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珊抬起眼皮子,只见对面一家酒吧门口站着几个年轻社会哥,一个个站没站相蹲都没蹲相,叼着烟,吊儿郎当的。
看着朝自己chuī口哨的不良少年小流氓,白珊珊默默砍了几个游戏里的野怪,望天感叹:自己果然是老了。
换成十几岁时的她,早已经捋起袖子冲过去大杀四方。
可见岁月是把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顺带也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在修身养性的佛系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不过,佛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这种佛性在她今晚重遇商迟的时候,免去了一场腥风血雨。白珊珊坐上滴滴,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灯思绪乱飞。
大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接收到了太多信息,有点乱,又有点累。她腮帮鼓鼓地chuī了口气,脑袋往后靠椅背,闭眼打盹儿。
十年了。
时间真是过得贼jī儿快。
——
b市的东郊是出了名的富人区,接白珊珊的滴滴司机也不知是天生话多,还是难得接到富人区的单子太过兴奋,大半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跟白珊珊闲聊,一会儿问她这么年轻是不是刚大学毕业,一会儿又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生意,最后甚至还跟她聊上了电子商务对实体经济的冲击问题。
?
大哥你姓唐名僧吗?
白珊珊刚开始还很礼貌地和司机鬼扯,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斯人的热情,只好以要跟老板谈工作为由中断了对话。
十几分钟后,滴滴车在一栋别墅大门前停下。白珊珊火速下车,在唐僧师傅……司机师傅扯着嗓门儿喊出的“姑娘给个好评哦”中头也不回地逃回了家门。
呼,世界清静。
她掏了掏饱受摧残的耳朵,举起手机,默默给刚才的滴滴司机点了个五星好评。
评完一抬头,一个盘发的中年妇人刚好走过来。妇人姓周,大家都叫她周婶,是白家的佣人,性格温和老实,话也不多,在白珊珊年幼时对她颇为照顾,是白珊珊为数不多的较为亲近的白家人之一。
“周婶。”白珊珊冲妇人挥挥手。
“小姐回来了。”周婶笑,探首往她身后张望一番,“这么晚怎么也不让老陈去接你,打车回来的么?”
“嗯。”
周婶担心她的安全,“小姐还是少坐网约车吧。”
“嗯嗯,我以后会注意。先进去啦。”白珊珊拆开一颗草莓味棒棒糖放嘴里,笑眯眯地冲周婶挥挥手,转身离开。
白家住花园式独栋别墅,家里有佣人有司机有厨师,完美符合吃瓜群众对豪门大户人家的想象和设定。
将近晚上十一点,白宅一楼的大厅仍旧亮着光,灯火通明。
余莉皱着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须臾,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回过头,只见白珊珊背着包吃着棒棒糖进来了。
余莉皱起眉,“这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闻言,白珊珊脚下的步子倏的停住。
自从带着白珊珊嫁进白家的那天起,余莉的全部心思就都扑在了怎么坐稳自己豪门阔太太的位置、栓牢白岩山的心上。为顺利融入上流社会,她学英语、学礼仪、学社jiāo、在短短一周内背记了全球大众小众的各类奢侈品牌,甚至还冒着高龄生产的危险给白岩山又生了一个儿子。
这些年,余莉忙着混圈,忙着讨好丈夫,忙着照顾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几乎没怎么管过白珊珊。
仿佛这个女儿可有可无,也无关紧要。
因此,听见余莉骤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白珊珊眨巴了一下自己清澈无害的大眼睛,着实是有那么一点吃惊。不由仔仔细细打量起坐在沙发上的那位穿月牙色旗袍的贵妇。
余莉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眉头皱得更紧,“我在跟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妇人的实际年龄已经将近五十,但五官艳丽,保养极佳,看上去和三十几岁时没什么差别。气质高雅,落落大方,都不用说话,豪门阔太的尊贵气度就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流淌出来。
白珊珊不禁在心里给余莉点了个赞。看来这些年的修炼没白费。
“今天晚上有一个病人,刚接完诊。”她咬着棒棒糖坐下来,语气柔和而乖巧,“妈妈在等我吗?”
“……”不知为何,余莉觉得白珊珊的这声“妈妈”,叫出了那么一丝丝的讽刺和不屑。她抿唇,盯着女儿。
对方一脸开心地吃着棒棒糖,眸子亮而清,乖巧温顺,没有一丝异常。
对视半晌。
余莉没什么表情地移开目光,正要开口,白岩山的声音先一步从楼梯方向传来,笑着道,“是这样的珊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妈妈都很操心你的个人问题。赵家的公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才从加拿大回来,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你们下周见个面吧。”
“赵公子?“白珊珊回想了一下,“上个月来参加爸爸的生日会,喝多了抱着马桶吐晕过去的那个秃头?
白岩山:“……”
余莉脸黑一半,沉声:“白珊珊!”
“哦。”白珊珊一副反应过来什么的表情,顿了下,非常认真地纠正,“不好意思刚才我说错了。不是秃头,是地中海。”
白岩山:“……”
余莉另外一半的脸也黑完了:“……”
“不管怎么说,我先谢谢爸爸妈妈。”一根棒棒糖吃完,白珊珊随手把棍子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说,“如果你们是单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那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我觉得赵公子跟我不太合适。我觉得见面是不用了,倒是可以加个微信当朋友。如果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比如有什么共同利益需要维护巩固什么的。
白珊珊低下头,微皱着眉深沉地思考起来。
余莉:“如果有其它原因呢?”
白珊珊很认真地回答:“微信都不用加了。”
白岩山和余莉:“……”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爸爸妈妈也早点休息吧。”白珊珊笑了下,转身上楼。
然后就依稀听见背后传来jiāo谈声。
余莉低声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很乖,又懂事又贴心,从来不会顶撞我。”顿了下,“自从来了b市,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白岩山伸手把妻子揽进怀里,“她亲生父亲的事对她打击应该挺大的,性格发生一些变化也正常。”
再往后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走廊上的灯光昏昏暗暗,白珊珊回到房间,开灯,关上门,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在chuáng上坐下来,发呆。
她忽然觉得好笑。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好比一只被丢弃在荒郊野外的小家猫,在最初的时候会害怕无助,会喵喵叫,会期盼主人在哪一天会忽然想起它把它带回家,但是随着年月的推移,它明白了一切都是徒劳,明白了要活命只能靠自己。为了在野shòu群中生存,她学会了把自己毛茸茸软绵绵的小耳朵和小尾巴藏起来,进化出了利爪和尖牙。
当初丢弃它的那个人,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忽然心血来cháo想起了她,找到她后居然无比失望地来了一句“我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今天晚上遇到的神经病真多。
发了几分钟呆之后,白珊珊给自己今晚的种种经历打了个总结,正要去洗澡,叮一声,她手机响了。
是一条新涂岚发的:今晚面诊的情况怎么样?
哦对,回来闹这么一出,差点害她把那位大爷给忘到九霄云外。白珊珊甩甩脑袋,沉思两秒后给涂岚回道:不怎么样。这个单我不接,你安排给其它人吧:)。
涂岚:原因。
白珊珊是小超人:他病情太复杂,我学艺不jīng:)
涂岚:说人话。
白珊珊是小超人:……
涂岚: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