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百年后
同样是漂亮的橱窗,有钱人和穷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画面。至少陈见夏是这样认为的。别人也许看到的是橱窗里面的华_fu款式,陈见夏看到的却是灯光。
暮夏时分,华灯初上,,这座曾经被殖民过的城市遗留下来许多俄式风格的老_F_子,现在都被商铺租用了。檐口柱头的浮雕遗留下来的旧时魅影迷失在百年后华丽Yan俗的金钱味道中,倒是有种特别的美_gan。
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
振华、于丝丝、家乡、重男轻nv的_M_M,还有一切能勉强与陈见夏相牵连的不愉快,都被这种灯光和建筑群割断。连行人的脸都如此模糊。她着迷地踩在百年前铺成的老旧地砖上,目光流连于每一间商店,却从没被任何一件美丽的商品捕捉到。
陈见夏没有爱上任何一个包,或者任何一条裙子,Xiong口却膨*出一guyu望,好像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孤身前来的意义。那种被金钱所引发的、却实际上与金钱无关的雄心壮志,让她从自己那点可怜可悲的埋怨中neng身出来,仿佛再回到书桌前死磕数学符号和化学方程式的时候,演算纸上的每一笔一画都有了更为壮美的意义。
见夏在街上停步,非常戏剧化地慢慢转了个圈。霓虹招牌在她眼前连成了一个迷人的圆环。
她忽然有点想哭。
“你当这儿是百老汇A!怎么站大街上就开始演A!”
见夏的脸垮下来。
怎么是他。
红毛李燃站在不远处一家西餐厅的霓虹灯招牌下,抱着胳膊像看二愣子一样看着陈见夏。
“你当年能考上振华,是不是因为脑子有病,所以有加5分的优惠政策?”李燃笑嘻嘻地走近。
“要是有这个政策的话,你这种病情就能当中考状元了。”陈见夏小声嘟囔。
她刚说完,就再次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李燃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是不是真当我没听见?”
李燃说着,忽然抓起陈见夏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往自己这边一扯,陈见夏脖子一僵,差点被带了个跟头。
“你怎么把手机直接挂脖子上A,你是狗吗?土不土A?”李燃带着一脸好笑的表情。
“我爸爸说这样安全!”见夏拉住挂绳往回扯,李燃就是不撒手,她被拉得被迫低了头,自己也觉得像条狗。
“对,安全,那怎么被我给抓住了?要是碰上个力气大的贼,不光抢了你的手机,还能顺便把你拽成个高位截瘫。”
李燃说着就拿着手机往后一绕,从见夏脖子上将绳子取了下来。
“赶紧拿下来,又丑又危险。”
“丑不丑干你什么事儿A!”
李燃三下五除二就把手机挂绳解了下来,直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他再接再厉,把手机解锁,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了Jin_qu。
“你连一个联系人都没有A,这也太扯了吧?把我手机号接你充充门面好了。”
陈见夏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李燃一脸“世界终于清静了”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带着一副戏谑夸张的表情大声说:“怎么样,我大省城好玩吗?”
大省城。见夏再次闭上眼睛翻白眼。
刚一睁开眼,就看到李燃的食指和中指朝着自己的双眼戳过来,她吓得往后一倒,堪堪躲过。
“你再敢翻白眼试试!”
见夏气结。
然而看着李燃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的红色发梢融化掉了,她自己也说不清。
陈见夏是多么拘谨的人,一讲话就冷场,幽默_gan总是和别人不同步,哪怕豁出去想要装一下活泼热情也只能端着一脸僵硬的假笑,甚至自家表姐生了孩子,塞到她怀里让她抱一下,她都觉得胳膊有千斤重,连孩子都不喜欢她。
然而眼前这个人,她才见过他几面,他竟然不觉得自己又呆又冷,她也从没_gan觉到不自在。
他要是不是个男的就好了,自己也会有一个朋友的吧?虽然做了朋友之后,她可能就会非常婆婆_M_M地劝人家把头发染回黑色并好好学习,但是,她也想要个朋友A。
陈见夏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愣愣地看着李燃,把对方看得发毛。
“你干吗?”李燃护住Xiong口。
“我摸底考试考了全班第四名。”陈见夏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说这个干吗?”李燃一边后退一边小声说。
“全校第十六名哦,虽然是和别人并列。”陈见夏像犯病了一样步步紧B。
“我连摸底考试都翘了,我还是比你牛B。”李燃梗着脖子嘟囔。
“你们都是省城的学生,我可是从外地来的!”见夏有点急。
“你就是从外星来的也不关我的事儿A。”
陈见夏步伐一滞,脸慢慢地垮下来。
自己这是魔怔了吗?考成什么样关人家什么事A?在大街上对一个陌生人念叨自己的名次,她到底是有多不要脸A!
见夏清醒过来,难堪地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都在打转。
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夸夸自己而已A。
好丢脸。
陈见夏旁若无人地蹲在大街上,像只流*狗,刚刚对她热烈欢迎的霓虹灯和老建筑此刻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着“外乡人”三个字。
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关心的外乡人。
陈见夏呜呜哭着,直到_gan觉头顶落下一只僵直的爪子。
李燃格外生硬地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好厉害A,全校第十六,真、真牛BA。”
陈见夏哭得更厉害了。
“我请你吃西餐,庆祝一下,好不好,好不好?”李燃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陈见夏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好”。
点完餐,李燃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陈见夏。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A?”
“因为我很小就听说过这家餐厅,都一百年历史了,很有名气。所以,”见夏想起菜单上的高价位,有点心虚,声音也放低了,“所以我一直想来尝尝。不过——”
她急急地抬高声音,“不用你请客,我只是开玩笑的,我,我,我**”
那句“今天我请你好了”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有那份心,却没有那笔钱。
李燃却毫不在意,“正好我也没吃晚饭,虽然这家很难吃,不过算了,你喜欢我们就将就一下好了。”
“这家很难吃?”见夏略微一想也明白了个大概。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就是赚个名气,宰游客而已。”
见夏微笑,她的确就是个游客,挨宰不也正常。
“不过,”李燃打量着暗红色的木地板,自言自语道,“你说的百年历史,其实是误传啦。”
“误传?”
“嗯,这个地方最早是一家点心店,叫什么我忘记了。要真的说到一百年前,应该是一栋平_F_吧。后来1926年,一个犹太人在这里开了一家茶食店。”
“茶食店?是茶餐厅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反正那个年代,城市里到处都是外国人,这条老街上遍地都是茶食店。我听我爷爷说,茶食店比真正的西餐厅的规模要小,而且也不适用于特别正规的场He,经营很灵活。我自己想了想,应该是和快餐店很类似吧。”
李燃认真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地散发出特别的光彩。他的声音很清朗,毫无违和_gan地融入到了背景之中,见夏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有一种不小心踏入了历史纪录片的错觉。
“后来茶食店越开越好,这个犹太佬就把周围的店铺和斜对面的门市都租了下来,开始做起面向俄国人的生意,彻底升级为西餐厅,_fu务生有俄国人、犹太人,甚至还有中国人和日本人。”
“后来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人说日本人打过来之后犹太佬就把餐厅转手了,也有人说他一直在这里待到了抗战胜利后,转手交给了一个中国人经营,1949年这家餐厅倒闭了。当然,你懂的,那个年代,私营经济一退再退,这家也不例外。”李燃惬意地靠在椅子上。
“那现在的这个是**”
“其实是另一家五十年代的老餐厅搬了过来——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说,五十年代的老餐厅搬了过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后很火爆,就重新盖了一座三层洋楼,然后嵌了一块1926年的铜牌,硬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东西嫁接到了一起,对外还是说,这是百年老店。生意人嘛。”
李燃自顾自地说完,才注意到对面的见夏神情有些忧郁。
“怎么了?你又想起自己考全校第十六名的事儿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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