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在做梦?
林文珺答应一声,她站起来,迟疑着拉开五斗橱的抽屉,钱包果然在里面,她拿着硬币纸币,不知道该给女儿多少钱。
江宁已经伸手过来,从钱包里拿了几个硬币,又问:“妈妈吃不吃?”
林文珺年纪大了之后,一吃凉的就牙神经疼,已经很多年没在夏天痛痛快快吃冰西瓜冰淇淋了。
“吃!妈妈吃冰砖。”她总觉得后来的冰砖,奶味不够足。
江宁又拿了两块钱,自己套上小凉鞋跑出去,林文珺摸着肚皮,走到大衣柜前。
镜子里的她穿着自己做的棉布睡裙,头发随意一扎,孕肚还没大起来,但整个人已经显得邋遢相了。
她想起自己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其实说年轻,也不过是几年前。
二十多岁的林文珺是厂里的一枝花,她是棉纺厂里第一个穿起连衣长裙,高跟小皮鞋的女孩。
她的工资都要交给林母,但她把夜班费全存下来,给自己买衣服买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才认识了江烨,两人刚恋爱的时候,他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到厂门口接她。
二十三岁结婚,二十四岁生下大女儿,三十岁跟着丈夫江烨到海城来打拼,成了海飘。
林文珺辞掉工作,成了家庭妇女,不再讲究打扮,只有回家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烫烫头发买买衣服。
要衣锦回乡,要给亲戚们看,她过得好。
所以她大多数漂亮的衣服全是冬装。
江宁拿着冰淇淋跑回家,一开门就看见妈妈换了条裙子,头发也重新梳过了,用发夹夹起来。
三十二岁的林文珺还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是换身衣服梳梳头发,人的精气神就显出来了。
女儿江宁瞪圆了眼睛,她已经好久没看过妈妈这么打扮自己了。
林文珺笑了:“妈妈以后在家里就这么穿,好吗?”
江宁才刚八岁,她当然记得以前妈妈是多好看的。
夏天的时候妈妈爱穿白皮鞋,鹅黄色浅绿色的连衣裙,要是穿长裙,那腰上还会束皮带,别人的妈妈都不像她妈妈这么时髦漂亮。
可后来,妈妈就不打扮了。
“好看!”江宁特别高兴,她把冰砖递给林文珺,母女俩一起分吃三色杯和冰砖,江宁用小勺子挖一口,送到林文珺嘴里。
林文珺已经想不起来,跟女儿有这样的亲密是在什么时候了。
儿子一出生,大女儿就被送到寄宿学校去,母女俩小时候的亲密时光一下溜走,再也没回来。
等林文珺回神,大女儿早已经飞出门家。
江宁不肯结婚,也不肯要孩子。
林文珺想劝说女儿结婚,生个孩子:“你真的不结婚,不要小孩了?以后你老了谁来照顾你呢?”
她每次谈起这个话题,女儿总是不愿意跟她多说,只说她在忙事业,现在不合适。
直到有一次,江宁终于忍无可忍,跟她说了实话:“妈,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我想到要结婚要生孩子就特别害怕。”
当头一棒,她过早的把女儿送走了,过早的把她推出去,也许女儿曾经向她伸手索要过母爱,但她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
从此女儿就什么喜怒哀乐都不再对她说了。
江宁没有在她身上,看到婚姻好的一面。
林文珺一口吃掉勺子上的冰淇淋,冰砖奶香味十足,是她记忆里的味道,但她舌苔发苦,喉咙哽住,她笑着对女儿说:“真好吃。”
吃完冰淇淋,林文珺带着女儿,遁着旧时记忆出门,总要买菜吃饭。
真的走出楼道,她才知道自己对以前的记有多么深刻。
天这么热,家里连空调都没有,炒菜就在楼道里,又闷又呛人,想到一锅油腻,林文珺就忍不住反胃。
家里雇了住家保姆,一日三餐都有人做好,林文珺身体不好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了。
她突然想到,这个时候她经常带女儿去吃汤包的,拉着女儿的手说:“我们今天去买几个熟菜吃好不好?”
林文珺一向节俭,江烨其实已经有点小钱了,她反而比原来穷的时候要更节省,这是婚后过了几年苦日子,已经节俭成习惯了。
江宁连连点头,她高兴坏了,今天的妈妈又漂亮又大方!
林文珺带着女儿上街,从出租屋走到熟食店她就出了一身汗,买了几样熟食走过商场。
从里面的透出来的冷风,吹得江宁小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林文珺捏捏女儿手:“走,我们买东西去。”
夏天实在是难熬,丈夫每晚都很晚才回来,林文珺就会带着女儿出来散步,到商场里逛逛,蹭蹭冷气。
但今天她们是进去购物的。
林文珺一直没在保养上上心,她前两年跟着丈夫时常跑工地,风吹日晒,原来细嫩雪白的皮肤晒黑了就没再白回来。
后来去开儿子的家长会,还有同学的妈妈以为她是儿子的外婆。
明明比丈夫小两岁,可看起来比丈夫老了十岁。
还是女儿江宁给她买的成套化妆品,这个液那个霜,一套要大几千块,她还总是舍不得用。
女儿还问她:“妈,你那时候又不是没钱,爸爸都有钱了,你为什么舍不得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