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郎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飞沙走石,像要下暴雨了。她见到要下暴雨了,也顾不得那泥人,调头顺着刚才爬上来的地方滑下去,一溜烟就跑回家了。
她在往家的方向跑,身后,八角戏楼上空,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闪电聚集在八角戏楼的上空,似要把天劈出道口子似的。黑压压的云层压在八角戏楼上空,狂风中夹杂着“呜呜”的吼哮声。
镇上的人见到突然变天,也飞快地将摆在门口的板凳和卖东西的“摊子”搬回屋,因风、沙都太大,纷纷关门闭户,也有人在骂,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一片大晴天,这才两分钟就变天了。
周蒙溪的平衡感不大好,她跑得太快,脚下踩到小石子滑了下,“扑”地一下子摔上五体投地贴在地上,膝盖先着地,摔得她两边膝盖生疼。她爬起来,朝膝盖上一看,白色短裤下,两个盖膝上摔破了皮上面还沾着疼,浮现起淤紫色,膝盖火辣辣的疼。她也是摔习惯、疼习惯的人,拍拍膝疼,忍住疼,牵着膝盖上的伤,一路小跑地回家。
她回到家也怕父母说她又乱跑摔伤了,一声不吱,自己找了点白酒把伤口洗了就去翻书包写作业。外面刮大风眼看就要下雨,父母把门都关了,她也不可能再出去玩,怕挨了一顿打,她妈看到她还横眉怒眼一副“我看到你就烦很想再揍你”的眼神,她也识趣地不去招惹,乖乖地躲到她爸跟前去写作业。她妈爱揍她,但她爸极护她,有她爸在,她乖一点,她妈不敢揍她。
外面只刮风不下雨,但风很大,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天黑得像晚上一样,日光灯都亮了起来,如果不开灯,估计就和晚上一样什么也看不到。风“呜呜”地吹着,屋顶上的瓦被风掀飞“噼哩啪啦”地往下掉,她家门口也有瓦掉落的声音。
作业不多,周蒙溪很快就把作业写好,她无聊,趴在门缝里往外瞅,还没有看清楚外面就被灌进来看风沙吹进眼睛,她赶紧捂住眼睛直揉。
没下雨,始终没下雨,只有风在刮,刮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停了。
打开门出去看,街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瓦。天还是很暗,就像到了傍晚似的,可这会儿才四点多。周蒙溪站在家门口,看着这刚被风吹过的小镇像被谁凌虐过似的,对面那家人来不及收的遮雨、遮阳的棚布都被吹坏了,地上还有风沙过后的痕迹——突然,她感觉到街道拐角尽头有异样,好像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飘过来在看她和喊她,她赶紧扭头看去,眼睛花了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可她感觉那边好像有什么,那头的空气和她站的地方空气有点不一样,总觉得空气里像夹杂了什么似的。
那天是外,周蒙溪睡得正熟,突然感觉有谁来到她的床边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脑海里跟她说话。“喂,我走了,谢谢你。”然后,一下子,那东西又不见了,周蒙溪又醒了。
接下来的岁月,周蒙溪家里就像倒了啥邪霉似的,原本颇为富裕的家里诸事不顺,父亲生病、父母感情不和,三天大吵,两天小吵,动刀动棍也不在少数,她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差,因为周蒙溪调皮总惹到她妈,再加上她妈两口子吵架的事牵怒她,于是每天都挨打,一天挨三顿算是少的,挨打的次数比吃饭还勤快。然后又是父母晚上出去玩牌回来晚了,撞邪,又请仙娘婆,又做法事供奉菩萨什么的,家人也经常这里摔那里碰的,周蒙溪最离谱,膝盖就没见好过,经常是瘀伤再叠瘀伤,最严重的时候,两个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她摔得再疼也不哭,揉两下膝盖跑回家自己用白酒擦擦,又跑出去跳得跟猴子似的。挨打的次数多了,人也打皮了。她妈让她认错,死不认错,打死也不认错,每次她妈打她,她就跟她妈硬抗,在心里吼:“你有种就打死我”,有时候打横了,不敢向她妈打回去就拿家里的东西撒气,mo到什么砸什么,气得她爸吼完她又训她妈,然后她妈不服,又跟她爸吵,然后那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黑影
周蒙溪家的运道很不好,经常搬家,最后又搬回她出生的小镇上。周蒙
溪打小就是从那样的环境下过来的,过习惯那样的日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仍旧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到处玩,爬山下河,跟同学打打闹闹。她就像没开窍又像缺一根筋,从不知道害怕,甚至有时莽撞得不知轻重。
她有一次去山上放风筝,风筝掉在呈七十度倾斜的悬崖上挂着。那风筝是一只嫦娥风筝,是她用过最好的风筝,几百人一起放风筝,她那只风筝每次都能飞得最高最远。风蒙溪舍不得丢掉她的风筝,见风筝落在悬崖上让草绊住了,她攀着草踩着崖上风化的碎石就攀了下去。结果,草是长在风化的沙土上的,根扎不牢,根本承受不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的重量。她被她连根拔起,人当即往下滑去,她当时也没感到害怕,往下滑的时候她的手朝长出来的草上抓去,滑下去四五米过后,突然抓住一把草稳住了身子,她再低头寻了个踏脚点,踩在一窝草根上稳住身子。她看到风筝就在旁边,一手抓过风筝,低头朝下看了看,下去五六米,是一条不到两三尺宽不足一米的山路,山路下去是一条十几米深的乱石嶙峋开山开出来的悬崖。她一手抓住风筝,转过身,面朝外面,背贴悬崖,一手抓草根稳住身子,一点一点地滑下去,滑到小道上,把风筝往背后一甩,又一路小跑地爬上山坡去继续放风筝。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次的事,突然想到如果当时她没有抓住那根草,那不足一米宽的小路根本接不住滚下去的她,她的结局很有可能是滚过那山路直直地掉进下面那十米米深的乱石大坑——摔死!生命在十二岁便会画上终结符号。类似的情况她经常遇到,不管是当时还是过后,都没有觉得危险或害怕,“死亡”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似乎很遥远,实际上她成天上山下河,从没把人生安全挂心上,那时的她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自己却浑然不知。她活到十几岁还懵懵懂懂的,似乎一直靠着本能在过活,活得有点不知所谓,就好像活着只为活着。不像是人,倒像一只凭着本能生存的野兽。
周蒙溪的家境越来越不好,家里的生意已经到快做不下去的地步,穷到都快揭不开锅。吃饭都成了问题,就更交不起学费供她读书,于是周蒙溪辍学了。
在她辍学后,同学、玩伴突然间从身边隔离开,原本闹腾的她突然安静下来。她似乎有所触动,但又茫然,隐约中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萦绕着她,她却一直想不明白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贫寒的家境自然不会让她窝在家里吃闲饭,穷乡镇上也找不到什么能挣钱的活干,自然是要把她去城市里找活。离开之前,她去找当然给她算命的那个瞎眼算命先生,颇有两分站在人家跟前露个脸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长到十七岁没死没残的意思——她不会承认自己胳膊上的那点小问题算量残疾。
结果那瞎眼的算命先生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周蒙溪在镇上转了圈,又遇到一个算命的。她坐过去说要算命,算命的问她是算姻缘、学业?她说她没读书了,不算姻缘不算学业,就算这一生的命,问有几劫几坎、命中有没有残疾、什么时候会死?
那算命的老头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两眼,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她已经长到十七,那算命的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她活不过十二岁的话,只跟她说:“你这命,幼时多桀,祖上无萌荫,六亲无靠、父母无依、兄弟子妹不得力,少小离家,老大不得回,是一个飘泊命……”他又让周蒙溪把手掌伸过去给他看,一眼看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