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的事我们都不便问的太多,后来你俩分手后信佳去了国外,再没回来过,你也有了新女友……”
好友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举杯道:“下周我就要被公司外派到另个城市了,新公司那边事情很多,肯定是赶不上你的好日子了,所以就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吧。”
周颐沉默的举起了杯。
结果好友又道:“也祝信佳…前途似锦。”
“……”周颐听此只知道微笑,却也怎么学不了好友对展信佳道不了一声祝福。
初恋总是这样的,又何况分开的太匆忙,那层曾被她亲手挑破的窗户纸永远的梗在了心头,让她无法忘记,更无法释怀,她以为人生不过如此,隔着几度重洋,她和展信佳各自有了各自的活法,山高水长,或许不会再有再相见之日,但总归也是好的。
她素来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的,学生时代便是如此,后来长大了也依旧如此。
可再后来,她却听闻她倏然死于精神病,跳楼自尽而亡。
那时的她女儿刚过满月没多久,妻子同她说起的时候还微叹了声,“可惜了,她向来是优秀拔尖的。”
周颐只愣愣道:“…你怎么知道她的事?”
妻子顿了两秒钟,忽道:“因为她…是我爸爸养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难怪那一年她第一眼见到妻子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像极了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
原来…是妻子异母的妹妹。
妻子家里的事周颐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岳父大人年轻时候风流倜傥,是京都出了名的世家公子哥,又是个傲气的alha,有钱有势又有相貌,这样的人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听上去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只是可怜了她妻子,正房的女儿,儿时却得不到一丝父亲的宠爱。
每每妻子说到此事时总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妻子是个好强之人,若不是年少之时受的伤太大也不至于多年耿耿于怀。
“你放心,你有我呢。”看见妻子落泪,周颐顾不得伤心旧友离世,忙上前安慰道,“我会对你好的,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我绝不会辜负你的。”
她郑重许诺道。
妻子听到此处哽咽着扑进她怀里:“他们都说我事事要强却偏偏不肯联姻,非要与你在一起,结婚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劝我说这世上的alha骨子都是喜欢omega的,将来你若是飞黄腾达了,富裕了,迟早是要与我离了去找别得omega的,我父亲就是如此…可我,可我不信,你是最好的人,你不是爸那种薄情的人,你待我好我看得见,周颐周颐…答应我:只爱我一个人好么?”
——只爱我一个人好么?
——好。
周颐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剐了刀,她闭上了眼,不该再想起从前的往事的,四年了,她早就放下了。
“周颐?周颐——”妻子叫着她。
“我在。”她应了声,承诺着,“不要乱想,我会好好的爱你的。”
言罢又抱着妻子说了不少的好话,总算是把妻子哄高兴了。
情绪稳定之后妻子又说道了展信佳的事,面带忧愁道:“她…到底也算得上是我妹妹,克死在异国他乡,爸又不肯认她,我想着总得让她落叶归根才是…可我不方便去,你,你代我去一趟吧…我听说你们好像曾是高中同学?”
周颐楞了下,麻木地点了下头:“是的…分科之后,是做过两年同学的,她…那个时候还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呢。”
提起往事她没有说的太仔细,只笼统地说了个大概。
她确确实实是真心爱着妻子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我叫人给你订明日的机票,你去接她回来罢。”妻子沉默了片刻,又道,“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亲戚了,早些年和爸闹翻了,爸不肯认她,所以家里的墓地她肯定是不能入葬的……”
周颐听到这儿便接话道:“那我…替她寻处墓地吧。”
她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实在过去了太多年,分开的时候展信佳还跟她说要她好好的,少女眉目冷淡,说话斯文平和,是记忆里抹不去的一枚朱砂痣。
她没有想过要怎样,就算是真的想的话那个时候读大学就早该付出行动了,她配不上展信佳,也知道展信佳不怎么喜欢她。
忘了那些往事,不再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或许是她那个时候唯一的尊严了。
她只是想展信佳过得好,可再听到对方的消息时便是阴阳相隔了。
人世无常。
妻子点点头,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领,轻轻道:“你们是同学,又算得上是她姐夫…去迎她最后程路也是应该的。”
“——好。”她点头。
后来她去了美国,去接回了展信佳的骨灰。
那时她二十五岁,是与展信佳分开后的第五年。
再相逢,展信佳静静地躺在狭小的盒子里,只剩一捧灰。
不远万里,她把她接了回来,又买了处风景很好的墓地亲手把她葬了进去。
落葬那天在下雨,周颐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墓碑前静静的看着碑上的那张黑白照。
照片里的展信佳眉目如当年,冷静自持,带着远远的距离感。
读书的时候展信佳总是他们学校里最负盛名的才女,人模样漂亮清丽不说,性格还好,虽然看上去很冷淡,但若是有谁需要帮忙她总是会毫不吝啬的伸出缓手。
同学们都说也不知道日后会是哪一个好命的alha能娶到展信佳,那时暗恋她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展信佳身体不好,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加上又是位娇弱的omega,他们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总是怕唐突了她,只敢默默的喜欢。
周颐也是如此。
展信佳是优秀又闪耀的,她的人生绝不该如此,更不该孤零零的被葬在地下,她们曾在一起过,可她对展信佳的了解实在不多,多数都是从妻子那听来的。
听妻子说,展信佳的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不肯认回她,她只被一位保姆照顾着,虽从不为金钱所困扰但却没有丝毫的温情可拥有。
后来大点了,展信佳连来照顾她的保姆也不要了,只一个人住着,拒绝了与她父亲的相见。
孤独又倔强的成长着。
…这些都是她年少之时不知道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周颐沉默了很久。
生时她是万众瞩目的,死后来给她送葬的却只有她。
这个曾经的故人。
“展信佳…”周颐撑着伞,听着雨滴落下的声音,良久,她才轻轻道,“下辈子,你要过得很好才是。”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细节总是记不得太清的,周颐只记得那天碑前的青草沥沥,只记得那天的雨声滂沱,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在墓前那站了许久。
恍惚如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
周颐还记得展信佳落葬时那下了一天的雨落在树梢上的声音,而今一踌躇,展信佳便就站在她不足三米处与她对望着。
重回少年时,重见故人,周颐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
“老师没有为难你吧?”展信佳仍旧是神色淡淡的,看她的时候因为个子没有周颐高所以是微仰着些头的。
她散着长发,眉目清润如水,被风一吹,带来丝丝清香。
“没…没有。”周颐楞了许久才接话道。
“嗯。”展信佳淡淡道。
其实单看她那张脸的话是看不出来她对周颐有什么不同的,但话里确实对她的关切周颐还是听得出来。
“就说了说我上课睡觉的事…”明明已经是二十多快三十岁的人了,但在面对年少之时喜欢的人时周颐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不该这样的,她心里很明白。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没有再喜欢展信佳的,她结婚多年,妻子曾是她的顶头上司,两个人机缘巧合的走到了一起,后来又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很好,一家三口的日子说出去总是能羡艳死旁人的。
周颐也不是花心的人,只是……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再度见到展信佳之后心中总觉得钝着疼。
…太可惜了,展信佳那年去世的太可惜太突然了,她本该有光明远大的未来,该有和睦体贴的爱人…不该孤零零的躺在地下长眠的。
若是能重来的话就好了。
“嗯。”展信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看样子就是要马上转身回教室上课的。
“等一下——”周颐知道自己不该冲动的,但是就当做是一场梦好了,周颐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她不是想要背叛妻子,也不是想要和曾经喜欢过的人再续前缘,只是…如果她真的回到了十八岁,回到的少年时,那么一定是老天爷在告诫她,告诫她不要再让展信佳重蹈覆辙了。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或许是她太高看自己,但是展信佳这样好的人确实是不该那么孤独的死去的。
她后来听过妻子说,展信佳在国外的那些年过得一直不如意,异国他乡,又没有熟悉的人,慢慢的就自我隔离,本来就有抑郁症的她越发的不爱出门,后来还产生了幻觉。
她生性要强,生病了的事也不肯告诉旁人,再后来病狠了,把天台当做是海边,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短暂的生命。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那样的死去,更没有料到她会那样的枯萎,因为那曾是…最好的展信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