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已是shen春。融融春风,传到了临桑的角角落落。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低T,却又隐隐散发危险。车身是黑色的,车窗也是黑的,外人难以洞察车nei的景象。
陈邺沉默地坐在车nei,望着马路对面。
树影下,是一所自闭症儿童学校。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间,学校门口热热闹闹的。电动车、汽车、行人,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时不时有家长领着孩子从学校里出来,同门口的老师告别。
陈邺在这片混乱里,目光紧紧锁住文婉。
每天这个点,文婉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她的孙子小航回家。
文婉手里有时提着菜,有时提着小零食,总归是笑呵呵地,低头又耐心地同小航说话。
小男孩有自闭症,很少回应,也很少露出表情。文婉从不在意,依旧领着他,倾注全部的爱。
太阳西沉,他们一大一小,走在夕阳里的身影,让陈邺_gan觉熟悉。
小时候,文婉每个月来看他的那天,似乎也带着这样的笑容。那时的文婉,也会这样牵着他软乎乎的小手,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他问_M_M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在一起,文婉告诉他:“_M_M在忙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天天陪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能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每个月都能见到_M_M,就满足了。
可是,就连这样小小的愿望,有天都成为了奢侈。
五岁那年生日,陈邺趴在窗口,等了文婉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出现。
他吵着闹着要去看她,却从爷爷口中得知了_M_M病逝的消息。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病逝是什么意思,只模模糊糊地知道,_M_M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那之后,家里收起了所有文婉的照片,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删去了文婉的痕迹。
等再长大些,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心中剩下的,只有对_M_M的思念。
少年成长的那些年,有后悔,有遗憾。
为没来得及见_M_M最后一面,为没来得及亲口告诉她,他想她,爱她。
这种平静却在十六岁那年被打破。
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爷爷的对话,才知道M_亲压_geng没有去世,而是改嫁组建了新的家庭。
_M_M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去很远的地方。
她只是单纯地不要他了,仅此而已。
可笑吗?
可笑至极。
十几年的想念,到头来不过是个弥天巨谎。陈邺永远不会忘记,得知真相那一刻,心脏骤*的疼痛。
二十二岁那年,他回国,接管嘉汇。随后打听到文婉的下落,这才鼓起勇气开车去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看_M_M过得好,他心里难受;看_M_M过得不好,他心里更难受。
恨她,却又爱她。
但陈年的伤口终究无法愈He,他做不到原谅她。
后来慢慢形成了习惯,这几年,只要工作不忙,陈邺总会开车过来,停在学校门口,远远地看他们一眼。
只一眼,神情却总是凉薄。
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进来,是谢宝南约他见面,说要还钱给他。
不远处就是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进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句话,隐去凉薄的神情,浮上一点温柔意。
这个傻姑娘,竟然真的要给他钱。出门在外还要nv孩子花钱,那他成什么了?
他回:“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再抬头望向窗外,文婉和小航已经消失在街角。
谢宝南约陈邺在公园里见面。
陈邺到的时候,墨色的夜渐浓。公园里低矮的路灯亮着,一盏接一盏,连成一条*白色的光影。光影尽头,蒙了一层半透明的薄雾。薄雾下,有一朵蔷薇,顶着露水绽放。
小姑娘坐在木质长椅上,双手正捧着一个东西。夜色里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在等他。
陈邺停住脚步,不愿打扰这样美好的人和景。
谢宝南偏头,远远看见了他,眼睛顿时亮起来,朝他甜甜一笑,“你来了。”
怕她等太久,陈邺一路飙车过来的。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就一会儿。”
此时靠近,陈邺才看清她双手捧着的是一个蛋糕盒,白色的纸盒上,有红色的条纹。
陈邺顿时怔住了,才想起来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日,他三十岁生日。
其实他从来不过生日。
每到生日这天,他总会想起文婉,想起她曾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他厌倦这种心情。久而久之,每到生日这天,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消化那些痛苦。
后来和谢宝南在一起的两年,nv孩总是大张旗鼓地给他过生日。
她就是这样,爱自作主张。明明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日子,被她热热闹闹地庆祝,仿佛在过节。
买蛋糕,唱生日歌,送礼物。
她说生日一年只有一次,一定要轰轰烈烈。只有许了生日愿望,这一年才会圆满。
那时的他总是嫌烦,拒绝谢宝南递过来的所有温柔和好意。
只是后来,万事成灰。
再想要,却不可得。
“我给你买了蛋糕。”
谢宝南拆开蛋糕盒,露出一只机器猫。蓝色皮肤、白色脸颊,大zhui张着,小拳握着,正笑得灿烂。
一支蜡烛在蛋糕中央点燃,微弱的一点烛火里,她将蛋糕捧到他的面前,笑盈盈地说:“生日快乐!”
烛火在陈邺眼前乍然裂开,他仿佛看到一个十八岁的nv孩,素着一张脸,坐在他的tui上,认认真真地同他说:“阿文,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那天他说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nv孩眼里的光明明已经暗下来,zhui角却依旧在笑,“不要紧,你还有我A。”
那时的他又怎么会想到,所有生日相关的记忆,竟都是她。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像是个光怪陆离的梦。
烛火跳动,陈邺开口:“为什么是机器猫?”
“机器猫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呀。”
“我不过生日。”
谢宝南说:“这个蛋糕就当我谢谢你借我钱,好不好?”
她知道陈邺不过生日。虽然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总觉得不过生日的人好孤独。如果她今天不来,不知道他一个人又会怎么度过。
nv孩的眼睛清澈干净,陈邺一向用冷漠疏狂堆砌自己,此时却无法控制心里涌上的暖意,连一声低低的“嗯”都带了几分沙哑。
“许个生日愿望吧。”谢宝南对他说。
陈邺傲娇地拒绝:“不许。”
“生日愿望很灵的,你试试。真的,相信我。”
谢宝南眼神真挚,声音轻柔,像是在哄他。
陈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听她的话,乖乖地闭上眼睛。只不过刚闭上又迅速睁开,沉沉嗓音道:“许好了。”
哪有这么快许好的,分明是骗人!
谢宝南笑笑,没有再勉强他,吹灭蜡烛,拿出勺子准备吃蛋糕。
陈邺见她没有要分给自己的意思,忍不住问:“你一个人吃?”
谢宝南转头,“你不是不吃甜的吗?”
他“嗯”了声,“今天想吃一点。”
闻言,她立刻切了一块蛋糕,“给你。”
nv孩的长睫染着点夜晚的雾气,动人极了,陈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谢宝南闭上眼,在他的触摸下瑟*,“怎么了?”
他说:“有个东西。”
“哦,谢谢。”
陈邺捧着蛋糕,抬头。树影幢幢,灯光氤氲出这rou_ruan的夜,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公园外热闹非凡,这里却是安静的一隅。树发了新芽,处处都是春生之意。
他已经忘了一整天*郁的心情,也忘了见到文婉时复杂的心绪。只觉得这块甜腻腻的蛋糕,并不讨厌,反倒甜进了心里。
谢宝南其实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问他为什么帮了孙倩和沈曼,却不告诉她。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吃好蛋糕,她想起正事,立刻微信转账给陈邺。
陈邺没收,直接退回去,“这算是小费。”
“嗯?”
“今天我过生日,你陪我看电影。”
这时候倒像是从前的陈邺了。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的语气,有不可一世的高傲。
但她知道,他只是习惯了藏起温柔。
谢宝南弯唇,打开购票软件,查看最近上映的电影。
“你想看哪一部?”她问。
“你选吧。”顿了顿,陈邺又补充,“对了,不看恐怖片,不看文艺片,不看搞笑片。”
“**”
那只能看纪录片了。
谢宝南嘟哝着:“这么多要求**”
陈邺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你以为小费是那么容易赚的?可不得要客户满意。”
“**”
谢宝南最终选了一部赛车题材的电影,想着陈邺应该会喜欢。
这部电影很小众,不是大众喜欢的商业电影。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影厅里寥寥数人,犹如包场。
谢宝南对这类题材不_gan兴趣,电影开始没多久,她就在赛车的轰鸣声中睡着了。
这阵子太累了。从英国回来后,她忙着上课实习,还要补落下的课程,几乎没有空闲。
陈邺偏头。
光影里,nv孩的小脑袋左右晃动,煞是可爱。他将她拉过来,抱进自己怀里。
初春,影院里依旧开了暖气。方才进来时,两人把外tao都neng了。此时陈邺怕她冷,又将外tao盖在她身上,紧紧裹在怀抱里。
有多久没这样抱她了?
这几年,只有在梦中,才能触摸她的身影。想她想得厉害时,看她的照片和视频,一看就看一整夜。
她是他的朝思暮想,也是他的念念不忘。
电影演了什么,陈邺全然没有注意。只是静静地听着怀里nv孩的呼xi,然后在她的头顶落下shen情的一吻。
电影将要到尾声时,谢宝南珊珊醒来。她靠在陈邺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眼睛蒙着一层水汽。
她仰头,看见他,半天没动。
仿佛在思考此情此景,自己究竟在何处。又仿佛在努力辨别眼前的人是否就是他。
陈邺用目光shenshen地锁住她,疏浅的光落在他墨色的眼眸中,像是星星坠入海面,燃起大火。
轻轻柔柔的呼xi交缠在一起,太近了,他的气息落在人中,像梦。
电影里赛车的声音震天响,却不如此刻眼前的呼xi与心跳。谢宝南屏息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都渴。
光线不明,贴得很近,两颗心仿佛在一起共振。
怀里的身子又香又软,陈邺_gan觉到她在轻轻颤抖。
body的热和喉咙的渴,都隐在暗处。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地靠过去,想要落吻在她的唇上。
电影在这刻结束,片尾曲响起,影厅灯光霎时大亮。
刺眼的光线里,谢宝南瞳孔骤*,似惊醒,推开他,抱着_yi_fu匆匆跑了出去。
身后陈邺在叫她,她没回头,不敢停。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只当她停下来的时候,方才的商场和公园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不散她Xiong口的热。
方才在电影院,其实她早就醒了。意识到自己正被陈邺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逃离。
而是沉溺。
那个怀抱的温度和味道,唤醒了她所有的记忆。她贪恋那一刻,于是闭上眼装睡,骗他也骗自己。
等到电影快要结束,她才抬头,假装刚刚醒过来。
灯光亮起的一瞬,他的气息擦过她的唇畔,她才如梦初醒般,放弃了想要做的事。
她慌了。
不是因为那个近在咫尺的吻,而是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依然还爱着他。
谢宝南走在路上,手机铃声大作,划破长夜,吓了她一跳。握着手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接通。
“跑去哪儿了?”陈邺问。
谢宝南道:“我先回学校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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