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运被孙文彦从酒吧接走的时候,趴在车上臭烘烘地吐了两遭,他目光迷离,眼睛是哭过的样子。
他的长相在模特圈里,不算顶吃香,因为长得太精致,似乎少了点高级感,无论是走秀还是拍平面硬照,都反响平平,始终没有红的征兆。
所以从大学开始到现在,韩运混了三年的模特圈,仍旧是个不入围的三流野模。
孙文彦脸上也是乌青一片,似乎被人打过。他一边等红绿灯,一边解释说:“我不过就是想帮你测验一下女友,你犯得着这样吗?你看看你交的什么女朋友!就是个荡-妇!见到我就扑上来了,这能怪得了我?”
韩运双目死寂,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呼吸,他看起来就像死了般。
车里味道重,孙文彦忍不住把车窗大打开来。风一吹,韩运眼睛动了动,他仿佛在窗外看见了什么,那像是个穿锦衣华服的古人,结果再一定睛看,幻觉就消失了。
飞驰的宝马车车顶,飘忽地坐着一个影子,然而认真一看,他似乎不是坐在车顶,而是飘着的,双腿盘着,单手托着腮,衣袂垂在黑色车顶——那是个没有实体的鬼魂,如果有人能看见他,必然会吃惊与他的扮相与样貌。
因为他除了衣着发型像个演戏的,模样倒是很正常,生的唇红齿白,眉睫乌浓,如描如画,哪里像个鬼样子?
这漂亮的男鬼,坐在车顶一面吹着风看风景,一面听着车厢里说话的声音,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天上挂着一轮弯月,只是模模糊糊,很暗淡。
这类似的事,他也曾见过。
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他的太子兄长看上了自己的伴读——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只是尚书公子快要跟定北侯府的小姐成亲了,太子便向父皇求了旨,先把定北侯府的小姐娶回东宫当侧妃,再让几个太监把尚书公子给拖到偏殿,捂着嘴办了。
也许是他的太子哥哥太坏了,才会登基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于是就轮到他时来运转,稀里糊涂地坐上了皇位。
车厢里,孙文彦苦笑着道:“我帮了你,你还打我,她比我重要吗?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就想跟她结婚……就那样的女人,你要是娶回家,她早晚都得绿了你!”
就在昨天。
韩运打算在生日,向交往一年的女友求婚。他手捧蛋糕钻戒,躲在女友家中,不料女友却带回来一个男人,两人一进来就倒在沙发上拥吻。
躲在沙发背后的韩运傻了。
女友绿了他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韩运自己的圈内好友孙文彦!他三年前入圈,认识了孙文彦,两人关系非常铁。
孙文彦寸头纹身,不仅英俊帅气,比自己高,是个富二代,还比自己火,在圈里左右逢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甚至会调戏公司新来的小男模的孙文彦,居然会跟女友搅合在一起,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韩运被女友和兄弟双双背叛,受了巨大打击,他双目冒火,站起来就是一个铁拳头,愤怒地挥在比自己更高更壮的孙文彦脸上。
在沙发上衣衫半解的女友尖叫出声,孙文彦也被这个力道十足的拳头给打懵了,他眼冒金星地捂着脸大骂:“你他妈的……”结果,等他一睁眼,看见打自己的人居然是韩运,骂声顿滞。
反应过来的孙文彦也顾不得鼻梁疼,慌了神,急忙道:“阿运,你听我解释!”
韩运根本不听,抬脚就走,孙文彦根本没管女友,连忙追了出去。
很快,他在出租车上收到了女友的短信。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分手了,我们不适合。你因为工作冷落我,你以为我开心吗?我跟你出去吃饭,从来不敢吃贵的、买贵的,奶茶都不敢喝!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家里有老有小,都靠着你吃饭。你还喜欢抢着付钱,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韩运自己家里的事也是一团乱遭,他心中一片冰冷,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夜里,他再次接到女友的电话,她噼里啪啦地开骂:“好你个韩运,有你们这么耍人的吗!”
“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来骗我!玩这一套?测试我对你的忠诚度?!现在你满意了吗!”
“滚吧!两个死基佬!”
他喝得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友便挂了电话。
孙文彦在车上说了一大堆,说自己还没跟她睡觉,就是见面了几次,今天也只是打算拍下证据给韩运看看他女友的为人,没想跟她做。
他也不知道韩运听没听见,孙文彦感觉对方应当是有几分清醒的,只是那面如死灰、眼珠子像两个残破玻璃珠似的盯着自己的模样,让他有几分心悸。
这时,后座一直沉默的韩运突然说话了。
“如果,我问你借五十万……”
“五十万?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他凝视后视镜,“你爸不是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吗?又出问题了?”
“嗯。”他的脸埋在阴影里。
“借你是没问题,谁没个难处呢?我们是朋友,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孙文彦说着,眼睛在后视镜里瞥着他的反应。
他估摸韩运可能真的醉了,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然不可能开口问自己借钱的。
韩运沉默了。
观察着他的反应,孙文彦知道他还是那个性格,不可能为了借钱跟自己睡的。他笑了两声:“别在意,我开个玩笑,不就是五十万吗,我借,你慢慢还就是了。”
他把车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搀扶着醉醺醺的韩运进入电梯,而那根本不像个鬼的小皇帝,晃悠悠地跟在韩运身边,也飘进了电梯。孙文彦单手扶着根本站不稳的醉鬼韩运,正在低头看手机。
小皇帝飘在他头顶,好奇地歪着头盯着他的手机看,
一个小野模深夜给他发消息聊骚:“孙哥,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好无聊,我们出去开房吧?”
换做往常,孙文彦说不定还会回一下消息,陪他玩玩,但今天,他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韩运,心道韩运失恋了,这是自己的好机会,谁还有工夫搭理你们这些小婊`子?
韩运失恋、心灰意冷之下,自己此时再对他多加体贴,趁虚而入,岂不是就能把他给拿下了?
在模特圈,哪有百分百的直男?
虽然小皇帝在韩运身边以这种状态待了一个月了,但还是不太认识这边的文字,不过孙文彦是香港人,爱用繁体字。
他看懂了那上面的字,即便不懂“开房”什么意思,但其中意味,他能揣摩出来。
小皇帝一声冷哼,直接穿进孙文彦的躯体里,孙文彦寒气入骨,立刻打了个寒战,手机都冻得掉在了地上。
明明是大夏天,怎么会一下冷成了寒冬?
不过两三秒,小皇帝就被一股斥力给排斥了出去,孙文彦立刻感觉回了春,可这种温暖,不仅没能减轻他的害怕,反倒增添了他的恐惧。
“真是见鬼了!”孙文彦暗骂一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微微颤抖地盯着电梯数字,生怕突然出现什么故障。
他长这么大,鬼片没看过几部,非常害怕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小皇帝看他吓得那狗样,哈哈大笑:“要是你能看见朕,非得把头摘下来给你瞧瞧,吓破你的狗胆!”
他之前在韩运身上试过几次,他似乎和韩运的身体完全能契合、相融,他待在韩运的身躯里,似乎可以跟他的动作同步,他抬手,自己也跟着抬手,他吃饭,自己也跟着张嘴。
甚至还会有一种奇异的饱腹感,仿佛他真的能化为实质了般。
就是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每到饭点,他就怀念自己做人的时候,怀念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尤其怀念御膳房的手艺。
他想做人,不想做鬼……哪怕他不再是皇帝了,他也想做个人。
电梯到了,孙文彦把韩运搀扶出去,韩运刚刚在车上吐过,身上有异味,他直接把韩运搀到了自己的浴室里,在浴缸里放了水,打算跟他洗个美滋滋的“鸳鸯浴”。
结果他刚把韩运扶到浴缸里,韩运就睁开眼,黑眼珠子盯着他:“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你这样……”孙文彦没想到他还有力气说话。
“我不想看见你,别逼我揍你。”韩运别过眼去,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孙文彦是有心想抚慰他,而且自己干了对不起他的事,内心还是有些愧疚的。孙文彦顿了顿,就道:“那我就在门口,阿运,你有什么就叫我一声啊。”
人出去了,门也关上了,热气在浴室弥漫,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小皇帝见韩运泡在热水里泡得舒服,也很想试一试。
他意念一动,控制着自己躺了进去。
他对外界的热度是没有感觉的,但当他舒坦地相融进韩运的身体里时,就能感觉到热水环绕着自己的全身,一瞬间,小皇帝浑身舒坦的想发出呻`吟,他几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变成了人。
就在这时,他猛地感觉到一股力量拽着他的脑袋往水里躺——是韩运在动,他也把自己拽到了水底,后脑勺死死贴着浴缸底部。
本就死掉的小皇帝,仿佛感觉自己又死了一回,他呼吸不过来,水压迫着他的身躯、他的耳朵,让他什么都听不见,有种可怖的溺水而亡之感。
水里咕噜咕噜的,韩运紧闭着嘴唇,眼睛也死死闭着,双手紧紧扒着浴缸壁,把自己沉到水底。
小皇帝明白了过来,这蠢货不要命了!
他奋力挣扎,想从一心寻死的韩运躯体里出来,就在他感觉自己短暂的鬼生马上就要结束了的时候,他终于挣扎了出来。
他心有余悸地从热水里坐了起来,想飘得离他远远的时候,惊慌地发现自己没法飘起来了。
他脑袋有点晕,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陪葬的龙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白得从不见阳光的匀称躯体。
他脑袋里嗡地一声,反应了过来——他借尸还魂了。
小皇帝什么怪事没见过?自己变成了鬼这种事,他都坦然接受了,现在借尸还魂了,反倒不让他那么震惊了。
只是,他并不确定这只是一时半会的事,还是说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韩运真的死了。
来自身体的负荷让他感觉头疼欲裂,这是喝了酒才会有的反应,但喝酒的人并不是他,所以哪怕他和韩运现在共用一具躯体了,脑袋还奇异地保持着清醒。
门外,听见里头动静的孙文彦忙推门进来:“阿运,你洗完了?”
小皇帝刚出水,扯过浴巾把自己遮住,目光冷冷地射向孙文彦,恨不得一道圣旨下去,让他人头落地。
孙文彦一惊。
这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怎么跟刚才在电梯里那种冷彻骨的阴森森那么像啊……
身体是醉的,他走路不太稳,孙文彦怕他滑倒,一个激灵去搂住他:“慢些嗳……”
入手滑腻的触感叫他心里一荡。
一辈子也没养过男宠的小皇帝,见到孙文彦就直犯恶心——哪怕他养男宠也不会养这么个五大三粗还爱寻花问柳的刁民。
他一点也不想玩孙文彦,一巴掌打过去,瞪着骂道:“混账,滚开!”
……孙文彦一不小心,让他给瞪得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孙只是个炮灰!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