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蹭饭,没肉才是正常的。
就算是相对有钱的人家,平时留六或八片很齁的咸肉,盖在炒蔬菜上撑门面。客人一般也是很识趣,不会夹的。
等蔬菜吃完,这几片肉又能拿去摆盘,至少撑一个星期面子之后,才会真的吃掉。
顾骜和马风各自盛了一大碗饭,就着炖萝卜猛吃。
他本来就饿了,刚才打架又消耗体力,所以开始吃得挺香。吃着吃着没那么饿了,他就开始怀念起后世的大鱼大肉。
他不甘心地搜索了一番记忆,才发现自己这具肉身居然有近两年没吃过肉!
这是不正常的,就算按国家最低规定,也该有每人每月二两肉票。
顾骜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如此苦逼的原因:
一年半前,按政策他们家也得出一个孩子,下乡当知青。
顾骜只有一个姐姐顾敏,所以老爹本着重男轻女的想法,让儿子留城里读书、女儿下乡种田。
不过,老爹也给了姐姐补偿条件:她每个月可以吃六两肉,而留在城里的顾骜要把自己那份肉票贡献出来。
于是,当时还在读高中的顾敏,就辍学去了邻市的会稽茶场种茶。
老爹每月都用全家的肉票买六两肉,再拿两三斤腌得死齁的会稽霉干菜,焐一锅梅菜扣肉。
然后让顾骜骑几十公里自行车,把这罐肉送给顾敏。
做得那么咸,图的就是不容易坏,能吃上半个多月——每天只吃一小撮肉,主要吃浸润了肥油的霉干菜。
用钱塘人的话说,这种菜就是“敲饭的榔头”。
顾骜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被他夺舍的本尊:一年半没肉吃的情况下,倒也没想到半路偷吃点。
因为分心和怀念肉肉,顾骜只吃了一碗,就忘了添饭。
而这么斯文的吃相,搞得欲舔又止的马风也很不好意思。
他两次三番暗中观察,顾骜都没动静,最后他只能语言试探:“顾哥?你够了?那我洗碗?”
“喔,谢了。”顾骜丝毫没听出马风“没吃饱”的弦外之音。
毕竟,21世纪的人哪会在吃饭上客气?
想吃就自己盛、废话个屁啊。
马风识趣地把剩菜放回橱子里,然后拧开天井里的水龙头,冲洗盛饭的碗。
或许是因为心情郁闷,他不经意就把水龙头拧得大了些,擦洗也很用力,好像跟碗有仇似的。
结果却惹来了闲坐在天井里看风景的隔壁俞老太辱骂:“小瘪三!打个碗盏用噶许多水!”
……
因为中午打架耽误了时间,所以顾骜下午第一节课迟到了,被数学老师罚站。
两节课上完,熬到放学时分,女班长就来通知他:“顾骜,你最近怎么又惹事?杨老师生气了喊你呢。”
对于被翁得臣告状,顾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好的,我这就去。”他大大咧咧抬脚就走,一点没有往日的怕事。
女班长看了眼他的背影,觉得顾骜好像变了许多。
杨老师正在气头上,见到顾骜就新账老账一起算:“顾骜!看你最近这死样!上课开小差,下午无故旷课。中午就更离谱,居然殴打同学?翁得臣都撩衣服给我看了,肚子上都紫了!”
“老师,是翁得臣他们先污蔑我插队、把我拖到一边打的。顾骜是为我抱不平……”马风站了出来。
这句话却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杨老师调转火力骂道:“马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科!翁得臣跟你没怨没仇,第一天就会来打你?”
马风应声抗辩:“他是被我打伤那同学的表哥!”
杨老师厉声叱问:“那你有没有还手?”
马风:“我……”
马风正要承认,然而顾骜制止了他。
“他没还手,翁得臣他们一伙身上,所有的伤都是我揍的。马风那么瘦那么矮,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顾骜大包大揽地说。
“顾骜!”杨老师彻底怒了,“你还学会包庇问题生了?这对你没任何好处!你的成绩本来可以保送读高中的。但如果这样我就不推荐你了!”
“没关系,我毕业了就去下乡学农好了。”顾骜无所谓地说。
一天下来,他对于下乡的事儿,已经想得很透彻、很坚定了。
这是唯一跳级参加高考的捷径。
杨老师一愣,她本来还想挽救一下,放狠话只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现在被顾骜的顶撞气得,直接就说:“好,你能耐了啊,你不想上高中你想干啥?”
顾骜装作很正直地说:“我想把我在农村种茶的姐姐顶回来,等国家恢复考试招生,在堂堂整整考上去,我要凭本事,不想被推荐!”
杨老师:“行啊,那你自身自灭吧,我不管你了!”
……
升学危机这就算是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