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四十来岁的脸,笑容洋溢但缺少真诚,像做生意的商人常摆出的习惯表情。
慕临江睁开眼睛,撑着扶手托住脑袋陷入沉思,这张脸和叶云舟相差过大,他在脑nei检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三百多**不到四百年前。
他那时还是He体期,为了寻找完善摧神诀的灵_gan准备出海,在边陲小镇遇见了一个问路的随便什么人,他当时几乎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随口告诉他州城名字就直接离开。
但如今看见叶云舟的记忆,即使这真正和叶云舟的第一次见面是偶然,不是叶云舟的蓄意接近,但他还是忍不住一阵怄火,又生出奇异的命运_gan。
“等等**”慕临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情五味杂陈,如果第一次不是蓄意接近,那以后呢?他以后还见没见过叶云舟?
这个猜测让慕临江难免开始疑神疑鬼的回忆,虚空之中的光团无时无刻不在减少,灿烂的星海正逐渐沉寂下去,慕临江留意了一下外界的时间流动,距离他上擎雷山已经过了十二天。
他静下心来,缓缓坐下,在还算充裕的时限中碰上一道光团。
眼前的景物尚未完全形成,一句耳熟的声音就先响起,但nei容却不怎么悦耳。
慕临江眨了眨眼,他身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庭院,但_F_子修得倒像圈养畜牲的笼子,正面是只容人伸出一条胳膊的栏杆,十来个nv人坐在笼子里,眼神黯淡,任由笼外的人评头论足。
“别告诉我贵店只有这种东西。”叶云舟抱着胳膊,语气轻蔑地对旁边的人说。
“当然不是,这是低等货,都是户籍上已死的,怎么处理都没关系,算是您要买的上等奴隶的赠品。”跟在叶云舟身边的男人搓着手赔笑道。
慕临江眉头紧蹙,单是听见这种话题他都血ye上头,叶云舟此时果然换了新脸,还是纯良派的,于是连声音都没改,旁边的青年男人穿的像个管家,应该是负责的主事。
“公子,您这边请,您是掌柜的亲自叮嘱的贵客,我们平时是不带客人来后院的,但您当然例外,相中哪个奴隶,我马上给您打包好了。”主事伸手引叶云舟往另一边走,相隔不远,但这一片却布了封禁灵力的阵法。
叶云舟和主事进了机关闸门,nei部装潢像囚禁犯人的监牢,主事站在中间,又问道:“我们这里男nv都有,最低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不知道公子您中意男人还是nv人A?”
“我对哭哭啼啼的丫头没兴趣,不过奴隶如此有本事,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叶云舟笑了笑,装作担忧道。
“这个您大可非常放心,从我们这卖出去的奴隶都会烙上印记,修为再高,您都能完——全的控制他。”主事拉了个夸张的长音,带叶云舟左拐进了黑漆漆的走廊,停在一间牢_F_前,指了指其中被锁链缠住双手吊在半空的白发男人,故作得意地压低声音,“您知道云崖派那个自诩清高的仙君吧,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七天就听话_fu软了,您看他怎么样,元婴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多值A!”
叶云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走过几间牢_F_,主事喋喋不休地推销,一个金丹期的男人甚至趴在牢门边上苦苦哀求买他走。
这些高等奴隶穿着得体打扮妥帖,表面看不见伤痕,但叶云舟一路看过去却越渐失望,他喜欢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但如果一个人已经放任自己在痛苦中沉沦堕落,那_geng本就没有让他出手的价值。
“啧,贵店手段不简单A。”叶云舟背着手点评了一句。
“哈哈,公子谬赞,到了我们这儿,哪有什么仙君仙子的,都是商品罢了,当然要打理到让客人满意。”主事笑得谄媚,“您慢慢挑,我们掌柜的在锦鸿楼备了一桌宴席,等您挑好之后,掌柜的有坛好酒等您共饮。”
“我与贵店掌柜不过数面之缘,竟得他这般记挂,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叶云舟挑挑眉,他已经没了买个人回去的想法,反而对这里生出不耐的嫌恶,正打算转身出去,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主事愣了愣,随即脸色难看起来。
叶云舟注意到他的表情,脚步一转径自往声音来处走去,主事连忙追在后面为难地劝道:“公子,最里面环境不好,您小心弄脏了_yi裳**”
“被血弄脏_yi裳不是常事吗?”叶云舟斜睨他一眼。
主事没办法,只得勉强笑笑。
通道尽头正对着走廊的只有一间牢_F_,光线昏暗,叶云舟眯着眼,此时牢门大开,上门挂着一串断掉的铁链,一个守卫打扮的男人仰面倒在牢外,脖子快要扭成直角,圆睁着眼已经咽气,另一个直冒冷汗,手里拎着电弧闪烁的长鞭,怎么也挥不出去。
主事见状也是一惊,他赶紧拦在叶云舟面前,警惕地盯着牢里抓住栏杆站立的男人。
叶云舟绕开一步,那人个子很高,攥着栏杆的手鲜血淋漓,_yi衫褴褛,*露的皮肤新伤旧伤叠在一起,长发披散看不太清面容。
“孙先生,你们这是惊弓之鸟吗?他已经昏过去了。”叶云舟在主事肩上一拍,取笑他道,“这个人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主事悄悄抹了把汗,瞪了剩下的守卫一眼,尴尬道:“我也不知他叫什么,据说是上面送来让掌柜的安排。”
“原来如此,我先随便走走,你收拾去吧。”叶云舟点点头,慢悠悠的往回走。
他走出一段靠在墙边,就听见主事小声呵斥剩下那个守卫:“都告诉你们小心着点,别去招惹他!这个煞神是你们能动的吗?脑子长在_geng子里!”
“我们给他下药了,谁知道**这_geng本不是人吧!”守卫声音还发着颤。
“是人的能五花大绑送这来。”主事把门重新关上,烦躁地啧了一声,“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进账都得贴给你们这群饭桶当医药费,明天我去和那边谈谈,便宜卖了,反正好这口的不少,能杀人才够辣。”
叶云舟倚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磨着指甲,慕临江站在他旁边,为免触动魂海让记忆混乱强压怒火,骨节攥得发白,那个人是殷思,比他第一次在擂台上见到时还要狼狈,但无论何种境遇,都同样的傲骨不屈,昏迷也要站的笔直。
慕临江不认为叶云舟喜好践踏别人的尊严,靠武力威B别人就范,他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走远几步,仰头shen呼xi。
主事摆出笑脸走了过来,叶云舟率先开口道:“那个人修为很高吧。”
“听说是He体期。”主事笑容顿时僵硬,“不过送来时就断了不少灵脉,实力大打折扣了。”
“是吗。”叶云舟若有所思地回了下头,“这边的斗技场也是贵店范围之nei的吧。”
“没错,钓场十三条街都是掌柜的负责。”主事又骄傲起来。
“我出钱,让那个人去打擂台。”叶云舟翘了下zhui角,“给你个建议,严刑拷打或许对有些人管用,但也不是万能,你可以许诺他一个条件,比如连续得胜一百场就放他离开,当然了,这当中有太多可以*纵的余地不是?”
主事略一沉思,当即眉开眼笑,有人愿意出钱疏通,他当然乐得摆neng这个麻烦:“公子高见!我这就按您说的安排。”
慕临江走出这幢黑暗的牢笼,黄昏的光暖洋洋的,他松了口气,打心底里愿意相信叶云舟是出于好意才这么做,他跟着叶云舟走到锦鸿楼,见到那个等在雅间里掌柜,总觉得眼熟,回想片刻后灵光一闪,这是他灭掉第一个钓场据点带走殷思时顺便解决的。
他对一个死人没兴趣,走神这一会儿,就见叶云舟若无其事地瞄了眼同桌的主事,对掌柜笑道:“实不相瞒,我想要他。”
主事愣了一下,掌柜也十分意外,慕临江眼皮直跳,拼命回忆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
叶云舟慢悠悠地将银票一张张叠在桌上,掌柜的眼神也随之越发贪婪,主事已经站了起来,面有怒色。
“听贵店主事说,这里什么都是商品,那我想要他,嗯**毕竟贵店也事务繁忙,就先买一个月吧,这些就当做他不在的损失。”叶云舟笑眯眯地把银票推过去,末了在最上方压了一块光泽奇异的石头,“听闻先生需要此物,就算一点我的诚意,还请先生收下。”
“周公子,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A。”掌柜的盯着那块石头,作势权衡。
主事难以置信地望向掌柜,激动道:“这还用想吗?这分明是挑衅钓场的威严,是明目张胆向钓场宣战,应该马上将他拿下!掌柜的?”
叶云舟悠哉地靠在椅子上等,掌柜装作下定决心样子,对主事语重心长道:“周公子出手阔绰,日后和我们还有He作的机会,你跟着他,他也不会亏待你。”
“不可能!掌柜的,我又不是奴隶!”主事拍桌怒道,“我这几年为你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了这么点钱就要出卖我?”
“既然是为我卖命,莫忘了钓场是什么地方。”掌柜的语气一冷,“你的命在我手中,别B我在周公子面前失态。”
主事脸色发白,颓然跌回了椅子上,叶云舟和掌柜推杯换盏,各取所需好不快活,只有主事一言不发。
离开酒楼时已经shen夜,风有些大,叶云舟D上了斗笠,主事跟在叶云舟身后,沉着脸恨恨地盯着叶云舟,叶云舟转身温柔地笑笑,接着一脚踹在他膝弯B他跪倒下去,轻声道:“钓场的奴隶是你们的奴隶,你们也是掌柜的奴隶,别以为自己多独特了,再让我看见这种眼神,我就用烧红的勺子把你的眼睛一片片挖出来。”
慕临江听见他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脑中有个片段一闪而过。
他见过带着斗笠的叶云舟。
果不其然,下一刻,身边一柄灰色绢伞被风裹着迎面砸向叶云舟。
叶云舟顺手抓住伞柄,伞面上绣着山水诗文,很是高雅,比一般姑娘撑的伞要宽许多,他顺着风的方向望去,在摇晃的灯帘下看见一个抬袖挡风的男人,一大片暖光落在他身上,树叶在他旁边打着旋飞起来,连头发也被扬到了半空。
叶云舟扶了扶斗笠,遮住眼中惊喜,拿着伞shenxi口气才走过去,笑道:“这位兄台,是你的伞吗?”
亲眼看见数百年前的自己,慕临江不禁有一瞬间的唏嘘,他想起这是何时何地了,在他出海从修真境到沉沦境的第十三年,他完成了一整tao摧神诀,也因此得以突破瓶颈,终于踏入大乘之境,回到默影都。
再七年,时局纷乱,群雄割据,如钓场这类做见不得光生意的组织屡见不鲜,明火执仗,无人管束。
眼前这座酒楼就是钓场旗下的产业,临近左右还有青楼赌场,一整片纵横的街市都是钓场范围,鼓乐笙箫通宵达旦,人们除了笑声就是哭声,再无其他。
记忆结束在慕临江接过伞道谢时,慕临江回到虚空之中,开始揣测到底还见过多少个叶云舟,很快就有了人选。
他扯了下zhui角,自己都觉得好笑,捞过一个光团再次覆上灵力。
这次是一间客栈,慕临江正站在桌边,他一回头就看见主事跪在叶云舟身前,低着头,眼睛还在,看来是没再瞪叶云舟。
叶云舟端着杯茶抿了一口,随即摇摇头,然后伸手把整杯茶对着主事的脑袋浇了下去,主事抖了抖,什么都不敢说。
“明天就是我和掌柜约定的期限了。”叶云舟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这一个月,我对你还不错吧。”
主事往前挪了挪tui,自发跪到那堆碎片上,咬牙忍痛道:“主人对奴自是百般的好。”
“呵呵呵**希望你回去也能和他这么说。”叶云舟从嗓子里哼出一串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不过就算你回去,你的位置早有人做,掌柜的还会和从前一样信任你吗?仔细看看,你长得也不错,虽然我是个正直的好人,没强迫你做什么,不过你的那些手下,他们会在背后如何谈论你?”
主事闭了闭眼,把zhui角咬出血丝。
叶云舟俯身抓起他的头发B他仰头,低语道:“他们会说你和那些奴隶一样低等,下贱,任人*,当然区别还是有的,奴隶是身不由己,但你嘛**你是自愿的。”
“我没有!”主事终于红了眼眶怒吼。
叶云舟蹲下去和他对视:“别挣扎了,如果不是自愿的,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自尽?你在钓场纸醉金迷,本就抛弃了做人的底线,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会一而再再而三,你只是再进一步而已,都是为了利益而堕落,谁又比谁高贵?”
“**求你,放过我。”主事抓住叶云舟的袖口哀求,“放了我吧。”
“嗯,看在你尽心尽力_fu侍我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叶云舟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一把把的往地上洒灵石,那些切割成铜钱大小的灵石上中下品都有,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我平时要么银票要么晶卡,这些灵石可是为了你特意去银庄换的,你知道钓场那些秦楼楚馆有个著名的游戏吧,吃下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主事跪在光彩熠熠的灵石堆里,这些钱是多少人拼命都赚不来的,他曾经也为了钱肆意摆弄人命,但此时面对这些灵石,眼里却只有恐惧。
“杀了我,你杀了我!”主事头磕在坚硬的灵石上,很快就渗出了血,“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非要如此报复我!”
“别想太多,我只是给自己找点乐趣而已。”叶云舟踢了踢那些沾血的灵石,碰撞声清脆撩人,“是抱着你仅剩的那点无聊的自尊一无所有的回去,还是最起码带点钱,等钓场不需要你了,改名换姓躲起来安度余生,或者用尽全力拼一次和我同归于尽,承担失败的后果,你自己选吧,我不会B你。”
主事沉默下来,面露绝望,叶云舟也不催他,良久之后,他终于做出决定,动手解开了yao带的绳结。
旁观的慕临江不禁转过身去,十分不适,叶云舟让他不适的次数太多了,尽管眼前这个跪在灵石堆里的男人本就不是善类,但他也不赞成用这种方式以牙还牙,如果看不惯,杀了就是,何必折辱。
主事扔开yao带,刚要neng下外袍,就听见叶云舟无聊地笑了起来,很无聊,很失望。
“算了吧,别在我面前表演这种低级戏码。”叶云舟嗤道,“你恢复自由了。”
主事愣在当场,叶云舟说他自由,他撑着那堆灵石,膝盖小tui刺痛不已,没有一点实_gan。
“不过从你做出这个扔掉自尊的决定开始,你还能得到自由吗?”叶云舟轻飘飘地说,“祝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他背着手走出门去,听见主事在他走后发疯似的怒吼掀桌,他用一个月改变一个人,但收获的乐趣却远远比不上付出。
叶云舟笑过之后shenshen叹了口气,离开客栈,一时有些茫然。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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