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二十二年,北疆谢家
“你个混不吝的,净知道往外跑,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我今天不打死你!”威严厉目的中年男子手里攥着藤杖,挥着朝少年身上打,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疼的人直叫唤。
“阿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下手这么重!我才叫受了惊吓好吗!”谢明朝一边躲藤杖一边跑,他不就是跑上山去玩了吗,哪承想掉进人家捕兽的陷阱里,花了一整天才爬出来,好不容易回家睡了个觉,醒了就要被打,没天理了。
谢崇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还敢跑,给我跪下!”
“我谢崇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来,能不能学学你姐姐哥哥给我省心,气死我了,你给我跪在祠堂,三天!”
把藤杖砸在谢明朝身上后,谢崇怒气冲冲的走了,谢明朝跪在祠堂里伤心的要死,他真的很怀疑自己是被捡回来的,一个个的都不待见他。
想着想着他就生出泪意,委屈巴巴的,泫然yu泣。
“谢明朝你羞不羞A,这么大了还哭。”
谢明朝赶紧抹了脸,嚷着:“我没哭!”他转身看过去,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小姑娘倚在门边,头发绾的j致又好看,发髻两边各簪一只小梨花钗,衬得人j神气很好,灵动可爱。她杏眼弯弯,还涂了鲜Yan的口脂,手里提着食盒,很乖巧的模样,如果不说冷嘲热讽的话就更好了。
“还没哭,我都看见了,你被阿爹打哭了。”
“谢南枝你不说话能死!”谢明朝气急败坏,对于双胞胎妹妹,他真是又爱又恨,带她玩的时候就好哥哥叫个不停,一到他出事了就是风凉话不断。
谢南枝跪坐在他旁边的蒲团上,一边从食盒里拿吃的给他,一边好声好气的讲话:“你跑出去一整天没回来,家里人都要急死了,阿爹和哥哥那yi_ye都没睡,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那,那我也不知道会那样A。”谢明朝气焰消了大半,咬了口手里的饼,忽然表情有些微妙,他zhui角扯了扯,问:“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是A。”谢南枝回答的理所当然。
谢明朝:“**”
他是造了什么孽,罚跪还要吃谢南枝做的东西。
“你赶紧走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就让我一个人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吧。”
察觉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嫌弃之意,谢南枝大好的心情瞬间消失,她还病着呢,这么好心的给罚跪的谢明朝做吃的送来,他还嫌弃上了。
谢南枝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谢明朝,你真是活该。”
就这么一句话,接下来半个月谢明朝跟谢南枝没再搭理过对方,家里的长辈见了都颇为惊异,这两个孩子还能有这么安生的时候,难得。
谢崇和谢明谨站在屋檐下,忧心忡忡。
“陛下突然召我回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谢崇隐忧加shen,他驻守北疆十一年,平定战事,护佑一方,没有那些糟心事,一家人生活在这里都很开心,若是回了长安,就不会有今日这般舒心了。
作为谢家长子,谢明谨对于那些事情也有一定了解,他年纪不大却是博学沉稳,对于那道没有原因的圣旨,他不知作何评价。
数月之前,谢崇击败蛮夷,保了北疆安宁,市井之间不乏赞誉之词,只有那一句失了分寸。
“谢大将军骁勇善战,平定边疆,他就是我们的保护神,是我们的天A。”
天子犹存,怎么能说臣子是天。
当时很多人都在说,等到谢家知道的时候再控制似乎有些来不及,谢明谨潜意识里觉得,长安来的圣旨是和这句话有关。
许久他才回神,“父亲,不要想那么多了,回长安也好,那里也有很多故人在。”
谢崇点了点头,抛开这话题,他揽着谢明谨的肩往堂nei走,十六岁的少年比他稍矮了一些,他并不费什么力。
对待谢明谨,他总要比对那两个和善的多。
谢崇笑着问话:“最近功课怎么样,书斋里先生是不是又夸你了?”提起长子长nv,谢崇满是骄傲,北疆谁不知道,陈郡谢氏最大的两个孩子品行端正,学识渊博,他们这武将世家怕是以后要出个状元的。
“还好,先生们教的好,就是读书有些晚了,近来总是眼睛酸*。”
“这可不行,小小年纪不能熬坏了眼睛,以后晚了就不看书了,我叫厨_F_那边每日给你熬些汤,一定要注意身子。”
“**”
不远处柱子边倚着两个小家伙,满脸写着不开心和幽怨,以谢明朝为甚。
“都是儿子,对我拳打脚踢,对哥哥就慈眉善目,偏心!”
谢南枝又怼他:“哥哥认真念书,可以帮家里出谋划策,你除了添麻烦找事情还能干什么,我要是阿爹,我也不喜欢你。”
做了个鬼脸谢南枝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上了秋千,站着*起来,晃晃悠悠下小小年纪也学会了惆怅,再过几日就要离开北疆了,她是真的不想走,北疆多好A,有青绿宽广的草原,还有热情淳朴的百姓,她可以跟谢明朝骑着小红马去草原上疯,也能下河去捉鱼。
听阿娘他们说了,长安的闺阁千金都特别的守规矩,谢南枝觉得她们不会和自己一起玩的。
“景央,我好难过A。”她开始撒娇了。
屋顶上练功的红_yi少nv一跃而下,站在另一只空着的秋千上,她推了把谢南枝那边,让她*的更高一些。
景央是个不爱说话的x子,平时在府里都安安静静,也只有谢南枝叫她的时候她才会陪她聊聊。
“不要难过,我们不都在吗,只是换个地方生活,再说了,你出生就是在长安,回归故地也是好的A。”景央人是沉默冰冷的,长的却颇为温柔,眉眼弯弯,干净明澈,要是轻声细语的同人交谈,就很招喜欢的。
谢南枝还是不开心,她细眉撇下来,唇抿成一条线,心里宽慰了自己好一会:“那我回长安之后,我要把我的院子修的跟这里一样,有梨花树,有秋千,还有藤萝,这样就跟在北疆没什么两样,到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们做梨花糕。”她变得有些雀跃了。
前面听的都好好的,最后一句话景央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加。
谢明朝才遭了罪,她可不想了。
“嗯,你说的都对。”
谢南枝很快被哄开心了,趁着午后天气好,她又伙同谢明朝景央出府去玩了。
北疆曾经饱受战乱,蛮夷多来侵袭,自从十一年前谢崇领兵出征,驻守北疆后,这里的百姓生活好了许多,城池也从荒凉变得愈渐繁华,街道上的摊贩和铺子有很多,羊r牛r*茶,各种吃的都有,谢明朝最爱吃烤全羊,此次出门都要带着谢南枝去吃。
多年生活在这里,文化气候什么的谢南枝能够适应,饮食上就不那么好了,她还是更喜欢传统的中原美食。
当然,为了给谢明朝面子,每次她都会点一份*茶,然后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吃羊r。
饭后他们三个遇上了以前在一起玩的同伴,主要是谢明朝的同窗。
“三郎四娘,今日天气好,我们去赛马吧。”
因为谢明朝比谢南枝早那么一点点从娘胎里出来,顺利成章的,他是哥哥。
原本谢南枝肯定是会抢着去,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谢明朝才犯过混被罚跪了,这回要是再出什么事,谢崇非打死他不可,暗戳戳的,谢南枝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扯我干什么?”谢明朝察觉后不明就里。
谢南枝:“**”你就该被打。
到了草原上,谢南枝原本那点恐惧和担忧消失的无影无踪,附近马场主同他们相识,很是热络的打招呼:“三郎君和四娘子来了,你们的小红马我还留着,快去骑吧。”
其实府里也有很多马的,但是谢崇不让他们骑,所以就只能寄希望于马场主,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蛮夷之地来,饱受战乱苦楚,他对谢氏很尊敬,待几个孩子也很好,知道那两个喜欢骑马,平日里都要把马驯的很温顺。
谢南枝摸着小红马毛,笑盈盈说:“谢谢赵叔,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年岁相仿的孩子们立于马背上,英姿焕发,朝气蓬勃,不远处的红旗一挥下,数十匹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没有任何悬念,最先到终点的是谢明朝,第二是谢南枝,往常的几年都是如此。
出了一身的汗,谢明朝一身郁闷消散殆尽,他是玩上瘾了,又约着一伙人下河去捉鱼,顺便把谢南枝带上,一个两个neng了鞋袜,探进河中的时候,清凉之意蔓延全身。
玩的正欢的时候,谢南枝发觉对面那几个小伙伴脸色变了,她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寒毛都竖起来了。
河岸上,白_yi少年紧绷着脸,清澈的眼睛紧盯这边,周围*的侍从离他老远,约莫是被他一身煞气和寒意B退了。
谢南枝站在原地不敢动,谢明朝个要死的还在叫:“唉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
没忍住,谢南枝一脚踹在他小tui上,谢明朝滚进河里再爬起来的时候,正对上谢明谨那张铁青的脸。
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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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一条路比今日回家的路更漫长,狭窄马车空间nei,谢明朝谢南枝面对面坐着,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快半个时辰了,谢明谨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闭目养神。
比起父亲,他们更怕哥哥,因为父亲会打人,哥哥会用自己学过的道理和言语来鞭笞他们,这种伤害直击心灵。
“谢南枝。”他终于开口了。
“在!”她很快答。
谢明谨缓缓睁开眼睛,他是少年老成,虽年纪小却十分有威慑力,这会淡淡的扫着谢南枝,说话语气也不重:“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nv大防,你十四岁了,还跟着他们一起厮混,M_亲和长姐教你的规矩礼仪你还记得吗?”
“二哥我错了。”谢南枝头垂的死死的,一派以后再也不敢了的模样。
“谢明朝。”火力T转了。
“你作为哥哥,非但没有给D_D妹妹做榜样,还带着南枝到处跑,我看你是想翻天了,一日不找事做你闲的是吧,先生布置的课业你完成了吗,读书没读出个所以然,纨绔子弟的习x你处处沾。”
“二哥我错了。”谢明朝也表现出懊悔,应该就没了吧。
谢明谨还盯着他,目光幽shen:“你一句错了就好了,错了就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吗,从小到大,想想你惹了多少是非,你何时才能长大才能懂事A?”
被训得大气不敢出,谢明朝心里酸的直冒泡,没回都是这样,一样的跑了出去,谢南枝认个错就万事大吉,他还得被鞭策许久。
“二郎君,到了。”景央在外面说着,算是救了谢明朝一命。
谢明谨率先下了车,自顾往府里走,丢给他们一句:“去久安堂用膳。”
久安堂,兄妹两个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他们好像忘记了,今日是阿娘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府里的人会举得最齐,看看时间,距离往常开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现在挖个坑把咱俩埋了还来的急吗?”
“劝你不要白费功夫,等被阿爹挖出来可能你就会多一座坟了。”
磨磨唧唧到了久安堂,里面人差不多坐满了,围着一圈,剩了两个空位给他们。
“阿爹阿娘,我们回来了。”
谢崇永远对他们永远都是那副威严整肃的样子,看大的小的有多和善,看他们中间这两个就有多嫌弃。
他身旁的孟夫人叫两个孩子坐下,她慈眉善目,是个极其温柔的M_亲,由于body不太好,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外人都知道谢氏有一位温婉贤良的主M_,但是很少有人见过她,她身上的神秘色彩也为外人所议论。
“你们两个今日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明朝,你是不是又带着南枝去马场了?”
谢明朝微红的耳_geng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崇真的又想打人了,他刚要开口,孟夫人按住他的手:“好了,快些用膳吧。”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对于谢南枝和谢明朝来说,很多时候他们_gan觉自己并不像这个家里的人,因为除了他们两个,谢家的人都太安静了。
谢南枝自出生以来就饱受宠爱,谢家六个孩子,嫡长nv谢南蕴明仪知礼,温顺柔嘉,是典型的世家贵nv,年方十七岁就掌管府中中馈,上上下下被她打理的极好,北疆的nv眷们提起她没有不称赞的。
嫡长子谢明谨从小就被冠上神童的名号,三岁识千字,七岁能成诗,别人去学堂听先生讲课,他去学堂给先生讲课,谢南枝很喜欢这位二哥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端方君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古板了,有时候固执的让人觉得害怕。
还有两个孩子是府中妾室江姨娘所出,说句实在话,直到现在,谢南枝都不太喜欢她,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谢崇那么喜欢她阿娘还可以纳其他人为妾,甚至是有孩子,而且这么一大家人,除了她和谢明朝,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有一说一,江姨娘人其实很好,便如此刻,她还在很热情的给谢南枝夹菜,“南枝,你喜欢吃酱鸭,多用些。”
她真的很好,不是虚情假意,十几年如一日的待所有孩子都好。
谢南枝觉得自己罪过太大了。
她的妹妹谢南锦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话不多,生的非常水灵,她的日常就是陪着姨娘,照顾D_D,然后刺绣,她的绣活总让谢南枝觉得天底下没人比的过她,每逢节日,她就会给家里人挨个送绣品。
最小的那个D_D她就不说了,因为真的太小了,还被大人抱在怀里呢。
总而言之,谢南枝觉得他们一家还是非常和睦和谐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一辈子都是这样,不要变。
“南枝,好好吃饭,想什么呢?”谢崇一句话把谢南枝神思拉回来,她给身旁的谢明朝夹了菜,他倒吃的很欢,什么也不想。
饭后,谢南枝在久安堂外徘徊许久,手指绕着荷包上的流苏,谢南蕴出来见了她,有些诧异:“南枝,你怎么还在这里A?”
谢南枝小跑过去抱住谢南蕴的胳膊:“长姐,我们一定要回长安吗,我不想回去。”北疆多好A,她那么多朋友都在这里呢。
谢南蕴笑着说:“哪是你不想就可以的,陛下的圣旨都来了,我们当然要回去,南枝,没事的,到了长安你也会有新的朋友,我们都在A。”
不管他们怎么说,谢南枝都不愿意,她潜意识觉得,回去了不好。
“不要担心,我听父亲跟明谨说了,镇国大将军和辞之也会回去的。”
谢南枝忽然眼睛亮了:“辞之哥哥也回去?真的吗?”
“一提到辞之你就高兴了,这回满意了吧。”谢南蕴打趣着她,其实这两个孩子的事情两家人心里都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亲事定下了,南枝和温辞之也就不远了。
“满意满意,多谢长姐。”谢南枝很会撒娇的,她缠着谢南蕴说了好久的话,晚上也就宿在她那边。
两个nv孩子睡在一起,一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到了半夜,谢南枝还是没有困意。
方才长姐说了,此番回长安,她应当是要嫁人了,她已经十七了,按照往常情况来看,最后也会嫁入和谢氏门第相当的世家大族。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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