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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葶脖子一凉,整个一激灵。她看到眼前的人忽然睁开了眼,视线一对上,她反应有些迟缓。

两人的中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叶葶很快回过神来了,惊忙将自己大逆不道的爪子从对方凌乱的衣襟上松开,大喜过望道:“您,您没事了?”

太子自然还是有事的。他面色白得像鬼一样,像是溺水濒死之人,气息虚弱。

他坐起,深邃的眉宇被阴影所笼罩,微哑的语气透出一丝倦怠,问她:“你在做什么?”

这句问的应该是胆大包天的叶葶刚刚趴在他身上乱摸乱按这件事。

“我当然是……”救你这两字叶葶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她及时刹住了口,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就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伺候您。”

也是巧了。这种情形下,这破理由合情合理得无懈可击。

叶葶说完后,太子看她的眼神显然就有点不对了,眉头微微蹙起。他面色苍白无血,许久没有动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葶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位脆弱殿下的心理活动,她只想安全脱身,便提醒道:“殿下。您脸色很不好,不如遣人去请太医?奴婢先扶您出去。”

天地可鉴,她这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她真的不想亲眼看太子殿下病发猝死的画面,后果承受不起。

这鬼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而叶葶伸手,对方却没有让她如愿。太子疲倦地摇摇头,他那双修长的手往前,慢吞吞地拿起了那把匕首。

叶葶紧张起来。

好好的拿刀干嘛?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垂眸仔细地看了看匕首,也没做什么,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身形狠狠地晃了两下。他手里的匕首没有入鞘,虚虚地晃着,那锋利的刀刃仿佛下一刻能要了谁的命。

病骨支离的太子这时向叶葶伸了手,这会儿大概就是要她伺候的意思了。

莫名的,叶葶却是不敢冒然上前了。

她隐约感觉到一丝冷意爬上了后背。

太子看向她,扯唇轻笑了下,开口时那语气宽容而温和,问她:“怎么了?”

微微一笑,温柔如清风,这样的太子给人一种好像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十分纵容的错觉。

叶葶怔了下,呐呐道:“没有。我担心,担心殿下拿刀,不小心割伤自己。”

太子静静地看了她两眼。

半晌后哐当一声,他扬手将匕首扔了,笑道:“你说得对。”

叶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太子似乎也是差不多撑不住了,他突然就卸了力,半边身体的重量托付在叶葶身上,这一下砸得她差点给跪了。

叶葶咬牙撑着,两人靠得很近,她闻到了一股混着异香的血腥味,然后听见了很重的心跳声。

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这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那些声音不由分说地钻入她脑子里,荡起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叶葶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

不过真正让她头炸的是太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一秒这尊神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惊天动地地咳起来,竟生生呛出一口血。

叶葶雪白的衣领沾了血,像有软刃刮蹭到了脖子,冒出了一层小疙瘩,大惊道:“怎,怎么了?”

太子的反应倒比叶葶还平静,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他轻微地喘着气,道:“无事。走吧。”

叶葶一点都不敢当没事。只是她路走得稳稳当当,耳朵里忽然钻进了嗡嗡的杂音——

【将这人一并料理吗?】

【……算了。】

叶葶微顿,甩了甩头。

……

【头痛。好得很,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叶葶的耳朵里似有尖鸣,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不大清楚,只是最后她隐约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意,就愣住了,道:“什么?”

眉头紧锁的太子根本没有说话,他始终是面色苍白如纸,低咳时神情难掩痛苦。

出了汤泉内阁,太子便朝那些守着殿外的人开了口,嗓音有些哑,道:“来人。”

只是平淡的一声,外面那些刚刚仿佛是聋了的‘死人’就像听到了叫魂声,立刻有了动静,一个个冲了进来。

不知何处赶到的太子府总管太监林德看到主子这模样,沧桑的老脸表情就挂不住了,惊道:“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面色很不好看,但语气还是冷静的,道:“无事,孤旧疾犯了。”

话是这么说,但太子殿下嘴角都见血了,谁还敢当无事?林德整个急得团团转,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一群没用的东西!”

铜雀楼乱作一团,手底的人得了命令,办事十分利落,病痛缠身的太子得以喘息。

总管公公急成热锅上的老蚂蚁,又急又怒又怕,就怕这不省心的主子真的咽气了。

叶葶不动声色地退出关注范围。

老总管像是正好想起什么,眼睛倏地一转,严厉地看向只想当个透明人的叶葶身上。皱眉,他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打断了。

病恹恹的太子突然开口,道:“她伺候得不错。林德,将人到孤的东暖阁。”

竭力缩小存在感的叶葶一听见这话,表情一僵。

你说的什么玩意?吐血吐傻了吗。

同样诧异的还有林德,东暖阁那是什么地方?太子自小住的寝殿,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姬美人能在那儿过夜的。更别说此女现在是个什么人还不清不楚,怎么送到殿下眼跟前?

林德犹豫道:“可是殿下……”

太子压着痛意轻抹了下嘴角,沉沉地靠在榻上,神色平淡地看了林德一眼。

林德立马道:“是。奴才这就办。”

叶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但是这要命的太子压根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说完他妈的就娇弱地躺尸了。

而林德唯太子之命是从,根本没有什么原则,给她挪窝到太子眼皮子底下这么大的事,说办就办。

莫名其妙被加戏的叶葶头都大了。

这人都成功续命了,为什么还有她的事?

再说这位殿下您要下线也就这几天的事了,还要伺候什么伺候?

被送到东暖阁的叶葶焦虑得胃痛。

眼看将她安排明白的林德要走,她急道:“等等,林公公留步。”

林德躬身站在一旁。

叶葶头疼地开始组织语言,道:“公公是这样,殿下金尊玉贵,我…奴婢身份卑微……咳说不好身上还有什么肺病,何德何能到主子寝殿伺候?这简直不成体统。林公公您看……”

没等她说完,林德就开口打断了她,满是褶子的脸上挂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

他义正辞严道:“娉婷姑娘这话就说岔了。殿下在汤泉险些遭遇不测,多亏姑娘急智下手刃叛徒,夺刀救下殿下,这份恩德,无人可及。姑娘放心,住进了太子寝殿,老奴必然不会让不识好歹的人多嘴。老奴已经交代下去了,请人尽快调理好您的身子,绝不耽误您与太子殿下恩爱。”

叶葶:“……”

这一大段信息量过多的话兜头糊到她脸上,整个人直接就懵了。

不是,她什么时候手刃叛徒了?这么彪的事她本人怎么不知道?还有,她有病想治是为了好跟太子睡觉这狗屁理解像话吗?她好冤。

叶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句解释开始,林德脸上露出一抹欣慰而深沉的笑容,宽容道:“姑娘不必多言。老奴懂的。”

叶葶一阵心梗。

你懂个屁。

因太子差点出事,在汤泉作死的那个叛徒又是内院婢女,消息一出,人人自危,府中一时乱糟糟,林德说完就立刻离开了。

叶葶就这么被扔在了东暖阁。

人都还没认全,她稀里糊涂就成了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兼上位新宠。

前后用时不到一天。

宛如开挂,火力全开冲上野路……正四仰八叉躺在太子寝殿软褥床的叶葶越想心情越沉重。

事情好像在往奇怪的方向狂奔。

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她这尴尬的身份在太子府很难抗命,反正半夜跑路暂时就不用想了,没门。

叶葶盯着头顶的纱幔看,轻叹了一口气,心里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林德叫她娉婷姑娘,这多半是个赐名,否则对方出于礼数,也不会略过姓氏直接带名。也难怪,她的身份就是花瓶嘛,花里胡哨的艺名就太正常了。

这么一想,叶葶的思维就散发开了。

她猜测自己大概是个在太子府不□□分的美人,这也不是很难猜。

一是原身把自己折腾进下人房待过,闹得挺厉害,身体搞垮,直接死了,属于美人中的刺头;二是正经东宫内院不养优伶姬妾,由此可推,她应该还是不知道是谁当成随行大礼包塞进来的。

想到这里,叶葶有种淡淡的忧伤。

炮灰的人生也好难。

行了。先苟着吧。

她翻了个身,疲惫地闭眼想睡个觉,但是她一闭眼,之前那个标着生命值的屏幕竟然又出现了,那快见底的血条似乎往前推了一点点。

叶葶一惊,猛地睁开眼。

但是她睁开眼,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次闭眼,也什么没有,一闪而过并不留痕迹。

什么意思?

叶葶一下坐了起来,可望向四周她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反而动静太大,不小心撞到了头,疼得要命。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自己的生命值确实是增加了。冷静下来的同时,她心里就隐隐冒出了一个念头。

一开始她穿来的时候是残血状态,无限接近死亡,现在去了一趟汤泉把生死不明的太子弄回来,她的血量就增加了。

如果按照游戏的设定,这……好像是她赚血量成功了?

这套路不就跟游戏做任务一样一样的么?

这个世界的剧情在走了。

叶葶精神为之一振,心里飞快地分析了一下目前自己的情况,最后得出一个很蛋疼的结论。

那就是太子的死活与她息息相关。

又换句话说,那虚幕暗藏的意思就是太子活≈她活,太子死≈她死。

可这又是为什么?

叶葶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

但这变化给了她很直白的暗示。

她这个真身号搭在太子身上了。

一手扶在侧栏上,叶葶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她接近病危太子,当个花瓶大礼包趁机上位,这个奇葩方向它居然是对的吗!

她的攻略目标是开局就挂的炮灰。

开玩笑呢吧,这个怎么搞得了?

叶葶觉得自己不仅穿越的姿势不对,还可能被穿错了号。明明开了上帝视角,却没有一点点安全感。

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动静,叶葶纷乱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她见到有个婢女面带难色地走过来,憋着话,她就心神不宁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春芽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叶葶,恭敬道:“主子。雪儿在外请了三回,说是有要紧的东西献给您。您见她吗?”

在这太子府里当差的,有眼色的都是人精。别管花瓶从前做过什么,反正现在人住进了东暖阁,入了殿下的眼,这些人一句句主子就先喊上了。

然而叶葶的注意点却不是什么主子不主子,她听了第一反应是‘什么?雪儿又是谁?’

这话也就在心里嘀咕,叶葶当然不可能问,万一是原身的好姐妹呢?

也是,她一屁股挪到了太子寝殿,成了新宠,说好一起熬日子的苦逼姐妹不知内情,肯定相当担心。

正好,她有些私人的事也想知道。

叶葶点了点头,暖心一笑,道:“那让她进来吧,麻烦你了。”

春芽忙道不敢,躬身退下。

暖阁内的仆人都退下去了,叶葶理了理衣裳坐起来,很快她就见到了那位头都磕破了的雪儿。

她没想到这姑娘竟是自己刚醒时,在破房就见到那个丫鬟。

哦,难怪一开始这姑娘见她醒来,神色就那么紧张惊讶……

叶葶笑容刚挂上去了,不料雪儿就像得了羊癫疯一样,突然发起癫来。

“你竟然真的出尔反尔?还不要脸地勾.引太子!你竟敢背叛我们!你个蠢货!”

笑容僵住的叶葶:“……”

???

你在说什么鬼话塑料花?!

在惊怒之下,叶葶敏锐地捕获了背叛这两个字。等等,她该不会跟汤泉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是一伙的吧?

日了。

这么刺激的吗。

“多年谋划在此一举。”雪儿死死抓着她的手,冷笑道:“你以为当个太子的宠妾就能高枕无忧了吗?醒醒吧,别做梦了。”

要不是这蠢货长了这么漂亮的脸,最容易接近太子,最好控制,不然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的早该杀了。

这时候叶葶心里也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愤怒地挤出一句:“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这事还没完。

然后呢?想要她做什么?

“这得看你自己。”雪儿说道:“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手里。别轻举妄动,你与我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暴露了你也完了。”

说着,她偷偷地将袖子里滑出来一小截装了剧毒的细竹管放在叶葶的手里。她低沉声道:“这是最后一管碧血腐骨散。”

叶葶的心情简直是日了狗了。

这么看,原身就是游戏里那个暗中搞太子下线、被千刀万剐的工具人之一。

一个没有名字的卧底c,造的反却惊天动地,这套漏风的马甲真牛逼:)

雪儿见叶葶平静地收了东西,就没再暴走了。她大概是把叶葶当成还可以废物利用的猪队友,并不想真的撕破脸。

雪儿还想说什么,恰好就有人来了,轻轻地敲门,问道:“热水来了。主子可要现在净足?”

两人对视一眼。

叶葶:“哦。那来吧。”

雪儿演技相当不错,低下头便恢复了平时那副人畜无害的可怜丫鬟模样。不过她临走前匆匆地在叶葶耳边说了句‘这事办得好主子会保住你的’的鬼话。

时间仓促,叶葶最后也没能问那个杀天刀的王八蛋主人到底是谁?

她洗了脚,屏退了左右,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截细竹管,看了许久。

就是这东西了。

神不知鬼不觉毒死太子,就是花瓶待在太子府的终极任务。

叶葶面无表情提走罩在铜炉外的笼子,把竹管扔进了烧得火红的炭里,不时一缕黑烟升起——

下个屁的毒。

到炭盆去吃灰吧傻逼!

亲眼看东西烧干净,叶葶才放心回榻睡觉。

暗杀是不可能暗杀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彼时,靠在榻上的太子殿下身上盖着厚厚的墨狐毛毯,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无血,在幽幽烛光下,显得了无生气。

太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旁边的人说话,突然开口问了句:“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属下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道:“这……此女……”

太子说话时,目光始终是看向窗外的夜幕的。旋即,他低头清清雅雅地笑了,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自问自答道:“挺好玩啊。”

一双瞳仁微红的眼睛弯起来,带着一丝丝病态,笑意温柔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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