家备受鼓舞,网红趁热打铁:「你是为认识的人献血。」
「是。」
「为你的朋友献血。」
「是。」
「你的朋友出了意外。」
「不是。」
「你的朋友病重。」
「是。」
「你的朋友得了癌症。」
「不是。」
「你的朋友得了器官性疾病。」女法医不愧是专业的,直接点出了关键词。
「是。」
「你的朋友需要移植器官。」
「是。」
大家完全沉浸在游戏里,情绪越来越兴奋。
我却越发觉得不安,脑子里闪过很多思绪,但一个都无法切实地抓牢。
直到女法医说:
「你的朋友移植了你的器官。」
何须何的嘴角颤了颤:「……是。」
「你朋友移植的是心/肝/肾。」网红、女法医和李慎同时开口。
「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室友淡淡开口:「既是,又不是。」
李慎没了耐心:「什么叫既是又不是?」
女法医思路清晰,直接打断他:
「你的器脏,除了移植给了你朋友,还捐献给了别人。」
「是。」
女法医继续:「你叫,……陈鸢。」
良久的沉默:「……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23.
李慎最先反应过来:「靠!你怎么连名字都知道!」
「因为我的肝脏捐赠人,就是陈鸢。」女法医眼中慢慢爬上恐惧。
李慎猛地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你这么一说,我的捐赠人,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我记得,她的器官当时救了五个人,媒体还报道过,说她是鸢尾花的化身。」
「而鸢尾花,是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在古埃及,是生命之树。」
他说着,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网红:
「那你的捐赠人……」
网红闭了闭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陈鸢,是我的朋友。」
「那天,她就是为我去献血的。」
「她出意外后,她母亲把她的心脏捐给了我。」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不约而同地看向室友。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慎是个急性子:「到底什么情况?」
依旧是沉默,良久,她才缓缓说道:
「是时候,揭晓汤底了。」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没人应声。
我们,仿佛落进了不知名的陷阱里,等待审判。
24.
室友一一扫过众人,不慌不忙地开口:
「十年前,我的朋友急需输血,但她是罕见的 Rh 阴性 AB 型血,医院里没有血浆。
「她的父母,向我家求助。
「于是哥哥带我去了医院。
「妈妈不放心,也来了。
「可当晚,留下陪朋友的我,却死了。
「最后判定,是意外身亡。
「我的爸妈,捐献了我的器官和眼角膜,救了医院里的五个孩子。
但他们,无法接受我死去的事实,搬离了原来的住址。
「而我,一直被困在原地。
「三年后,医院变成了高中。
「再三年,高中变成了酒店。
「又三年,酒店也荒废了。
「十年过去,还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只有我一个人。」
25.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大家互相看着,目光涌动,我们都从其他人的眼中,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恐惧。
半晌,所有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室友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她赶紧打破沉默的强烈期冀。
她却依旧闭口不语,只似笑非笑,勾着唇角,欣赏着每张脸,慢慢变得苍白。
在场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轻微。
心,却一点一点地,吊了起来。
此时,就是地上落下半根针,都听得见。
突然,室友低低笑了一声。
小小的声响,落在在寂静的环境里,像炸弹一样,爆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26.
她乌黑的眼睛,慢慢扫过每一个人,轻声开口,一字一顿:
「海龟汤汤底,揭晓完毕。」
「剧本杀通灵,正式开始。」
27.
时间:周日晚,十二点。
地点:深海医院,西偏角楼。
事件:
沈心心、宋敢敢、李肾、秦浊、何须何、许息灵、陈鸢 7 人,相约午夜探险,去闹鬼的西角楼,玩血腥玛丽。
没想到,游戏还没开始,暴雨已至,电闪雷鸣中,停电了。
医院的备用发电机自动启用,其余大楼全部来电,只有西角楼地处偏僻,荒废许久,仍旧一片漆黑。
第二天,陈鸢死了,死因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到了后脑。
28.
「装神弄鬼!」
秦灼猛地站起来,一把拉过网红就往外走。
其他人见状,下意识地看向室友。
室友面无表情,只目光有些发冷。
我看向何须何,他只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睛毫无神采,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李慎和女法医对视一眼,也起身往门口走。
女法医没动。
一直沉默的何须何,突然开口:
「就这么离开,余生不会良心难安吗?」
29.
没有人回应。
都在急切地往门口移动。
室友冷哼一声:
「你以为,你们走的了吗?」
30.
秦灼已经到了门边,但根本打不开。
室友看着他蛮力撬门,幽幽道:
「那是甲级防盗系统。」
「所有的门窗,都已经被我焊死。」
「今晚,不找出凶手,谁也别想离开。」
31.
网红胆子最小,看起来快哭了:
「当年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那只是意外,并没有什么杀人凶手。」
「既然只是意外,怕什么旧事重提?」
室友犀利反问,顿了顿,嘲讽又凄凉地笑了一声:
「就算,真查出来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也毫无证据了。」
「说到底,不过是,让她平息执念,投胎转世而已。」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秦灼毫不妥协,
「当年我们都接受过调查,警方给的结论,就是意外踩空楼梯身亡,怎么,你比警方还要权威?」
「至少,」室友与他对视,不躲不避,「警方看不见她,我看得见!」
32.
「也就是说,你连实质证据都没有,就敢说,她是被害死的?还想让我们陪你一起胡闹?」
秦灼眉目凌厉,步步紧逼,
「钥匙拿来,别浪费我时间。」
「确实,秦老板家境优渥,不差钱,最宝贵的,当然是时间。」
室友满眼嘲讽,口舌锋利,
「那么,这个活动,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呢?
是因为,参与测试的 Rh 阴性 AB 型血的人多?
还是因为,移植的器官,最多只能使用十年到十五年,
而现在,你们又需要换新了?!」
33.
「你有病吧!」秦灼怒吼,「我身体健康得很,根本不需要换任何器脏。」
「既然不需要换,那你急什么?」
室友目光灼灼,滔天怒火,秦灼和她对视半晌,轻蔑地开口:
「懒得跟你废话。」
他拿出备用手机,报警。
然而,根本打不出去。
34.
室友缓缓举起信号干扰器:
「狡兔三窟,我猜到了你会有备用手机。」
秦灼大怒,一把夺过干扰器,掷到地上,狠狠踩碎。
室友冷笑:「踩坏这一个,房子里还有无数个,你找得过来吗?」
「你就是个疯子!」
秦灼破口大骂:「她能不能投生,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管闲事!」
「我管定了!」
室友毫不退缩,明明比他矮了半个头,却半分不肯后退,紧紧地攥着拳头,像一只奓了毛的狮子。
只眼底死死压着的泪光,出卖了她内心的脆弱:
「当初医院搬走,这里被建成了学校。
「而我,成了这个学校的学生。
「我从来不惹事,但却因为内向孤僻,一直被霸凌孤立。
「那一晚,我被锁在闹鬼的厕所里,漆黑一片,臭气熏天。
「她摸不到阳间的东西,不能用钥匙给我开门,就蹲在那里,陪了我一整夜,腿都麻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站起来歇歇。
「她说自己做鬼还不熟练,站起来会飘走,留我一个人会害怕。
「这个傻子,似乎根本搞不明白,我怕的是什么。」
室友失笑摇头,完全陷入了回忆里,
「后来,她勤加练习,终于学会了很多技能。
「冲别人后脖子里吹冷风,
「让课本无风自动,
「甚至帮我作弊望风,
「还把欺负我的人,试卷名字全改成小王八,害人家被老师骂。
「有一次玩大了,攥着教室的灯泡乱闪,结果自己被电得奓毛,直冒黑烟……」
她的目光悠远,眼泪断了线,簌簌下落:
「她不止陪了我那一夜,
「她陪了我无数的日夜。
「陪我考上大学。
「陪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
「可是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35.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赤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目光像刀子一样:
「害死她的人,为了避免她纠缠,也怕遭到报应,就请来得道高僧,求着名家道长,用了各种方法,封印她的记忆。
「生怕她怨气过重,每隔几年,还要将她新的记忆,也清除干净。
「甚至,为了延长移植器脏的使用寿命,设法将她困在人间,阻止她去投胎。
「现在,又要在这里建大学,借着学子们的正气镇住她。
「还要把她的坟墓,夷为平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室友的眼中,涌现化不去的忧虑与伤心,语气哽咽,但态度仍然十分强硬,
「她再不离开,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当初,她救了你们,却没有人记得她。
「如今,是时候还账了。」
36.
一片静默,半晌,秦灼嗤笑出声:
「故事编得挺好,下次别编了。」
话音未落,网红打断了他:
「我们留下。」
秦灼猛地看向她,目光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网红却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就当报答她捐给我的心脏。」
「好。」秦灼爽快应声,斜了室友一眼,「我倒要看看,你想耍什么把戏。」
「不行!」李慎突然大吼出声,哐哐砸门,
「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死在这里!」
37.
室友冷冷地看着他发疯:「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李慎狠狠踢了一脚防盗门,「我不是凶手!」
「不是凶手,你慌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们留在这里,不就是想让我们给陈鸢陪葬吗?」
「不是。」室友无比笃定,
「杀人是犯法的,我只想找出真凶,但你现在这样,真的很惹人怀疑。」
李慎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自嘲:
「你以为换肾之后,我过得有多好吗?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点重活都做不了,还得定期检查,一堆一堆地吃抑制剂,把我们家都掏空了。
「我曾经去过联合国,我代表过中国,我设计的机器人,还得过国际大奖,我应该有光明的前途和璀璨的未来!
「可现在,我只是一个谁都能踩两脚的超市收银员!
「我的人生,全他妈被这该死的病毁了!」
几乎是发泄一般,他泪流满面:
「要不是为了家里人,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活着吗?
「你以为,我会愿意再移植一次,继续这样煎熬十年、二十年吗?
「不可能!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拿到奖金,给我爸妈博更多养老的余地。」
他说完,气氛凝滞了很久。
室友默不作声,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的真假。
半晌,又看向了女法医:
「你呢?你是为什么来?」
38.
「我也是为了奖金。」
女法医非常坦白:
「我的配型已经找到了,只要凑齐费用,就可以手术了,所以我没必要去害别人,我根本不是为了配型来的。」
「谁是为配型来的啊!」网红急急接过话头。
「我的心脏好着呢,医生都说了,移植效果好的,可以维持十五年。
现在才十年,我一点事没有。
「我的时间还很多,我爸是大学校长,我妈是知名教授,我家有很多的资产,有钱还找不来配型吗?」
「照这么说,跟我更没关系。」秦灼点了烟,吸了一口,
「我没病,不需要移植,连动机都没有。」
室友冷冷地扫过众人,不为所动:
「就算你们现在,没有故伎重施的打算,但并不代表,能洗清 10 年前的嫌疑。」
「既然都说自己是无辜的,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如就留下,当做看一场表演。」
她说着,扫了一眼目光空洞的何须何,
「毕竟今晚,死去的人,可在现场,盯着你们呢。」
39.
室友示意众人翻开面前的剧本。
然而里面写的,并不是设定和剧情,而是纸张陈旧的,卷宗和口供。
「你们可以看看十年前,自己的供词,回忆回忆,过去发生的事实,或许,会对找到真凶有帮助。」
又是良久的沉默。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薄薄的记录里,一字一句,都染着十二岁小女孩的血迹。
40.
我看完最后一张,又翻回初始那页,开口:
「停电之后,是李慎独自一个人,出去修电路的,对吗?」
41.
「对。」李慎应声,
「我爸是电工,我从小就对电路方面很有天赋,一般的故障都修得好。
当时怕她们女生害怕,就让秦灼留下陪着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女法医接过话头,
「李慎太久没回来,陈鸢非常担心,再加上她胆子大,不害怕,就说去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没有见到她来。」李慎努力地回忆着,
「当时,我发现没工具修不好,就想去主楼找帮手。
「但是雨下的实在太大了,出去就辨别不了方向,跟主楼又离得远,我不得不回到西角楼。
「等我进屋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们都出去找你了。」女法医肯定了他的话,
「陈鸢走后不久,秦灼就也说出去看看。
「所以,我和沈鑫鑫就留在了顶楼房间。
「后来,他们没一个人回来,我俩就结伴出去找。
「在机房门口,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但沈鑫鑫怕黑,不敢进去,我就自己去了。
「等我出来,沈鑫鑫不见了。」
42.
「因为我听见了李慎的声音。」网红赶紧解释,
「当时就我一个人,我太害怕了,又不敢进电机房,只好循着声音去找李慎。
「但是雨声太大了,声音忽近忽远,甚至有一段时间,暴雨声盖过了所有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我俩互相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碰上面。
「最后,终于凑到一块的时候,他像落汤鸡一样,抖得厉害,脸色也煞白。」
「是吗?」室友的目光转向李慎,骤然锐利,
「是什么,让你慌成这样?」
「不是我!那会我刚从暴雨中跑回来没多久,又是初春,特别冷,发抖很正常!」
李慎看大家盯着他的眼神浮上了怀疑,生怕被认成凶手,急急道:
「要说慌,秦灼回来的时候更慌!他的鞋底还有血!」
43.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地翻着面前的笔录:
「对!虽然后来被雨水冲掉了,但我记得很清楚,他的鞋上是有血的。」
他找到了相关记录,推到桌子中间,
「你们看,录口供的时候,我也说过这个事,但是并没有引起重视。」
「你别血口喷人!」秦灼厉声反驳,「我又不需要移植器官,根本就没有动机!」
「也不一定非要动机。」
室友紧紧地盯着他,不错过半分表情,
「死因判定是意外,也就是说并非蓄意谋杀,很可能,是临时起意,甚至,是失手杀人。」
「就是。」李慎立刻附和,「谁知道你没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去干什么了?」
秦灼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目光在室友和李慎之间轮转,几乎要灼出几个洞来。
最后,他无奈叹息,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我确实看见她躺在楼梯上了,我看见她受了重伤!」
「可是那时候,我也才 14 岁,我太害怕了,我怕别人误会是我推的,就赶紧跑掉了。」
「不是。」一直沉默的何须何,突然开口。
44.
众人看过去,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脸上也毫无生气,明显神思还在另一个世界。
室友解释道:
「虽然陈鸢被封印了记忆,但她无辜横死,怨气太重,脑中还是残存了一些片段的,所以,不要撒谎。」
秦灼咽了咽,沉默半晌,又道: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
「我知道她是来献血的,也听见了她母亲和鑫鑫父亲聊天时,说自己签了器官捐赠协议。
「所以我觉得她死了,她妈就会把她的器官捐出去,鑫鑫就有救了。
「当时,我看见她倒在血泊中,我没有声张,这是我自私,但人确实不是我杀的!」
他说完,就看向何须何,神色肃穆,目光沉凝,像是在等待一个肯定。
何须何,沉默不语。
45.
良久,女法医有些沉不住气:「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说话就是不赞同呗!」李慎将矛头直指秦灼,
「从一开始,我们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只有他,不断地说谎,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放屁!」秦灼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就是有你这样的蠢狗乱咬人,才逼得我不得不说谎!」
话音未落,何须何再次开口,斩钉截铁:「不是。」
李慎得到了支持,立刻嘚瑟起来:「看!被揭穿真面目了吧?」
秦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看向何须何:「我看凶手就是你才对!」
「不会是他。」室友说,「眼角膜,不需要配型就能移植。」
但网红并不赞同:
「要这么说,所有人都没有动机。」
「当初,是确认陈鸢脑死亡后,才开始配型的。」
「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型成功,又何谈因此故意杀人?」
「没错!」秦灼死死盯着何须何,咄咄逼人,
「所有人都要自证清白,你凭什么置身事外?」
「因为。」何须何缓缓开口,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
46.
原来,当年何须何的眼睛,是故意被弄伤的。
他回忆着,目光望向窗外,落在田地里的荒坟上,幽深缱绻:
「断掌不吉,阴眼招祸,即便在苗疆,也是异类。
「所以从出生,我的家人就厌恶我,但也惧怕我。
「明明,我是为了保护家族,才被鬼魂伤了眼睛,他们,却盼着我再也别好起来。
「医院里的其他孩子,嫌我看不见,不理我,更不会带我一起玩儿。
「没有人照顾我,甚至没有一口水喝。
「我渴得要命,却只能缩在角落,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我甚至已经看见了通向冥府的路。
「是她,掰开我的嘴,给我喂了水,救了我,救了我一辈子。
「她喂我喝水吃饭,为我洗手擦脸,给我一遍一遍通读《异苑》;
「她带着我,一步一步摸索游乐园,护着我荡秋千。
「我永远记得那天,微风拂脸,风也温柔。
「她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上天生人,给每个人的任务都是不一样的,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有别人没拥有的能力,就应该好好利用它,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也只有她,会无比认真地问医生,可不可以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我一个,我们共享。
她带给了我无尽的欢喜,带给了我从别处获捐眼角膜的幸运。
「手术之前,她问我害不害怕?
「我说怕。
「她给我吃了一颗橘子软糖,问我是不是很甜。
「那是我第一次吃糖,我说特别甜,仿佛甜到了心坎儿里。
「她笑了,说我是傻瓜,声音像一串小铃铛,清脆悦耳。
「她说,如果我听她的话,做手术的时候不害怕,等我出来,她就会送给我一罐橘子糖。
「不过我不能多吃,因为会有蛀牙。
「当我从麻醉中醒过来,医生说我很幸运,本来是一只眼睛的手术,又有人为我捐赠了另外一个眼角膜。
「可是,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她死了。」
「我的阴阳眼,寻不到她。」
47.
他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艰涩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我答应过她,会一直听她的话。」
我不禁赞同,这么好的姑娘,你是应该听她的话。
「所以,她死后,我盗了她的骨灰,亲手做成了骰子,遇事不决时扔一下,就当作还在继续听她的话。」
???
靠!好病娇!
我好喜欢!
我将来死了,也要这样陪着最在意的人。
在他最纠结的时候,给他最不靠谱的建议,欧耶!
48.
「恶心!」秦灼破口大骂,「你是变态吗?」
「我是啊。」何须何相当坦然,
「否则,我怎么一遍又一遍地培养蛊王。
「一次又一次,看着她忘记我。
「再一次又一次,换成不同的身份接近她。
「温柔解意的男公关、不务正业的大 o、追妻火葬场的富二代……
「只要面对她,我不介意是任何人。
「我会拼尽全力,让她转生,甚至用我的命来换,都在所不惜。」
等一下,这很感人。
但我突然有个问题。
现在就要提,很急。
49.
「你们说的陈鸢,不会就是我吧?」
何须何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说?」
我捋了捋思路:
「你们说陈鸢总是会失忆,而我现在,也是记忆空白。
虽然室友告诉我,我是脑袋被驴踢的,暂时性失忆,但我不信。
还有,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与陈鸢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有我,格格不入。
所以……」
我严肃地得出结论:「我怀疑我是鬼……」
50.
「噗!!!!」
李慎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满脸的大为震撼:
「你说啥?」
「我说我怀疑我是鬼,而且我有证据。」
我一本正经地分析,
「第一,今天坐公交车,所有人的卡都刷上了,只有我的刷不上,因为我拿的是阴间卡。」
「可能是消磁了呢?」女法医说。
我摇了摇头:
」第二,我刚跟在别人后面上了车,司机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压根没等我坐下。」
「他们等过吗?」李慎一看就没少坐公交。
「行,这也不算。」我继续说,
「第三,何须何有阴阳眼,他让我多涂防晒,少见太阳……」
「他是能看见鬼,不是只能看见鬼,注意阅读理解,姐姐。」秦灼打断我,
「而且,我们也能看见你,不正说明了你是人?」
「但是……」
「没有但是,」网红一针见血,「陈鸢死时才 12,青涩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我哑口无言。
「就是。」李慎还补刀:「还从没听说过,人死了当鬼可以继续长大的。」
无法反驳。
那,留给我的角色,就不多了。
51.
「难道……我是凶手?」
按照剧本杀的套路,就只有这一个走向了。
我脑洞大开:「我杀完人之后失忆了,室友为了让我伏法,把你们找来给我演戏?」
「我们是不是演戏不知道,你确实得戏少点了。」网红忍不住吐槽。
可叫我来总得有用处吧?
我看向室友:「那我……」
「闭嘴。」她干脆利落,「你代替的是我的角色,因为我要当主持人。」
「嗷,打扰了!」
我突然就悟了。
我觉得我的作用,应该还有一个,那就是凑人头。
毕竟现在,在人数上,我、室友跟何须何是三个人,而网红他们是四个人,三对四,肯定比只有他俩,二对四,要好得多。
果然,没过多久,就轮到我 c 位上场了。
52.
当时,用尽了所有线索,还是确定不了谁是凶手。
而何须何,再也连接不上异世界,局面陷入胶着。
最后,他提出场景重现。
53.
「既然谁都不敢承认,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在场的人,身体里都流着她的血,与她有着极强的联系,那就以血为引,开启时空之梯,回到过去。」
54.
何须何拿出橘子软糖的糖纸,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和陈鸢有关系的东西。
他不舍地看着,轻轻摩挲半晌,最后,让每个人往上面滴一滴中指的血,放进进器皿,同里面肥硕的蛊虫一起点燃。
倏地,火势蹿起,再慢慢燃尽,最后缩成了小小的蓝色的火苗,微弱得像一口气就能吹灭。
「好了。」何须何的声音极其虚弱,像是累到了极致。
他指着旁边楼道的门说道:
「一会,亡灵会附在赵复复的身上。」
赵复复,是室友的名字。
「她会站在曾经的案发现场,楼梯口处,模拟亡灵被推下去之前的场景。
「其他人需闭上眼,听我的口令,一个接一个地进去,站在亡灵身后。
「当日的凶杀,是在突然停电时发生的。
「所以,里面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一切从心,她自会知道答案。
「得到答案之后,我会送她去转生。」
55.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是我。
我多少有点紧张。
进去后,只觉一阵冷风袭来,全身的毛孔都立正了。
门缓缓在身后关闭,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56.
「嘘!别说话。」是室友的声音。
她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些都是为了逼凶手现身,故意做出来的效果。
「一会儿,你代替我,站在楼梯口,等他们进来。
「而我,会戴着红外线眼镜,观察他们的反应,揪出真凶。」
「那,」我的心咚咚直跳,「你不怕我是凶手吗?」
「你不是。」她肯定道,「谁是凶手,你都不会是的。」
太没尊严了,明明是 7 个人的剧本杀,我却不能有姓名。
57.
我站在了楼梯口,周围依旧是阴冷的,像是在冰窖里。
不一会,门开了,又缓缓关闭。
有人站到了我的身后,半晌,又转身离开。
接着,另一个人进来了,脚步更轻些,在我身后停留得更久。
片刻,她低低开口:
「陈鸢。」
是女法医的声音。
「其实,我很想,当面说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的这十年。
「这十年里,我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也有了一个我不想有的孩子。
「但每次绝望的时候,想起你在我的身体里,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总会生出一些活下去的勇气。
「真的谢谢你。
「来生,祝愿你,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圆满终老。」
没多久,她也走了。
门又开了。
关闭。
周围依旧是漆黑。
有人站在我的身后。
极致的安静。
房间里掉片羽毛,都能听见的安静。
58.
「鸢鸢,真的是你吗?」网红轻轻开口。
「我很想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没有你及时献血,我就死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向前一步,慢慢贴近,缓缓在我耳边开口:
「你曾经救了我不止一次,应该不介意……再救我一次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推了我一把:「去死吧!」
59.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网红穿透了我的身体,重重地滚下了楼梯。
而在她的心脏,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再次跳动时,无数记忆碎片,像洪水一般涌进我的脑海。
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狰狞阴郁的脸。
是,秦灼的脸。
60.
十年前,秦灼为了帮沈鑫鑫配型,将我推下了楼梯。
十年后,沈鑫鑫怕事情败露,将计就计,故意留下来,寻找机会毁灭证据。
同时,还打着再找一个配型的心脏的主意。
61.
无数的画面,像海浪一般涌进脑子里,我恢复了所有记忆。
那天,在废弃角楼的第四层,身后一阵风突然袭来,我被人推下了楼梯。
同时,暴雨中,闪电划破天空,最后的画面,是秦灼冰冷扭曲的脸。
几秒后,又一道闪电,照在了闻讯而来的沈鑫鑫脚下。
她之前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在暴雨声下,和李慎互相寻找了很久。
久到,她可以亲眼见证我的死亡,都没被发现。
62.
而死去的我。
被困在原地。
失去了所有记忆。
游荡三年,无知无识。
直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开启了我的灵智。
她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她叫赵复复。
她有一双明媚的眼睛。
她尖叫着让我滚,哭着说她害怕。
我只觉得她好奇怪,我走了,剩她一个人,不就更害怕了吗?
我看穿了她的脆弱,于是留下来陪她。
啊,我真是善解人意。
63.
一晚上,她都不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晕过去了。
我觉得,她这么瘦,又尖叫了那么久,一定是饿昏的。
所以我去给她找了吃的。
但我无法拿给她,因为我碰不到。
于是我告诉她外面有饭,爬出去就能吃了。
她抬起头瞪我,有气无力:
「所以你觉得,这一晚上,我待在这里不出去,是因为不喜欢吗?」
我说:「加油。」
她回:「滚。」
64.
她让我把钥匙从垃圾桶里找出来,帮她把门打开。
我看得到钥匙,但我碰不到。
她骂我是笨蛋。
我说我不笨。
虽然我不记得,但其他的鬼哥鬼姐,都说我生前善良又聪明。
所以死后,我才和其他鬼不一样,还能随着年岁成长,从 12 岁长到 22 岁的模样,深切地实践了鬼大十八变,是冥界的骄傲。
现在,我知道了,我能不断长大,是因为我阳寿未尽,心脏还在别人的胸腔里跳动。
65.
我练了好久,终于可以偶尔碰些东西。
终于能给她开锁,却掉了钥匙,堵了厕所,害她被老师骂。
也能帮她作弊,念串答案,她又被家长骂。
还可以在体测时,助她一臂之力,抢跑犯规,监考老师大骂。
更可以替她捉弄那些坏蛋同学,让她更被孤立。
明明是弄巧成拙。
可她却似乎很开心。
她说,她一直都是透明人,却因为我而有了存在感。
她还说,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我觉得,我们对好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
不过,她开心就行了。
可是后来,她要走了。
她带不走我。
我被困在原地。
她常来看我。
她嘴里提到的朋友越来越多。
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66.
她很久没来了。
也许,她不会来了。
67.
那天,校门口的大树下,她闭着眼,虔诚参拜:
「神三鬼四,四根香,让女鬼跟我浪迹天涯。」
我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谁?」
她睁开一只眼,俏皮笑答:「我是神婆。」
可后来,她似乎对我不记得她很是惊讶,骂我没良心,亏她千辛万苦,才找到带我离开的方法。
但我确定,我真的没有见过她。
可我的脑海深处,却一直记着我遇见了一个神婆。
她告诉我:
「神三鬼四。
「拜鬼四根香。
「这是规矩。」
68.
她说她叫赵复复,复明的复。
我成了她的室友。
我认识了她的朋友。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目光温柔,对我说你好,我叫何须何。
我觉得,他长得好像青眸善睐的男公关,就最近电视里热播的那个。
他说他就是。
不过后来,他从良了。
因为,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然后,我失忆了。
69.
我最近认识了新的人。
她说她是前两天新搬来的,她叫赵复复,复明的复。
我还认识了一个人,他说他叫何须何,是我的男朋友。
他每天啥事儿都不干,就围着我转。
他说他没保护好我,害我受了伤,得补偿我。
我看电视上说,这叫追妻火葬场。
他听完,笑得很好看,点一点头,说:「是啊,追妻,火葬场。」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自责内疚。
那个时候,没人会想到,沈鑫鑫的父母,会狠心到再次清洗我的记忆。
70.
新室友叫赵复复,复明的复。
她作为新手入殓师,今天是实习之后,第一次实操。
她很晚很晚都没有回来。
我去了殡仪馆。
她在为死者整理仪容。
将被车祸撞碎的身体,缝合回一起。
而身体的主人,正站在旁边。
我看着他,脱口而出:
「哥?」
71.
我哥在医院的档案里,发现了当年我的意外死亡,事出蹊跷。
一路追查,却被他们发觉,死于车祸。
殡仪馆内,符咒声起,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我一点一点失去记忆,无能为力。
后来,我妈听到我哥的死亡消息,心脏病发,抢救无效。
我爸为他们办完葬礼后,也自杀了。
但这些,我都被迫忘记了。
而室友收拾我哥的遗物时,发现了端倪,一路追查了下去。
72.
我的室友说我脑子被驴踢,失忆了。
但明天该上班,还是得上的。
「但是我,啥都不会,怎么办?」我苦哈哈地看着她。
她示意我放心:「我会帮你。」
我赶紧点头。
「哦,对了,我好像把你的名字也忘了。」我问。
「赵复复。」她微微一笑,目光灼灼,「我叫赵复复,复仇的复。」
73.
我跟着室友进了公司,忘了自己死了,忘了自己是鬼。
何须何看着我,心跳如烈火烹炸,忍不住搭话,鬼怕太阳,出门打伞。
也忍不住给我他新养出来的第十三代护身蛊,连哄带骗让我收下。
所以网红到达,戴着玉坠法器,虽有高修为道长针对我设下的阵法,自动攻击,却还是被一一挡下,没能伤我半分。
但那时,网红还看不见我,不禁感叹「幸好没人走过去」。
所以后来,她越过我,问何须何能不能在旁边坐,是真的看不见我。
直到进了西角楼,何须何点了生息香,因含有生犀,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其他人才能看见我。
所以网红会问我是谁,还抱怨,说好的 6 个人变 7 个人了。
所以我问何须何,屋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鬼,他说是,并不是骗我。
那个鬼就是我。
所以李慎让何须何驱鬼,他才会强硬地回:「她比我们先来,你可以放尊重些。」
而何须何饭前的四根供香,也是为我点的。
因为鬼不能碰阳间的东西,但通过香供奉过的可以。
我之前住的地方,方圆十里,都被他一一拜过菩萨土地,然后供奉给我了。
74.
我终于,将一切都记了起来。
向楼下看去,网红趴在台阶上,浑身是伤,声声哀嚎。
那天,我躺在手术台上,哀嚎声比这更凄厉,却没有人听得见。
现实,身后的门被踹开,刺眼的白炽灯光,猛烈地照进来。
秦灼狂奔着去查看网红的伤势。
泪水爬满了我的脸。
视线模糊中,是何须何焦灼的脸,他叫着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更急切:
「阿灵,你怎么了?
「阿灵!你说话!
「你看着我,阿灵!」
75.
我浑身颤抖得厉害,无意识地哀叫:「好疼……好、疼……」
室友慌了,一把拽住何须何:
「她为什么会疼啊?她不是已经没有肉身了吗?」
何须何眼睛迅速地红了一圈,但却无能为力:
「她没有肉身,却恢复了记忆,这种疼,我帮不了她。」
我被淹没在汹涌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只一直念叨: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室友眼泪唰唰地往下落:
「阿灵,你哪里疼,哪里疼啊?」
「心好疼。」
我颤抖着开口:
「心口好疼。」
「刀划破皮肉,我能听见声音,好冷,好疼。」
76.
室友几乎疯了。
「这群畜生,都没有等到你咽气,就取出了你的心脏?连麻药都没有给你打?」
「打了。」
「我动不了。」
「可还是好疼,一次比一次疼。」
「是麻醉失效。」女法医走了过来,同情地看着我,
「每 1.96 万人之中,就会有一个人麻醉失效,即身体是麻痹的,但意识却是清醒,神经也能感受到疼痛。」
「所以,」室友嘶哑着问道,「阿灵是活活疼死的?」
77.
话音未落,秦灼已经到了面前,扫了我一眼,理了理脖子上的道家护符。
何须何迅速地挡到我的面前。
但我的太阳穴还是猛地一痛,立刻往后退了退,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畏惧。
这法器好生厉害。
秦灼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他刚才把网红抱回了屋里,此时,朝室友伸出手:「给我手机叫救护车。」
「我会叫救护车的,也会报警,在场的各位,都是证人。」
室友冷冷地说完,拿出遥控器,关闭了信号屏蔽。
但刚要拿出手机拨号,秦灼就伸手要抢,被室友躲开了。
他怒目圆瞪,语带威胁:「今天这些事,并没有发生过,懂吗?」
室友嘲讽地勾起唇角:「还没躺下睡觉,就已经开始说梦话了。」
「谁在做梦,还说不准。」
78.
秦灼目光凌厉地瞟了女法医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李慎,李慎垂下眼,不敢直视。
秦灼满意地开口:「我和鑫鑫有什么背景,你们是知道的,吃不吃罪得起,都是聪明人,心里得有点数。」
他又看向室友,肆无忌惮:「我倒真想看看,十年前就已经结了的案子,没人做证,就凭两人一鬼,能翻出什么水花。」
79.
「随便翻翻喽。」室友微微勾起唇角,语气挑衅,
「微博 站,知乎豆瓣,最喜欢吃大人物的瓜了。」
「给脸不要脸!」
秦灼恼羞成怒,攥住室友的领子就要动手,何须何迅速地隔开他,脸上却狠狠挨了一拳。
来不及反应,秦灼已经再次扬起了拳头,风驰电掣般到了何须何的面前。
80.
电光石火之间,我握住了他的拳头。
屋内,飒飒风起,温度骤降。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吗?」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随便被人摆布的小鬼吗?」
「拼着这魂飞魄散,什么道家法器,什么高僧符咒,能奈我何?」
一扬手,他被我猛地甩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跌落地板,一时难以起身。
「不准打人!」网红尖叫着跑过来。
我狠狠一巴掌将她呼到了墙上,瞬间鼻青脸肿。
屋内的旋风越来越急,不断地卷起各种东西,四处乱撞,砰砰作响。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秦灼和网红,笑声张狂:
「还是要感谢你们,否则,我如何得来这无可匹敌的浓重怨气。」
网红怕到了极致,拼命地喘着气,不断地朝着女法医和李慎大喊:
「快帮忙啊!
「快拦住她!
「鬼是不能伤人的!」
81.
「骗鬼呢!」李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猫到了桌子底下。
女法医也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你们是无辜的人,她如果伤害你们,自己也会被反噬!这是真的!师父告诉我的!」
网红急了,「李慎,你不是要钱吗?你拦住她,我给你好多好多钱,让你爸妈下半辈子都花不完!你听见了吗?啊?」
82.
李慎冒了一下头,看到了我的眼神,又缩回去了。
「宋敢敢!」网红又冲着女法医喊,
「我知道你的孩子是谁的?我也知道你在躲着谁?只要你肯救我们,我立刻安排你出国,让廖总裁再也找不到你!」
女法医不为所动。
秦灼气急败坏,一边用手挡着越来越猛烈的风,一边伸手拽下脖子上的法器挂坠,嘴里念念有词。
我的太阳穴狠狠一刺,几乎立刻脑子就像爆炸一样的疼,屋里的风力,也被削弱了大半。
83.
何须何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扬手就朝秦灼丢过去几只蛊虫,秦灼立刻就惨叫了起来。
网红见状,赶紧上去帮他赶虫子。
秦灼大叫:「师父给你的另外一个法器呢?」
网红突然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红布,快速打开。
果然,当时何须何让她拿红布包起来,是为了保护我。
84.
光芒乍泄,佛光普照,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更甚于秦灼。
屋里的风,停止了。
秦灼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握着法器:
「你要这么玩儿是吧,好,老子陪你!」
85.
他的脸色铁青,肌肉绷紧,慢慢走近,眼神充满了熊熊的怒火,杀气腾腾。
何须何在忙着给剧烈挣扎的我缓解疼痛,完全顾不上他,一连挨了好几记重拳。
室友被秦灼打晕了。
就连上来帮忙的宋敢敢,也被打得起不来身。
我疼得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为我受伤,心里恨得要命。
何须何为了不让法器伤到我,一直死死地抱着我,用自己的后背挡着秦灼的攻击。
拳拳到肉,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骨头发出脆响。
法器尖锐,秦灼重击完何须何,还狠狠在他身上划下深刻的伤口。
血不断地往外涌,穿透了我的身体,像是烈火烹油,煎熬在心。
何须何却咬着牙,把我护在怀里,一动不动。
86.
我的心口疼得快炸开。
我的怨恨如海浪滔天。
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怒火燃尽,我的眼睛,完全被鲜血染红。
我做好人,被恩将仇报,家破人亡。
我做好鬼,被按在地上碾辱,亲友尽丧。
那何不,挣破这禁锢,反了这道印符!
许昔灵,是鬼哥鬼姐们为我取的名字。
昔日灵魂,今日恶鬼,就是你们的死神。
我看谁能拦我!
谁敢拦我!
邪念越来越炙盛。
屋里寒风骤起,如风卷残云,噼啪作响。
我的白色衣服,渐渐渗出血迹,五脏六腑的位置,被染成了血红的窟窿。
双眼赤红,七窍汩汩往外流淌着血。
87.
何须何察觉不妙,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大喝一声:
「念清心咒。」
我狠狠挣脱他,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们!」
他大力地摇头,结了符印,拼命压下我血衣染红的速度,急急道:
「一旦杀了人,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你会变成恶鬼,永不入轮回的!」
「我不在乎!」
我扬手将他甩开。
他死死拽着我的胳膊。
我猛地用力,他力量不及我,被我甩出了几米远。
我一步一步走向秦灼,就从你开始好了。
先弄死你,再去挖沈鑫鑫的心肝五脏,生吞下酒,岂不痛快!
88.
何须何浑身是伤,却死死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冷冷地看着他:「让开。」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可以。」
我语气如冰:「你拦不住我。」
他不肯退却:「你还要转世,你不能成为恶鬼,他们不值。」
「我不管值不值,我只在意他们痛不痛!」
我冷笑一声,一字一顿:
「我要他们,比我痛苦,千倍、万倍。」
「我知道你心有不平,我都知道。」
他的目光痛苦,刻骨鲜明,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不让你恢复记忆,你无法转生,让你恢复记忆,你又执念悬心,不肯离开。
「阿灵,你不该这样的,他们不值得你这样。
「你信我,我跟你保证,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们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摇了摇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就是惩罚。」
他不肯放弃:「阿灵,我求你,你放下执念,去转世吧,听话。」
「呵!你在跟一个鬼讲道理吗?」
89.
我抬手,用骤风将准备偷袭的秦灼卷起,狠狠甩在地上,发出嘭的巨响。
他手上的刀扎在了自己身上,疼得在地上打滚,再也翻不出花样。
正要上前赶尽杀绝。
何须何死死地拦在我的面前。
我心头火气,屋内寒风骤盛,厉声警告:
「你拦不住我的!」
他被吹得连连后退,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拼命坚持:「拦得住!」
「真是执迷不悟!」我狠狠咬牙。
「是至死不渝!」他斩钉截铁。
说完,他拿出了四根供香,点燃,念咒。
90.
我心下一片寒凉,冷冷开口:「怎么,你要为了他们,与我为敌?」
「不,我要将自己,献祭于你。」
91.
最终,我还是恢复了人性。
何须何太狠,他将自己与我绑定,以阴阳师之身,心甘情愿成为了我这个女鬼的仆人。
若我成恶鬼,魂飞魄散,他也会不入轮回,为我赎罪,永不超生。
我不忍心。
我无法忍心。
我本来,不过是为了保护他。
92.
后来,我在何须何修行的道观寄居。
他为我起了卦,让我信他,说坏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复复也跟我保证,即便现在已经没了证据,也过了追诉期,但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半年后。
我在坐在电视前,看着新闻,心中情绪汹涌。
复复确实做到了。
沈鑫鑫一家,死于和我哥哥一样的车祸。
肇事者是秦灼,他也当场身亡。
复复说:「这还不够,血债,就要血来偿。」
93.
一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
午夜,我站在道观不远处的断忘崖之上。
传闻,这是离冥界奈何桥,最近的地方。
我已经了却执念,不日便可投胎转世。
只要那鬼差开启轮回之光,我就可以离开。
听说,是极为柔和的光芒,像洒下的月光。
但是,为什么指引我的,却是刺眼的白光?
可无论如何,时候到了,别无选择。
94.
我急急地看向一旁的何须何,他眼底含泪,满是不舍,几乎哽咽。
「我会,我会找到你的!」他说,「我保证!」
我扑过去抱住他,泪像断了线:「我不想忘了你,我舍不得忘了你。」
他紧紧地把我搂进怀里,像是要融进骨髓,炙热的吻像雨一般落下,抵死缠绵。
光,突然灭了。
95.
赵复复手指转着车钥匙,啃着苹果走近:「你俩干啥呢?」
我俩:「……」
「我一来你俩就亲,啥意思?」
赵复复极为不满,「我这新车,是用来给你俩打光的?」
「……」
96.
我没有转世,因为阳寿未尽。
我还要留在人世好多好多年,也能陪我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好多好多年。
【完结】
名字梗:
陈鸢:沉冤昭雪。
许昔灵:昔日灵魂。
赵复复:移植了眼角膜,复明的复,复仇的复。
(她的复仇故事,《荒芜秘密:我的前任出家了》,之后在本专栏上线,敬请期待。)
沈鑫鑫:移植了心脏,又很有钱,谐音心心。
宋敢敢:移植了肝脏,谐音肝肝,因为是法医,致敬法医学鼻祖宋慈大人,所以姓宋。
(她的故事,《居心叵测:我的霸总带娃追》,也会在专栏上线,敬请期待。)
李慎:移植了肾脏,谐音肾,男神就不叫叠名了,恶心。
秦灼:谐音心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