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高大健硕,穿着普普通通的劲装,布料也无甚特殊之处,半长不短的头发毛躁地扎在脑后,在惯常讲究的大乘期修者之中简直称得上邋遢。
他们的面容分毫不差,一样有棱有角,俊朗刚正,但霍风霖只看一眼,无边怨怒就升腾起来。
他们是一M_同胞的兄弟,可他见到霍风霆,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是个假货,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是个连最能分辨出他们兄弟的父亲都憎恨的余孽。
“二弟,好久不见了。”霍风霆shenxi口气,适应了一下突然被传送至此的眩晕,一入眼帘就是霍风霖的仇视,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肩膀,结果一柄刀凭空化出斩向他的手臂。
“别挡我的路。”霍风霖的咬字在强压恨意中变得扭曲颤抖,“送你下地狱也得等我有时间。”
“我们真的不能好好谈一谈吗?”霍风霆举起手来,言辞恳切,“爹已经过世,一切都过去了。”
“我还没死!一切都还在!”霍风霖双目*红,“那是你爹,他从来都没承认过我,我在凌绝山上练刀,他见到之后,只会更加严厉的督促你,他要你比我更强,他不但盼望我去死,还盼望我一无是处的死,他是我父亲吗?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们算什么兄弟!”
霍风霆无法对此_gan同身受,也无法在霍风霖面前发怒,他沉默着听霍风霖爆发,再到冷静,这才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提出要求:“我既然在这,就不可能放你走,即便如今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也不能简单赢我,事情闹大引来别人也不好吧。”
“呵,慕临江教你的?你把脑子放进寂宵宫了?”霍风霖往了眼山林shen处,嘲讽他道。
“你的刀,什么时候能成?”霍风霆不理会他的讥笑,挥手在地上化出桌椅,摔了两坛酒上去。
“午正。”霍风霖沉着脸扫了桌椅一眼,霍风霆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
“还有不到一刻钟A。”霍风霆算了算时间,“这样吧,我们就喝这一刻钟,等你的神刀完成,我们再挑个地方畅快地战一场,生死不论。”
霍风霖不禁犹豫,他焦躁地坐下,如果那个附身乔心月的鬼修是冲着引暮石来的,那他也知道引暮石就在这里了吗?慕临江如果追过来呢?”
“喝。”霍风霆不管他心里飞快的计算,直接把一坛酒扔了过去,“慕临江已经答应我,咱俩的事自己处理,我是头脑简单,所以就这一刻钟,咱们当一回兄弟,无论你想成为什么人我都承认,让我管你叫哥都没问题。”
霍风霖匆忙接住酒坛,气极反笑,拍桌道:“叫吧。”
“哥。”霍风霆爽快举起酒坛,“干杯。”
霍风霖一阵无语,他最初把霍风霆关起来时,每次去看,霍风霆还能中气十足地骂他,但现在他不知是霍风霆习惯了,还是擅自失望了,他反而不适起来。
这时候喝酒确实是不错的发泄方式,霍风霖扯开封纸,也愤愤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ye才刚烧进胃里,他眼前就骤然一花。
“你**你竟然下毒?!”霍风霖_gan觉他的灵力正像指缝的沙子一样流像四周,止不住也提不起来,手也开始酸软无力,酒坛砰地摔在了地上。
“三弟的作品。”霍风霆沉沉吐出口憋屈的气,“确实不是我的风格,让你喝这个我还挺有罪恶_gan,这些药量足以让你三天之nei都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霍风霖趴在桌上,拼命抬眼去看霍风霆,但眼前只剩一片白光。
“我也算计了你一次,咱们之间扯平了,三天之后我会依约跟你决战,但神刀就只能夭折了。”霍风霆坦白道,地面猝不及防传出一阵颤动,烈酒*开层层涟漪,他起身把霍风霖拉起来扛在肩上,纵身跃上半空,就看见远处一座隐隐闪着结界光华的高山正从上到下狰狞地裂开。
不久之前,永夜宫密道。
负责锻造厌日的铸师正带着引暮石残片疾步而行,一扇刻着复杂禁制的石门在密道尽头显现,门口两个守卫,他出示了令牌,守卫仔细查验过后才解去禁制开门。
这间最为隐蔽的密室打开之后,当中空*冷清,只有正中央修建了方方正正的高台,台上立着一柄被层叠的锁链缠绕的长刀虚影,刀身刻着鎏金的纹路,只看影子就知此刀不俗。
铸师捧着装有残片的盒子,双手在激动之下微微颤抖,他抬tuikua入密室,正要跑到高台前启动阵法,身后陡然迸发出一gu冷意,冻的他寸步难移。
殷思在石门之前退了两步,_yi角被触发禁制时凭空乍现的灵力碎刃切开了一点,完全隐去气息和身形的术法失了效用,左右两个侍卫这才惊觉居然有人试图潜入密室。
那两人都是化神期的高手,但此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招,就已经看见了自己喉咙里喷出的血。
凛冽的剑气在殷思周围环绕,他用残魂给他的令牌进了永夜宫,一路跟着这个带着残片的铸师,可惜事情没有顺利过头,还是被禁制挡了回来暴露自己。
“你**你是何人!”铸师牙齿打颤,强忍恐惧回过头,殷思左手提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中,宛如无常恶鬼,剑意和杀气B得他喘不过气,就这么坐倒在地。
殷思打量了一下在敞开的石门中仍流光溢彩的屏障,猜测应该是他没有令牌,所以即使石门打开也不能通过,铸师在他刻意的威压之下不敢动弹,他索x用拇指微微顶开剑格,锋刃闪出雪光的一瞬间,禁制已被剑气强行破坏。
“别杀我,刀,你要是杀了我,就得不到完整的厌日刀了!”铸师抱着盒子在逐渐B近的殷思面前语无伦次,“我只想完成厌日,我求求你,就算要杀我,也等我完成它再动手!”
殷思手指在剑鞘上缓缓抬起落下,他盯着铸师,思忖到底要不要灭口,对于杀人他驾轻就熟,被他盯上的目标通常只有死路一条,拥有这种素质是个He格的杀手**但不一定是He格的首席剑卫。
他伸手从铸师怀里夺过残片的盒子时,又想起叶云舟麻烦的话,他琢磨宫主向来不愿造成不必要的牺牲,那这只是个醉心神器的铸师,大概也不必取他x命。
“刀在哪?”殷思松开剑鞘,让他的剑自然随在身侧,打开盒子,一块手掌那么长的金属碎片就放在里面,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殷思试着用指尖碰了一下,才_gan觉到碎片表面有种细砂般的流动_gan,像在朝某个方向挣neng一样。
“从这里下去,熔炉就在下面。”铸师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指着高台说道。
殷思偏了下头,示意铸师去开机关,扣上盒子跟上,高台一阵机关运作的咔咔声后,从虚影中升起一座石碑,铸师又开始发动传送阵法,一个刀搞了十几个防御最后还是被殷思抢了先。
传送阵法的光芒消失之后,浓烈而刺鼻的气味和高温扑面而来。
殷思抬头望向四周,仿佛身处在黄昏的沙暴之中,怪石嶙峋*影诡谲,脚下的地面透着灰红色,像古老而粗糙的树皮,他跟着铸师走了几步,脚下崎岖坎坷,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痕横亘在山洞之nei,宽达数丈,两端不知延伸到了何处,呛人的烟和暗红的光正从裂谷里蒸发上来。
“地火熔炉?”殷思看见裂谷之下流淌的岩浆,T用神识透过烟尘看去,刻着复杂阵图纹路的石台建在岩浆之上,周围还yinJ着结界,十数条锁链连接着两侧石壁,一柄和虚影相同的长刀被锁链缠在石台中心。
“这位道友好眼力。”铸师看见厌日,xing_fen盖过了恐惧,“只要将残片放入阵中炼化,再引地气火j锻入刀中,辅以更高温度的*阳火稳固刀身**”
他摩拳擦掌喋喋不休,殷思只懂个皮毛,况且他要的是引暮石又不是刀,他蹲下去伸手探向裂谷上方,一阵奇特的引力让他手臂一沉,绕在指尖的剑芒悄然散开。
“这里还有一道禁制,可以禁锢灵力限制行动,和熔炉上的结界绑在一起。”铸师给他解释,“不解开禁制,就算你用机关偃术下去,也不可能打开熔炉的结界拿到厌日刀,如果在上面强行破开结界,禁制也不受影响,还会马上引发地气变动,周围数十里都将山崩地裂,刀也会落入岩浆shen埋,而入侵者无法动用灵力,就不能下去捞,这些都是我设计的,如何?”
殷思不耐道:“那就解开。”
铸师打了个哆嗦,赶紧点头:“明白,我这就动手。”
铸师在空中画了个阵,裂谷上空泛起一层细微的水波,他率先跃了下去,踏着几个卸力的阵图降到石台上。
殷思正要跟下,多年来对危机的_gan应让他先一步横挪数步,紧接着原地就轰来一团黑气,地面霎时腐溃成发黏的溶ye。
“殷思,你真会演A,我早该想到是你串通叶云舟。”一道黑雾飘在殷思来时的路上,隐约露出模糊的五官正因为愤怒而不断扭转,这声音回*在地形复杂的山洞nei,余音久久不绝。
殷思并不答话,直接抽剑刺向残魂,同时捏碎木盒,把残片收进怀中,残魂自知不是殷思的对手,黑雾从中分开四散,直奔裂谷。
可还未等他下去,一排剑影在裂谷两侧拔地而起,不同于扶星真人保守留情的剑阵风格,这道冷酷至极的剑影刹那间搅碎一道黑烟,碎石灰土扑簌簌的掉下来,洞*nei一阵摇晃。
“殷思,你知道慕临江在春华宴上干了什么吗?揭露潜伏的鬼修,提供情报联He门派清剿永夜宫,是有目共睹的正道之人,而你是一个满身血债的杀手,寂宵宫岂有你的容身之地。”残魂匆促召回灵力分∫身嘲笑道,“别再挣扎了,慕临江早晚会是第二个殷岁。”
殷思握剑的手一紧,剑刃绽开寒光,冲上前去和残魂战在一处,残魂只是闪躲从不硬接,刻薄地讥讽他试图让他分心,转眼间山洞已满是碎石泥沼。
裂谷下的铸师看见突来的这出黑吃黑,为免波及自己,果断地将禁制重新布了回去。
殷思见状飞身而起,长剑背在身后,无数剑芒如惊涛骇*般劈头压了下来,没有一处死角,残魂正被B得狼狈奔逃,抬头一瞟,殷思眼中蕴藏的浓重杀机险险将他钉在当场,这是由外而nei的纯粹寒意,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的死气,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殷思!你只是条有主人就听话的狗,你知道景玉滨怎么死的?他舍命让霍风霖逃了,霍风霖甚至不稀罕看他一眼!你跟他一样,慕临江才不会在乎你!”残魂嘶声高喊,黑雾猛地膨*,斗篷一般迎向剑芒,铺天盖地的黑暗将殷思笼yinJ在nei。
殷思握拳的左手因强忍恨怒而轻轻发抖,剑芒和黑雾在幽暗中互相消磨吞噬,他闭了闭眼,察觉后方袭来的响动,回身一掌轰去,竟赫然对上一张披头散发惨白的脸,脸上两个血r模糊的窟窿,流血的轨迹还清晰可见。
他没有半分迟疑地让掌劲十成十拍在尸体身上,触手冰冷僵硬,轻而易举的震碎骨骼,殷思这时才察觉不对,这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残魂从尸体背后探出头来,笑容在模糊的五官上越发*森:“这是殷岁,你的上司,主人,养父**你认不出了吗?”
殷思瞳孔一收,一gu突如其来的空茫和坠落_gan让他松了手,残魂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仿佛凛冬时钻进窗棂的刺骨寒风。
“来做我的剑吧,什么都不用想。”残魂轻声蛊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黑雾散去,剑在殷思慢慢放松的手中滑落,他的手臂上飘起一丝特别的术法气息,慕临江留给他的防御印记彻底消褪,残魂聚回自己的身影,比原先透明了许多,好像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似的。
“把残片交给我。”残魂对殷思命令道。
殷思的眼神失了焦距,却只是站在原地,并无动作,残魂心生暗火,他确定了殷思这回真被他控制,但眼下也不是为了驱使殷思*费j力的时机,便转而来到裂谷边游说下方的铸师。
“把禁制打开,没有残片,你也炼不成厌日刀。”残魂尽量和颜悦色,他现在是由灵力支撑的魂体,禁制对他影响更大。
铸师没接触过鬼修,摇头喊道:“你把残片扔下来,厌日刀完成给你就是。”
残魂一阵气结,他想要的是引暮石,又不是刀,真让神器现世引来各方觊觎,再想分离就难了。
“殷思,跳下去。”残魂回头命令,黑雾聚出手来,按住殷思的肩膀灌入*冷彻骨的灵力,“看准位置,别试图在岩浆里游泳,杀了铸师,把刀带来给我。”
殷思生硬地转身迈出一步,站在裂谷边缘。
殷思_gan觉自己忘了什么,是那种会在脑中无数次闪过,但就是抓不到尾巴的记忆,就算掏空了脑袋也还是连忘了什么都不知道,令人越想越沉闷。
他记得自己要去向楼主汇报任务,就暂时放下了这个无解的疑问,经过三更楼的长廊走进大殿,殷岁正靠在王座上小憩。
能得到殷姓的杀手少之又少,如今时局混乱,反而造就“英雄”,殷思已经不再是楼主唯一看重的杀手。
正道邪派都卷入杀手组织一样的灰色当中,邪派明目张胆雇凶杀人,正道隐姓埋名雇凶杀人,殷思不觉得杀手这个职业有什么不光彩的,他只是作为剑,真正的恶意来自于不择手段的雇主,杀手只为报酬工作,简单纯粹,永远不带偏颇的私人_gan情,但恶意却能滋生的千奇百怪。
殷思在王座的台阶前规矩地行礼,这次屈膝时险险摔倒,他的tui受了些伤,还不便活动,如果把左tui也放下或许会好点,但他始终认为单膝下跪算是礼,双膝下跪就是卑了,他强撑着汇报完毕,殷岁懒洋洋地挥了下手,让他下去。
殷思点头起身,有那么一瞬间暗想殷岁就像话本里的皇帝,却吝啬一句平身,以剑拄地走出几步,殷岁又叫住了他。
“我听说这次的目标带着孩子回家。”殷岁探究地问,“你确定把所有在场的人都除掉了吗?”
“是。”殷思低头答道。
其实并没有,那孩子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也不在任务目标范围之nei。
小孩发现了他躲在厨_F_包扎伤口,天真地从荷包里拿出块糖递给他,说甜就不疼了。
殷思愣在那里,他只是一柄剑,恶意不来自于他,善意也不该赠与他,这才是毫无偏颇的杀手。
他最终打晕了那个小孩,连夜送到两个州城之外的执法堂门口,几乎落荒而逃。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殷岁似有所指,“有个加急的单子,目标是绝命谷的谷主,你伤势如何?如果不能接,我可以另派他人。”
“属下无碍。”殷思闭了下眼,“属下明日就动身。”
nei心动摇的杀手就像在战场磨损的剑,剑会断掉,人则断的更容易。
殷思_gan觉自己忘了什么,甚至这种遗忘的_gan觉都似曾相识,他倒在潮*的山洞里,Xiong口的伤混着毒止不住血。
他确信有人出卖了他的行踪,如果是绝命谷的人报仇,他毫无怨言,但这是明晃晃的针对他而来的恶意,是杀手每天擦肩而过的东西,是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出卖了他。
殷思又想起那孩子送给他的糖,他抬了下手,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不太清醒地想到底是这颗糖模糊了杀手的界限,为他招来祸患,还是他从不算一个He格的杀手,竟然会鬼迷心窍的收了下来。
下一刻,指尖的糖就被薄如柳叶的小刀击飞出去。
殷思就算将近昏迷,也能凭本能提剑杀人,绝命谷的少谷主差点命绝于此,三柄带毒的小刀都扎在殷思身上,殷思的剑还是架在了少谷主咽喉前。
“杀了我。”少谷主绝望地说。
“**是谁出卖我?”殷思zhui角的血已经泛黑,眼神却依然冷厉,剑稳的没有丝毫颤抖。
连少谷主都不禁对殷思萌生敬佩,他的毒足以让每寸经脉骨骼都如刀砍斧劈,只中一刀就能瓦解人的意志,可殷思中了三刀。
“你绝对猜不到。”少谷主讽刺地笑,“告知我你位置的人,正是你的主人殷岁。”
殷思怔了一下,放开了少谷主,也没像他想的那样声嘶力竭难以置信地质问。
“你不杀我?”少谷主强压心跳道,“你做不成殷岁的狗了,不如跟着我吧,为我暗中铲除阻碍,你杀了老头子,其实我还得_gan谢你,否则人心不齐,再过一百年我也当不上谷主。”
“趁我还没动手,滚。”殷思靠在山洞冰凉的墙上,“三更楼副楼主的忠诚到此为止,也不打算再献给谁。”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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