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卡当然知道受了重伤后要多补充营养，但四肢的酸软让她根本没办法举起那个小碗凑到嘴边；她也知道，救自己的那个女孩儿平时养尊处优恐怕根本没有伺候过病人，根本没有这个意识去喂自己，既然如此何必让双方为难呢？等女孩走后还是自己想办法吃吧，总归就在自己枕边，怎么也能吃的到的。她不惯去向别人乞求，哪怕当初她无数次被老药师虐打也没有软语相求，如果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好，那就打好了，再疼自己受着就行了。这种倔强而要强的脾气好像就是天生带出来的，有时候丹妮卡也奇怪，自己一个从小孤苦伶仃长大的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傲的脾气？

在外面忙活了一阵后，女孩想要过来看看自己救下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结果她刚刚撩起帘子，就看到丹妮卡跪趴在地上，双手手腕夹着小碗，脖子伸长努力超前凑着，以一种十分别扭且不雅的姿势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在喝着那碗肉汤。

女孩儿愣了一下，轻轻把门帘给放下。这应该也是她自己的骄傲吧，如果自己可以完成，哪怕是承受再大的痛苦才能完成的事情，就没必要去请求别人的帮助。看来自己救下来的也是个性格十分自强，内心十分骄傲的女孩儿——和自己一样。

女孩儿原本的生活要接触很多的贵族，贵族子弟心高气傲的不少，但这份骄傲往往只是针对比他们低的人，一旦遇到她这种真正的贵族，那份骄傲就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他们的骄傲不是装的，也不是那种自卑的扭曲化外在表现，他们是真正的骄傲，只不过他们的骄傲所依赖的是他们家族的权势，一旦遇到比自己家族权势更高的人，他们的骄傲就会破碎，就会消亡。她欣赏内心骄傲的人，但她真正喜欢的是那种内心的骄傲植根于自身，植根于自身的坚忍、顽强的人，这样人的骄傲才不会那么的空洞，那么的空中楼阁。

女孩继续待在外面收拾着篝火，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深秋的夜晚寒风瑟瑟，女孩只能尽量靠近火堆，但即便如此，她的前胸是热的，但后背还是凉的。尽管被冻得瑟瑟发抖，女孩还是在外面等着，这个世界上让她真正欣赏的人不多，尤其还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为此，她愿意缩在寒风中受冻。

等了有半个多小时，女孩儿才走了进来，这时丹妮卡已经把那一碗肉汤喝完了，头枕着被子，舒展着身子躺着。

感觉有人进来了，丹妮卡扭过头来，说道：“谢谢，你做的肉汤真好喝。”丹妮卡这句话可是真心实意的，在约克镇那么僻远的地方能吃到足量的盐已经是一种享受了，更别提什么香料了，但在这碗肉汤里各种调味品可加了不少，对丹妮卡来说当然是无上的美味了。

“你喜欢就好。”女孩儿以为丹妮卡只是在客气的表示感谢，并没有太在意，而是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丹妮卡笑着说道：“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

女孩儿盘腿坐在丹妮卡旁边，说道：“没关系的，举手之劳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菲丽丝，是在外游历的一个低阶魔法师。”虽然把她救下来了，并且很欣赏这个女孩子，但并不意味着菲丽丝要马上给予自己全部的信任，因此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而没有说姓氏，只说了自己是个低阶魔法师，事实上初阶、二阶、三阶都是低阶，但实力相差可是相当大的。

丹妮卡也自我介绍道：“我叫丹妮卡，是一个二阶的药剂师……也是个魔法师。”犹豫了一下，丹妮卡还是说出了自己魔法师的身份，虽然自己只掌握了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轻风术，但总归也是走上了魔法的道路。

和自己一样是个魔法师，菲丽丝对这个女孩更喜欢了，她的眉眼都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是魔法师啊，那太好了，等身体好了我们可以交流一下魔法的学习。”魔法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是身份地位的保证，但对于菲丽丝来说，魔法还是终身的热爱，她是真的喜欢研究魔法，喜欢体会魔法世界的奥秘。

两人又聊了几句，菲丽丝就让丹妮卡休息了，毕竟她现在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还太虚弱。好在这个帐篷够大，菲丽丝又翻出一床被褥，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床铺。

从此之后丹妮卡就住在了菲丽丝的这个帐篷里，调养着自己的身体。其实丹妮卡的运气很不错，之前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踩进了猎人的陷阱中，但那个质量不合格的捕兽夹并没有把她的腿骨夹断，后来又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非但没有落在石头、草地上，甚至没有落在树上，而是十分幸运的落在了荆棘丛里，虽然被扎了满身的刺，需要承受巨大痛苦用针一一挑开，但柔软又有韧性的荆棘藤条有效的充当了一个缓冲，最大限度的内脏震荡、骨裂之类的恶性灾难。所以养了五六天丹妮卡就已经可以下地慢慢的走路了。

等恢复的差不多了，丹妮卡第一次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沐浴着中午暖和的阳光，享受着林间微风的轻抚，感觉整个身子都轻松了不少，结果她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她们之前住的那个帐篷从外面看其实是很小的，似乎一个人都住不下，但实际上那个帐篷里住了菲丽丝和她两个女孩，还有不少的多余空间。这应该是涉及到空间魔法啊！空间魔法丹妮卡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还只是简略的带过一笔，没想到自己真的见识到了。

眼看着丹妮卡颇有兴致的观察着她们之前住的帐篷，菲丽丝有些紧张，但又故作轻松的问道：“怎么了？”

丹妮卡指着那个帐篷上很浅淡的花纹有些兴奋的说道：“这上面的魔法纹路就是空间魔法吧？”

菲丽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个帐篷制作的时候就用到了空间魔法。”

丹妮卡满足的说道：“原来这就是空间魔法啊，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又转了一圈，丹妮卡也就没有再理会那个帐篷，空间魔法虽然新奇，但自己研究的毕竟是风系魔法，两种不同系统的魔法连借鉴的价值都很小，见识一下也就可以了。

丹妮卡从地上找到了一根木棍，拄着棍子慢慢的在附近散起步来，留下有些愕然的菲丽丝在那里。

后来当她们再次相逢的时候菲丽丝问过这个问题，丹妮卡的回答是当时她因为魔法常识的匮乏，根本不知道空间魔法的深奥和学习的艰难，也不知道一件附着着空间魔法的物品有多么的珍贵，尤其是这种可以承载生命体的空间魔法帐篷，可是相当难得的。但菲丽丝严重怀疑丹妮卡这么骄傲的人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不会在意的，因为她的骄傲植根于自己的灵魂，一个所谓的珍稀帐篷是没办法动摇她的灵魂的自信的。

第五章相遇（2）

又过了十几天，丹妮卡的身体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跑跳还是很勉强，但至少走路的时候可以摆脱那根木棍了。可以自由活动后，丹妮卡就在附近的林子里采了点儿草药，为接下来配制药剂做准备，这并不是件麻烦的事，这一片的草药资源还是很丰富的。

忙活了一整天，丹妮卡终于凑齐了所需的所有草药，一些南湘草和青葵的叶子，一小把红刺棘的果实，三株安林草，几片粟合木的树皮。

丹妮卡找了几个干净的白瓷小碗，把南湘草和青葵的叶子捣碎，用纱布过滤得到滤汁；然后把红刺棘的果实砸开，从里面挖出果肉来；至于安林草需要的是它的根，把根洗净切块，然后用刀压榨出汁，把汁液收集起来。比较麻烦的是粟合木的树皮，这种药材是需要林塔溶剂进行长时间萃取处理的，但现在她去哪儿找什么林塔溶剂啊，没办法，只好将就着来了，丹妮卡只好将其尽量切碎，然后研磨成粉。

把各个原料准备好，丹妮卡开始调配起来，首先把南湘草和青葵的叶子的滤汁按比例配制好，然后再把红刺棘果实的果肉加进去，稍微等一会儿，等药液的颜色由深绿变得有一点儿紫红的感觉，尽快加入安林草根的榨汁，剧烈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加入粟合木的树皮粉末。

丹妮卡右手拿着一根干净的木棍搅拌着，速度很快但没有碰到碗壁，左手捏了一点儿粟合木树皮粉末慢慢的碾撒进去，速度均匀而流畅，这种熟练的操作也是多年配制药剂练出来的。

菲丽丝没有学过药剂学，她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这番让人有点儿眼花缭乱的操作，见丹妮卡终于忙完了，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在制作药剂吗？”

丹妮卡用事先准备好的一盆清水洗了洗手，说道：“是啊，现在我在调配一个简单版的痛苦药剂。”使用痛苦药剂来磨砺灵魂是一个长期过程，不是说几天甚至几个月就能见效的，这需要常年的积累。在受伤这段时间丹妮卡已经好几天没有服用痛苦药剂了，既然现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么也应该恢复这项日常的训练了。

“痛苦药剂？”作为一个典型的学院派魔法师，菲丽丝对这种药剂并不熟悉，也好在她看的杂学比较多，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才恍悟，“就是那种可以引发生理上的痛苦，然后来磨砺灵魂的药剂？你是古典派的？”

丹妮卡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没错，我是古典派魔法师。”

菲丽丝坐在丹妮卡旁边，说道：“我周围的魔法师都是学院派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古典派的魔法师，听说古典派的魔法师是需要吃很多苦的。”

丹妮卡用毛巾擦干手，说道：“古典派的魔法师在学习魔法的过程中确实要承受很大的痛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得到的魔法传承残缺不全，而且三年前，也就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才开始学习魔法，如果想真正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的话，古典派的学习反而更加适合自己。”

菲丽丝说道：“这倒也是，如果是学院派的话，别的不说，单单是十三岁才开始学习魔法就已经宣布你终身在魔法上是不会有什么造诣了，但古典派不一样，按我爷爷的话说，古典派的魔法师是否可以成才关键不在于资质，学习条件之类的硬性标准，而在于有些虚无缥缈的悟性和机缘。”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懂他说的悟性和机缘具体指的是什么，但这至少是一种可能性。”

“有这点儿可能性就已经足够了，本来世界上就少有十之八九的事，能有个可以成功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丹妮卡看了眼自己配制的药剂，颜色有点儿不对啊，本来应该是浅绿色的，但现在怎么成紫黑色的了？不管了，可能是杂质没有清除的原因吧，反正药理是对的。

丹妮卡对菲丽丝说道，“好了，药剂配好了，因为只是临时配制的，不能长时间保存，所以我现在就得服用。你也知道的，痛苦药剂的主要作用就是早上身体的极大痛苦，所以过会儿我会有些特别的反应，你不要惊讶哦。”说着她拿起刚才那块毛巾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不会的。”菲丽丝饶有兴致的说道，“我还真的挺好奇服用痛苦药剂是怎么样的。”据她所知，魔法史上对痛苦药剂的评价很矛盾，有的人认为这种药剂极大的帮助了人们对魔法的学习和探究，也有人认为使用痛苦药剂完全是没必要的，是魔法发展史上的一个错误，是走了弯路。对于使用痛苦药剂到底会怎么样，菲丽丝还是很感兴趣的。

丹妮卡笑了笑，说道：“反正这个过程可不怎么美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小碗里的临时调配出来的颜色诡异的药剂一口气喝下，然后抓起毛巾塞进自己嘴里。

这种粗糙配制的药剂药性很猛，很快，丹妮卡就感觉到直达骨髓的疼痛。

至于旁边的菲丽丝，则彻底被吓到了，她是知道痛苦药剂磨砺灵魂的原理，但确实没想到这个过程会这么可怕：丹妮卡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脸上流了下来，整个脸部的表情狰狞而可怕，而且脸色惨白，嘴唇乌青，眼看着就要中毒而死了。

菲丽丝坐在丹妮卡旁边，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这就是服用痛苦药剂的正常反应吗？这也太可怕了，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过了有十几分钟，就在菲丽丝已经坐不住了，要去拿解毒药剂的时候，丹妮卡的表情终于慢慢缓和了起来，整个身子也不再继续那种令人可怕的颤抖了，四肢小心的舒展开来。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丹妮卡才把嘴里的毛巾拿掉，双手撑着地上铺的毯子想要坐起来，但手部酸软无力连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菲丽丝连忙把丹妮卡扶起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丹妮卡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说话，但嘴唇哆哆嗦嗦的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用安慰的眼神看着菲丽丝，告诉她不用担心。

太大意了，这种简易版的痛苦药剂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了，现在丹妮卡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这是之前没有遇到过的，要不是自己有食毒的习惯，说不定就真的被自己配制的药剂给毒死了，那可就太可笑了。

过了有半个小时，那种痛苦的麻木感才慢慢的消散，丹妮卡也终于可以说话了：“没事的，这就是服用痛苦药剂磨砺灵魂要付出的代价。”

菲丽丝心有余悸的说道：“这也太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