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二觉得这三十五两不该算在自己头上,想要去衙门告状,说这债根本不该算在他头上,却连衙门口也进不去了:他又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况且县令大人最是厌恶这些赌徒,在县令看来,这桩案子根本在于沈老二自己立身不正,进了赌坊。纵然赌坊里常有人诱着客人去赌、去借钱,但若你不曾自己走进赌坊去,人家又哪有机会设套给你钻?
是以历来与赌坊有关的案子,县令大人才不愿趟这趟浑水。
赌坊的人原还有些顾及,见沈老二连衙门的门也没摸着,心中也明了了大人的意思,便逮沈老二,妥妥的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于是原本沈老二只赌输了十五两银子,到了如今反而是要赔赌坊五十两银子了。若说十五两银子他家勉强还能凑齐,五十两银子可真的是要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了!
只是到底是刚死了人,他们赌坊在县太爷眼前排上号了,一时间也不敢做剁人手脚这样打眼的事情了,刀疤脸带着小弟来了好几趟,沈家二老把东西藏得死死的,也没翻到沈家的房契地契在哪里。
刀疤脸想着心情更是不好,在沈老二的身上又狠狠踹了几脚。要不是这个狗东西,他们也不会弄死了人,也不会被县太爷盯上,要账也不会这么麻烦!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哪有那个闲工夫跟这群村人斗小心眼?
刀疤脸的几个手下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块布几个鸡蛋,和一些不太值钱的家伙什儿,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大哥,这两个老东西藏得真是严实!”来了几回,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都不够几个兄弟的脚钱。
刀疤脸也不意外,他们来了几次了,都没搜到沈家的房契地契。可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刀疤脸眼睛转了转,目光落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沈老二媳妇和孩子身上。
沈老二的媳妇韦氏被他这么一瞅,就像是被他的目光蛰了一样,惊叫一声遮住了自己的脸。
刀疤脸:“”本来就不善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这个女人都半老徐娘了,还以为啥呢?他刀疤爷爷的眼光会有那么差??
不想再多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一眼,刀疤脸朝自己的手下递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上前,把韦氏身边围着的几个孩子个拽了过来。韦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本以为这些人是瞧上了自己的美色等孩子被抓走了才反应过来,再去抢孩子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孩子哭着喊着挣扎着叫娘。
刀疤脸蹲下身瞧着沈老二大惊失色的脸,冷笑道:“以为闹到县太爷那儿老子就治不了你了?你以为你是你那个秀才公大哥,值得县太爷费心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不能剁了你的手脚、要了你的命,老子也有的是办法治你!”
他直起身子瞧了一眼从屋里出来的沈家二老,扬声道:“沈家欠我们赌坊五十两银子,这三个孩子就抵了十两,还差四十两,三天后老子再来,拿不出钱,就把你那两个大的儿子和你媳妇一并卖了!”
刀疤脸瞧了瞧韦氏,虽说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但卖到那种下等的窑子,也是能卖个二三两的。
韦氏却已经慌了神,“不行啊,大爷,可不能卖我的儿子啊!我们家,我们家有钱,有地!当家的,爹、娘,他们要卖了狗蛋啊,爹、娘,拿钱啊!爹、娘,狗蛋可是老沈家的根儿啊!”
她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不算很聪明,唯有小儿子狗蛋机灵得很。韦氏一直很羡慕大伯哥秀才公的身份,一直寄希望于自己的小儿子也能让自己家改换门楣。如今一听刀疤脸要把她的儿女拉去卖了抵债,忍不住哭嚎起来,一迭声的求着沈家二老拿钱出来。
沈老汉和沈老娘在正房门口瞧着,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缩了回去。要说他们心硬也好,胆大也好,其实他们是不信赌坊的人真敢剁人手脚卖人儿女的,最多也就打老二一顿,受点皮肉之苦忍忍就过去了。怕,也就是怕刀疤脸连他们两个老得也打。这些人心可黑着呢,专找那看不见的地方打,不伤筋不动骨,却疼得人受不了。二儿子已经受过好几回了,他们俩个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住那个疼。
终归还是因为老两口在村子里呆了一辈子,见识有限,无知的大胆。
可沈老二不同,沈老二偷偷出入赌坊也有些时间了,听说的、甚至亲眼看见过赌坊的人剁人手指,他绝不怀疑刀疤脸说要卖他儿女的真实性。沈老二坐在地上,半晌扑过去抱着刀疤的腿,求道:“大爷,再给我三不,五天时间,五天时间我一定凑够钱,大爷!”
刀疤脸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他要沈老二的儿女也没啥用,就是卖了他们,离沈老二欠的钱也差得远的,且这沈家看着明明是能还上钱的。
沈老大活着的时候每年孝敬二老二两银子养老钱。沈家还有十亩地,其中三亩水田是良田,一亩能卖七两银子,七亩旱地是薄田,每亩能卖三两银子。光卖了地就能还的七七八八了,况且沈家这老宅子的两间正房是青砖砌的,可惜屋顶是稻草的,也能卖个四五两呢。
他收账这么多年了,也是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沈家二老这么心狠吝啬的人还真是少见,孙子都不顾了。
刀疤脸点点头,“老子就再信你一次,五天后要是拿不出钱来,老子卖了你们全家!”
沈老二忙不迭的点头,就要把自己孩子抱回来,刀疤脸却道:“你的儿子闺女老子就先替你养着,五天过后带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别想着跟老子耍花招。”当然,那些鸡蛋布头什么的照例被当做“利息”给一同带走了。
沈老二一僵,他确实想过带着孩子躲起来此时也无法可想了,只能看着三个孩子哭喊着被刀疤脸带走。沈老二和韦氏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哭着朝正房去了:“爹娘,你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狗蛋被他们卖了啊,狗蛋可是你们亲孙子啊!”
“他们还真把狗蛋带走了?”沈老汉也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把自己家的孩子带走。那两个丫头也就算了,狗蛋却是他老沈家的根儿啊,又聪明,在他们心里那就是下一个秀才公啊。如今家中原本的秀才公被沈老二累死了,这个好苗子又被赌坊抓了去,沈老汉气得不行,上去就给沈老二一脚:“闹到今天,怪谁?!要不是你管不住手,你大哥会死?狗蛋会被带走?!”
沈老大死了,就代表着大房每年二两银子的孝敬没了,他们秀才公爹娘的威风也没了,现在还要他们出钱还赌债,沈老汉心都在滴血。沈老二挨了踹,也不躲,就抱着他爹的腿哭求。沈老汉被他烦得没办法了,叹了口气想了想:“你大哥到底是我们老两口生养的,他没了,赔的银子也该给我和你娘,怎么能给了刘氏和慕哥儿?!你去问慕哥儿把银子要过来。”
有了那三十两银子,家里再凑一凑,老大往年孝敬的银子还有剩沈老汉的目光落在韦氏身上,他就不信韦氏手里没有钱!
韦氏被沈老汉的目光刺的一哆嗦。她手里确实有一点私房钱,这些年千辛万苦攒下来的,想等大女儿说亲的时候给女儿添妆。可再舍不得,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女也得拿出来了。
沈老二想了想今天沈慕怼自己那个神气劲儿,就觉得这事儿不好办:“爹,你也看见了,慕哥儿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大伯父还给他撑腰,他能把钱给咱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