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林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吸引了林翾的注意。
那并非是什么鲜亮的红色,显然不是树上的结出来果实,其形状非常不规则,哪怕只是远远的看过去,也一眼就能让人隐约中察觉到它的真实面目。
是血。
因为它是暗色的,绛红晕染开,随着林翾一步步走近,他越来越能确定它是什么东西,直到走到近前,触目惊心的景象才彻底映入眼帘。
大量的血,有的还温热流淌,边缘却已经凝固干涸。
血迹出现在一头倒地不起的巨兽旁边,使大片的土地都晕成了更深的模样,散发着腥气和铁锈的味道。
林翾单手扶着树干,或许是刚刚在三长老那里失血过多,又或许是眼前的一切给他的惊吓太大,他的腿有些发软无力,迟迟不能再朝着前面迈出一步。
喘息了良久,直到鼻尖已经适应了这种泥泞又呛人的血腥味,他才壮着胆子朝前面缓缓挪去。
那倒地的巨兽一动不动,林翾伸手试探着去碰了一下,也是毫无动静,身上已经有些不太明显的僵硬,似乎已经死去。
于是他手上用了些力气,崩得手臂上方才的伤口疼痛不已,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巨兽翻了个面。
见识到巨兽身下的光景,林翾又是被惊了一下,眼睛瞪大,久久不能挪开视线。
任是他如何胡思乱想,也没能猜到在巨兽的尸体之下,竟然还有个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那样大,黑色的头发,小麦色的肌肤,虽然被血污染得乱七八糟,也掩盖不了他模样本身的精致。
是个好看得过分的小孩,而且他的这个年纪若是放在林翾从前的世界,多半还在父母的爱护之下无忧无虑地读着小学一年级。
可是眼下,这个小孩却满身脏兮兮的,一脸凝固的血迹,头发蓬乱,昏迷在这荒凉的大山之中。
林翾的心一下子就被凿动了,既柔软又酸楚。
这种莫名的感情甚至驱使着他失去了仔细思考的能力,让他快走几步过去,蹲下身来,伸手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擦了擦小孩的脸颊。
小孩的脸颊尚且富有活力的弹性,为了确认情况,林翾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就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着手去剥小孩身上的衣物。
他并不是有什么变态倾向,只是想要借此方式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上有没有伤处,好方便及时处理。
事实证明,他的行为没错,翻了几下小孩的身体仔细查探,林翾很快就找出了小孩腿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背后更是大面积溃烂,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
情况不太妙,或者应该说是很糟糕。
林翾眉头紧紧皱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用力把小孩揽起,自己席地而坐,让对方的头能以一个相对舒服的角度靠在他的腿上。
山间的风有些凉。
他又往前伸手够了两把,把小孩的衣服拽了过来,披在了对方的身上。
做这一切时,他一直很专心,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人已经悄然转变了呼吸的频率,并且在他视线不能达到的死角快速地睁了一下眼睛,旋即又紧紧闭上,在他拿到衣服之前就恢复了昏迷的原状。
作为一个在和平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好青年,哪怕穿越这半个月以来经历了极大的变故,林翾也没能形成提高警惕的习惯。
更何况他从前的工作还是个小学老师,就是专门和这种小孩子打交道的,以至于面对着这么大年纪的小孩,他本就生不出丝毫防备心。
他轻轻地把衣服盖在小孩的身上,挡住了大部分皮肉,又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没有什么发热的症状,却冰凉得有些惊人。
“……”
无声而又惆怅地盯了腿上躺着的小孩半天,他终是认命地挽起衣袖,露出自己手臂上刚刚有些开始结痂的伤痕,略微用了点力气,就再度使那里崩裂开,淌出新鲜的血液。
他把血液滴下的地方对准了腿上小孩的唇部,另一只手捏动对方的脸颊,使其自然张开嘴,血液入喉。
而接下来的吞咽则是本能。
林翾心态放得很轻松,虽然手臂很疼,但意识上没什么负担,安逸地看着自己的血流进对方的嘴里,甚至没两秒就开始发起了呆。
他打量着男孩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好看得不像话,倘若能安稳地长大成人,一定能博得不少女孩子的欢心和青睐。
正胡思乱想得出神,猝不及防的,腿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直直地盯住了林翾。
林翾顿时吓得浑身一震,眼神慌乱地挪开,就好像自己方才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无处遁形一般。
空气沉默半晌,他才稳住了心神,讪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醒了?感觉如何了?我刚刚看你身上有伤,现在感觉还疼吗?”
他用一连串的问题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希望能渐渐地把握回主动权,与这个陌生的男孩展开你问我答环节。
奈何对方就好像听不懂话一般,并不开口理会他,只是用一种专注得骇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
那双眼睛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连光都透不出来半分,点缀在白眼仁上,对比度强烈得扎眼。
林翾的心脏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就好像要跃出胸腔之外一般。
他斟酌着想要再度开口,找一点话题来扭转当下的局面,可是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当眼睁睁地看着男孩略微抬起头,把嘴唇贴在了他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两口时,他整个人都彻底当机,头脑顿时一片轰鸣。
那里的皮肉原本是疼痛不堪的,可眼下却被陌生人用柔软的唇肉轻触着,湿润又麻痒,一股怪异的电流沿着他的腰椎一路向上,让他浑身都感到阵阵无力。
直到男孩松口,冰凉的空气吹拂着唾液,带来一点令他清醒的温度,林翾才猛地还魂,涨红了一张脸,用力甩了甩头。
一个冷淡而平静的声音就在此时传入耳畔。
“你是药体?”
林翾循着声音低下头,确认了这句话的确来自于自己刚刚救下的这个男孩。
他感到一丝震惊。不单单是因为自己药体的身份被这样轻易的点明,同样也是因为男孩的声音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
并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清亮的童音,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感觉,闷闷的,像一把刃很钝的刀。
“你,给我治伤。”
从林翾的腿上爬起来,男孩伸手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意味鲜明。
“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直直地望着林翾,一双眼睛太过深邃,似乎藏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却又令人无从挖掘。
林翾一瞬间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话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这小孩有心想瞒,他又怎么可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两人具是沉默了半晌。
男孩的眼神不加掩饰,片刻也没有离开过林翾的脸。
良久,他开口,语气难辨喜怒,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
“十四。”
一瞬间,林翾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这小孩的年纪居然比他的主观判断大一倍?
他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满脸复杂地看了男孩半天,直到看着对方站起身来,眼神仍然冷淡地凝视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应对方刚才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