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是回家如何说服老爹,让他同意自己不上高中,而不是把自己揍死。
因为在学校里惹了事情,顾骜一到家就很主动干家务。
不过老爹却比平时回来得更晚,让顾骜酝酿的借口没派上用场。
直到晚上7点,顾骜才听到弄堂里的自行车铃声。
老爹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200块钱买的,如今算是奢侈品。整个大杂院墙门里,就他们一家有自行车。
不过,顾骜下楼后看到的却是两辆自行车。
“嗯?哪里来的有钱人?”顾骜定睛一看,发现是熟人,连忙过去打招呼:“爸,秦伯伯,你也来啦。”
“诶,骜骜啊,我跟你爸有点事儿商量。呐,这个糖你拿去吃。”
搭话的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叫秦辉,是一家名叫钱塘制氧机厂的国企的副厂长,平时分管生产和技术。
而老爹顾镛则是这家厂的代技术科科长,所以他们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
“谢谢伯伯,你们还没吃过吧?我去盛饭。”顾骜接过那块两寸长的硬花生糖,连忙致谢。
秦辉显然对顾家挺熟悉,随和地说:“你别摆院子里了,拿楼上去吧,我跟你爸说要紧的事。这只吴山烤鸡也切了,中午厂里招待客人剩的。”
秦辉说着,又从自行车兜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油纸包的烧鸡。
顾骜只觉得唾液腺跟哈士奇一样不受控制地分泌起来,腿都有些站不稳。
他的灵魂是不馋区区烧鸡的,但肌肉记忆却是将近两年没吃肉了!
顾骜只觉力气暴涨,二话不说就把楼下院子里的小板桌,蹭蹭蹭搬上楼,然后把门锁死,饭菜摆好。
一边干活,他内心还在好奇:厂里中午到底招待了什么要紧的客人,不但有烧鸡吃,还能多出来一整只剩的!
而事实上,哪怕是顾家反锁了房门,这根“资本主义的尾巴”还是暴露了出来。
隔壁的俞奶奶,也就是那个白天坐在天井里、责骂马风浪费自来水的老妇人,此刻正在哄孙子吃晚饭。
他们家并没有知青,所以她的孙子每月都有肉吃,至今没有忘记肉的诱人香味。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让小孩在面对纯素时,需要哄一哄。
“奶奶,什么味道?好香啊?是不是隔壁顾大伯家在吃好吃的?”小孩闻到味道,立刻吵闹起来。
“好好吃饭!瞎想啥?他们家都两年没肉吃了!”老妇人教训着。
“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好像是烧鸡的味道,是烧鸡啊!”小孩闻着闻着,撒泼起来,哭得菜梆子都吃不下了。
顾骜并不知道,他的烧鸡造成了多少“大规模化学杀伤”。
嫉妒使人质壁分离。
烧鸡的气味,不是锁门能掩盖得住的。
第003章膜分离法
秦辉和顾镛喝了点小酒,也不避着顾骜这个小孩子,就在饭桌上聊开了。
顾骜自然也乐得光明正大地偷听一下。
他正要找借口、让老爹接受自己不念高中的计划呢,所以要抓住一切机会讨好老爹。
不过秦辉和老爹之间的交谈,显然是有前因后果的,所以顾骜半途偷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秦辉喝了口酒,焦躁地问:“小顾,中午我之所以不敢夸口,就是怕在中央视察同志面前说错话,所以才宁可好吃好喝多招待一天、稳住他们。制氦机这事儿,我们厂子要怎么搞,你得指条路出来!”
末了,他似乎怕老爹不了解任务的重要性,又凑到老爹耳朵边说:“视察的领导后来私下跟我说,这可是涉及到‘一号工程’的!上面说了,只要能搞成,要钱给钱,要调度给调度,都不是问题!”
父亲显然是被逼急了,用他可怜的理论知识叫屈:“老秦,这事儿的难度你最清楚了,为难我有什么用?氦气是世界上沸点最低的物质,要零下269度才能液化!距离绝对零度只剩4度了。靠咱厂子的工业基础,根本不可能呐!如果只是为了防腐保护气,按惯例用氮气就够稳定了,苏联人给乌里扬诺夫同志用的也是氮气。国内怎么就想到提氦气了呢?成本差七八十倍都不止吧。”
秦辉也很无奈:“听说是中央组织专家开会的时候,本来这条都快过了,但苏委员提了一句,说氦气更稳定——你知道的,既然有质量更好的方案被提到,那拍板的人只能上了。”
老爹:“就算非氦气不可,现在用的是法液空的进口氦气,让他们继续用不就行了么?”
听了这话,一贯和蔼的秦厂长也声色俱厉起来:“那要是将来外交形势发生变化,蓬皮杜翻脸了呢?法国人也跟林德、普莱克斯一样不卖给我们呢?这是政治问题!不能马虎的!我们中国人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制氦技术!”
顾骜听到这儿,基本上已经知道父亲和秦副厂长在争些什么了。
而秦辉的最后一句话,因为错得太明显,更让他忍俊不禁。
正被领导问得走投无路的老爹,立刻找到了撒气点,一耳光扇过来:“大人说话你笑什么?没礼貌!”
“唉,小顾,打孩子干什么,正事儿要紧!”秦辉拉住了老爹。
“我是说蓬皮杜都死两年了,现在的法国总统叫德斯坦。”顾骜知道自己失礼了,解释道。
这也可见如今的国内的消息闭塞。很多国人或许只是因为蓬皮杜四年前来访华、而新总统没来过,就永远记着法国总统是蓬皮杜吧。
事实上到了80年代初,还有不少人以为美国总统还是尼克松呢。
“知道法国新总统是谁,就把你能成这样!有本事你倒是说说怎么造氦气啊!”老爹为了秦厂长的面子,随口呛了顾骜一句气话。
谁知,顾骜就等着他这一问呢。
……
秦辉和老爹争论的议题,顾骜刚才已经在脑内复盘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