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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霜薄唇抿了一下,不作辩解,只应了一声“诺”。

见太后不再理会她,她就兀自起了身,坐回自己席上去。之后的整场宴席,自是无人会与她多说话了,虽然进宫这些时日相熟的宫嫔也有几位,但相较于与她的那点子情分,大家总归更畏惧太后一些。

宴席在戌时三刻才散,太后显露疲乏,最先在众人的齐声恭送下离了正殿,到寝殿安歇。不过多时,皇帝便也走了。他没有理会满宫嫔妃的争相殷勤,好几位宫嫔在宴席上的献曲献舞都成了白费工夫。皇帝自去了紫宸殿,也没说要翻任何一人的牌子。

是以余下的人又小坐了约莫半刻,就在一片寂寥之中三三两两地结伴散了。

顾清霜行至颐宁宫正门口时,敏妃正登上步辇。两人原可不碰照面,只消各走各的便是,一道清凌nv音却恰在这时传来:“不愧是旧相识。清才人今晚之举,倒是真够义气。”

笑音之中,三分嘲讽,两分幸灾乐祸。顾清霜回首望去,原是明嫔。

满宫嫔妃没有几个不恨敏妃,多半却都藏着掩着,人前人后总要做出一派大度,明嫔却是少有的可将那份敌意挂在脸上的。

原因无他,概因她是晴妃的本家表妹。

在南宫敏与皇帝情愫暗生之前,晴妃曾多年长宠不衰,x子又惯有几分娇纵,真做得一派大度也没人信,索x摆出一副真x情,自一开始就对远在千福寺的南宫敏没有好话,明嫔与她一贯交好,口径自也一致。

为着这个,从前三年,两方就是隔空斗法。从敏妃入宫至今,皇帝顾念敏妃心思,更是再没翻过这表姐妹二人的牌子。可同时,却也未因为晴妃的那gu醋意而怪罪过她。

再瞧瞧已降过位份又禁了足的颖充_yi,便可见这位晴妃在皇帝眼中也多少有些分量。

当下,明嫔款款走向步辇,下颌微抬着,颇有几分气势。走过顾清霜跟前,她看都没看她一眼,直至走到敏妃的步辇边才驻了足,浅浅施了个万福:“敏妃娘娘安。想不到这如国灭了国,敏妃娘娘还能遇见个如此情shen义重的旧识,拼了命为娘娘换得一份安稳,真是叫满宫姐妹都羡慕呢。”

夜色之下,敏妃微微侧首,目光凌凌看向明嫔。

明嫔掩唇而笑,顾清霜上前半步,声音并不算高,却也并不低得怯懦:“明嫔娘子说笑了。表姐自如国灭国便得封郡主入了宫来,与臣妾重逢不过几月。表姐在宫里的安稳,如何是臣妾拼了命换来的呢?”

说着她轻轻仰首,看向敏妃的神情里端是仰望与崇敬:“表姐能让明嫔娘子羡慕的,也显然不是有臣妾这么个故人。”低了低眼,她zhui角划起讥嘲,“是什么呢,娘子心里头比臣妾羡慕。”

“你**”明嫔显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地拿圣恩炫耀,一时气得白了脸,修长食指怒而指她,“昔日千福寺一见,我还道你即便出身不高,也总归是个行事稳重的,如今才知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顾清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国灭国,乃是表姐心头之痛,便是连皇上也鲜少提及。如今明嫔娘子如此直言不讳,若臣妾是狗仗人势,敢问明嫔娘子又是仗的谁的势?”

还不是仗的晴妃的势。

明嫔一时噎了声,驳也驳不出来,强自缓了两口气,朝敏妃一福:“臣妾告退。”便匆匆走了。

敏妃淡看着她离开,目光缓缓转到顾清霜面上:“今晚之事,多谢你了。”

顾清霜颔首莞尔:“表姐客气了。”敏妃强自沉气:“本宫那里有上好的创伤药,有劳阿诗姑娘走一趟,给清才人拿过去。”

顾清霜笑意更浓:“多谢表姐。”

到底都是宫里人,谁不会粉饰太平?不论敏妃心里头有多少厌恶,皇帝旨意里说她与顾清霜表姐妹,二人在外人面前就一直会是表姐妹该有的亲厚模样。

过了约莫一刻,顾清霜回了碧玉阁。她坐到妆台前,阿诗强作镇定地帮她卸了头上珠钗、顺好头发,便说还是要将敏妃提及的药取来还是,就匆匆走了。

顾清霜从镜中看过去,看到她转身的瞬间就红了眼眶,侍立在侧的卫禀也看见了,怔了怔,挥退旁人,压音上前:“娘子。”

顾清霜轻喟:“不碍的,无非就是为方才家宴上的事。一会儿等她回来,你多劝一劝她。”

“这好说。”卫禀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太后这旨意**”

“这旨意,我自是要照办的。”她风轻云淡,“明儿个一早我就去宫正司。有阿诗跟着就行了,你好好守着碧玉阁,若有人寻着理由要来见我,哪怕一瞧就是来看笑话的,也尽可请进来坐。放心吧,在我回来之前,她们一准儿就都走了。你们好生招待着,她们也犯不着为难你们。”

“**”卫禀看看镜中,yu言又止。心里只觉才人娘子怕是想得太好了,宫里这些嫔妃纵使都要体面,也未必会那么客气。

顾清霜没注意他的神情,兀自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吩咐了,便安心盥洗就寝。翌日她起了个大早,用罢早膳就出了门,未备步辇,径自行去宫正司。

一路上,她有多冷静阿诗便有多紧张。到了宫正司门口,她让阿诗在门口候着。阿诗口头应了声诺,脚下却还是迈过了门槛,惶恐地问那迎出来的嬷嬷:“嬷嬷,太后**太后娘娘要如何罚我们娘子?”

宫正司的嬷嬷们个个不苟言笑,冷而微哑的声音仿似出自地狱:“颐宁宫今日一早传来口谕,太后娘娘赏清才人藤条二十。”

说着伸手一引:“才人娘子,请吧。”

顾清霜颔一颔首,又向阿诗道了句:“好好等着我。”便随那嬷嬷往里走去。

刑_F_早已备好,藤条是打在背上的,倒也不必把她押到春凳上去。顾清霜从前当宫nv时也挨过这个,进屋站定就一语不发地褪了外衫。那嬷嬷执着藤条走到她身后,神情一成不变的冷肃:“才人娘子忍一忍。”

顾清霜阖上眼,shenxi气,但闻背后风声一响,火辣辣的疼痛紧随而至。

她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这宫正司千挑万选出来的藤条,虽不至于打得人皮开r绽,也足以让背后一道道地渗出血来。

顾清霜咬着牙关,硬是一声没吭。待得二十下打完,额上直渗了一层细汗。

掌刑嬷嬷收了手,将外衫递给她,口吻淡淡:“才人娘子倒是个能忍的。不过娘子身上见了伤。按规矩绿头牌便先撤了。待得伤愈,娘子再知会尚寝局便是。”

顾清霜长声缓息,点一点头:“知道了,有劳嬷嬷。”

掌刑嬷嬷就不再说话,向旁边如雕塑般侍立的宫nv递了个眼色,便由那宫nv送她出去。

回到宫正司门口,阿诗急急迎上来,却有另一道身影与她一同上前。

袁江躬着身,一甩手中拂尘:“才人娘子,皇上传您即刻去紫宸殿。步辇已在外备好,娘子请。”

“现在?”顾清霜面上显出惶惑,心底实则一分分更加安稳。好似怔了一怔,她不安道,“好**”

袁江也不多语,恭请她坐上步辇,道了声“起轿”。

宫正司离紫宸殿并不算近,几名抬轿的宦官一路疾行,犹是过了近两刻才到。顾清霜脸上的慌乱再是假的,受刑之后的虚弱也是真的,下轿时直已有些头晕目眩,强撑着稳步步入殿中,看见皇帝正要下拜,便晕得身子一歪。

所幸他反应及时,一把将她扶住:“免了。”

“谢皇上**”顾清霜气息发虚,脸色惨白之至。转而便觉扶在胳膊上的手添了几分力气,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怜惜:“去寝殿坐。”

她点点头,乖顺地任由他半搂半扶着她Jin_qu。他扶她坐去床边,她好似虚到神思涣散,坐下也没反应。直至他抬手解她的_yi袋,她才如梦初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皇上**”

“给你上药。”他温声,“听话,别耽误了养伤。”

她愣了愣,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有阿诗在**”一边浑浑噩噩地被他“哄骗”着伏到_On the bed_。他对这样的事显是并不太熟,却足够小心,倒真没让neng_yi的过程碰疼了她的伤口。

清凉的药膏很快轻柔地覆了下来,顾清霜嗓中轻轻咛声,背后的人却在叹气:“下次别做这种傻事。”

她的口吻弱弱的:“太后娘娘若治罪表姐**”

他打断她的话:“又不真是你的表姐。”

“可皇上喜欢她。”她声音轻含哽咽,“她若伤了,皇上会难过。”

“朕喜欢她,只是朕的事,不需你把自己搭进来。”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忽而变得更轻,也更沉,“况且你伤了,朕就不难过么?”

顾清霜怔然,明眸里泛出水光。泪珠转一转,就要落下来。

他指上仍有药膏,但手背仍温柔地从她眼下拭过:“别哭。”

顾清霜咬着zhui唇,点一点头。眼泪虽忍回去,却莫名看着更让人心疼了。萧致心底喟叹,几年来shen扎心中的一些东西,忽而有了几分微不可寻的动摇。

他忽而觉得,自己这样偏向于阿敏,是不是也有些不好。

心中的烦乱令他惶惑,便沉默下去,一语不发地为顾清霜上好药,伸手将衾被拽过来:“好生歇一会儿。”

顾清霜撑了撑身子:“还得去向太后娘娘回话。”

“朕着人同M_后说过了。”他边说边探手摘了她的珠钗,“一会儿太医过来,什么事都等太医看过再说不迟。”

顾清霜便没有再多推拒,柔顺地趴会去歇着。她有日子没这样挨过打了,能一声不吭地撑下来是一回事,撑过之后body虚弱又要另说。这般歇了一会儿,困意就无可遏制地汹涌而至,她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已过晌午。

睁开眼,她只觉身上清爽了许多,面朝着墙壁缓了缓,又_gan头脑也不发沉了。于是她便转过脸,刚转过来,就见身边的人还在。

他坐在床边,一条tui支在地上,一条tui挡在她身旁,手里拿了本奏章在看。觉出身边的动静,他侧首看了眼,满目的温柔:“睡好了?”

顾清霜点点头,裹着被子坐起来:“可有耽误皇上正事?”

萧致一哂,手指敲了下身边摞起来的一摞奏章:“什么都没耽误。”跟着又说,“太医来看过了,伤不算重,但需好好养着。这些日子你便乖乖在碧玉阁待着,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

不等她有反应,他的手拂过她耳边鬓发,带着几分宽慰:“若是自己待得闷了,让人来告诉朕,朕去陪着你。”

她双颊一红,死死低下头去,声音窘迫:“臣妾**臣妾可以抄经礼佛,不会闷的。”

“真的?”萧致眼中漫出促狭笑意,凑近到她耳边,“那是谁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千福寺的?”

她自是一下子想起这话从何而来,一记粉拳捶在他Xiong口。他蓦地大笑起来,清朗的笑音回*殿中,她气得面红耳*,匆匆扯来放在床脚的_yi裳穿上,便要下床:“臣妾要去向太后娘娘回话了!”

他笑声不止,但见她理好_yi_fu草草一福就真往外走了,又忙站起来,从背后将她一环:“小尼姑脾气还挺大。”他下颌抵在她肩上,声音轻轻的,“从颐宁宫出来着人来给朕回话。若半个时辰不见人来,朕便去找你。”

她应了声诺,又听他han_zhao心疼说:“你得知道顾惜自己。”

他开始真的在意她了。

顾清霜按着心神,点一点头:“好。”

而后她转过身,又朝他福了福,便告退离开了。阿诗等在殿外,见她出来神情一松:“娘子可算出来了,太后娘娘那边**”

“这便过去。”顾清霜道。

阿诗嗯了声,扶着顾清霜往外走去。

颐宁宫里礼数严谨,平日里小嫔妃们去问安,都是步入院中便可见宫人们林立廊下,老资历的嬷嬷们个个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地绷紧心弦。

今日,主仆二人入了院门,却见院中出乎意料的空*。唯殿门口立了位嬷嬷,顾清霜知道她叫墨竹,是颐宁宫的掌事,行至近前便福身:“竹嬷嬷。”

“才人娘子来了。”墨竹恭谨地回了一礼,“请随奴婢来吧。”

墨竹言罢,转身进殿。偌大的外殿之中也没留宫人,穿过外殿,更见寝殿也空*着。

太后独自坐在那张金丝檀木的扶手大椅上,正自读著书,墨竹上前福身禀说:“太后娘娘,清才人来了。”她才抬起头。

墨竹自行去她身边侍立,顾清霜与阿诗一同下拜:“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打量着她,手中书册搁下:“罚也受了,绿头牌也撤了。清才人,有什么话要跟哀家说么?”

语中的那份玩味未加丝毫掩饰。

顾清霜仍跪在地上,只直起了身子,眼帘低垂:“臣妾谢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目光一凌,睇视了她须臾,才又开口:“起来吧,坐。”

顾清霜颔首谢恩,起身间,墨竹已为她搬了绣墩来。她低眉顺眼地落座,闻得太后边叹息边轻笑:“受了南宫敏这么多年的气,宫里突然冒出一个能跟哀家一唱一和的人,倒也有意思。”

顾清霜垂眸不言,太后的目光划过来:“适才去紫宸殿,皇帝与你说什么了?”

顾清霜如实回禀:“皇上给臣妾上了药,嘱咐臣妾日后不要再强出头,让臣妾好生养伤。”

“没了?”太后眉头微挑,提醒她,“你在紫宸殿里待了两个时辰。”

“**是。”顾清霜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臣妾受伤体虚,小睡了一会儿,适才才醒。”

太后似有一怔,俄而又笑说:“有意思。”

这话倒真让顾清霜有些没听明白,便不妄言,也不追问。

太后兀自思量着什么,眼底始终若有所思地han_zhao笑意。过了良久,才又含笑看向她:“回去歇着吧。皇帝既要你好生养伤,你就乖乖听他的。哀家和荣妃那里的问安,你都可放一放。”

顾清霜离座shen福:“诺,臣妾遵旨。”

“去吧。”太后摆手,说着已又将书拿起。顾清霜见状,无声告退,带着阿诗退出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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