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取出一张往生符,燃之,灰烬无风自起,纷纷扬扬,落于棺椁之上。
超度既成,便向宅子深处走去。
然而哪怕是鲜有人至的边边角角均未发现任何邪祟的痕迹。
晓星尘决定去后门看看。待他推开门,在正对宅子的那面墙角下,晓星尘看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呆呆地坐在那里。
当他看清那人的容貌时,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之间醒了过来。
良夜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微微抬了抬眼睛。
来人一袭白色道袍,纤尘不染,与身后的雪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看了片刻,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白衣道人不但不忌讳他,反而走到他跟前,语气温和地道:“你是良夜吧?”
他反感地向后退了退:“……别过来。”
晓星尘道:“为什么?”
良夜不想和他讲话,也讨厌这人离自己这么近,于是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晓星尘忽然顺势握住良夜的手腕,将袖筒撩了上去。他看到手臂上斑驳的淤青后,先是露出震惊的神色,片刻后又转为了然,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晓星尘喃喃道:“他们竟这般对你……”
良夜的心底顿时涌起一种秘密被揭穿的愤怒,他不耐烦地抽回手:“走开!”
“为什么?”晓星尘又问了一遍。
良夜威胁道:“不走的话,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晓星尘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可那并不是你的错。”
良夜:“
……”
对方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啊。”
良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谁哭了?!”
晓星尘微哂,这模样,倒真有几分小流氓的味道。
良夜被他搅得烦不胜烦,一个字都不愿同他说,却听那人蓦地问道:“你想不想修仙?”
良夜被他问得一愣,他想起前几日酒楼的厨子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拽着自己问“你要不要跟我学做菜?”,结果第二天就被油锅烫伤了手。
良夜不耐地转开眼睛:“你就不怕被我害死?”
晓星尘道:“不怕。”
他断言道:“你会被我害死的。”
“不会的。”晓星尘笑了,“如果是你的话,不会的。”
良夜:“……”
——这人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哪来的?
晓星尘温柔地道:“小孩子迷信不好呀。”
——一个修仙的说这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晓星尘眨眨眼:“怎么不说话了?”
——和你无话可说。
晓星尘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喜欢栗子糕么?”
良夜终于纡尊降贵地瞥了他一眼。
少年接过糕点,不客气地埋头吃起来。晓星尘就坐在他边上,给他讲白鹿峰上的琐事。
“那个地方叫白鹿峰,很漂亮。”
“后山叫望琼崖,那里有很多很多的花草,阿箐还在那儿抓到过小兔子。”
“掌门啊,不太爱说话,但是人很好的。”
“弟子有些顽皮,不过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子弈在剑术方面很有天分,子筠非常聪明,我刻过的符他看一遍就能记下来。阿箐呀……贪玩,不喜欢练剑,一看书就说头疼……”晓星尘微微笑起来,“而且她还会做甜甜的栗子糕。”
良夜顿了顿。
晓星尘歪着头看他:“你想去吗?”
良夜:“……”
晓星尘回到白鹿峰时,子夜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像只小动物似的,一填饱了肚子就犯困。
少年一路上都抱着晓星尘的脖子,半梦半醒中想起来他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良夜。”
头顶传来晓星尘低低的笑声:“那么从今天起,叫你子夜,好不好?”
子夜往他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道:“随便吧。”
晓星尘抱着子夜往自己的住处去。
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子箐撒了欢似的跑过来:“二师父,你回来啦!”
跑到跟前发现二师父怀里揣了个宝贝,惊讶道:“哎呀,这是谁啊?”
晓星尘慢慢蹲下身来,轻声说:“这是你的小师弟,叫子夜。”
子箐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小师弟呀!”
晓星尘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要和他好好相处啊。”
子箐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1,阿箐:好——好个屁啊!!!里麻痹!!!
2,宋箐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老少女心……(。
3,虽然我写得慢,但我还写得短啊,我不仅写得短,还没肉啊!!(……)
4,本回年龄,阿箐7,薛洋11,原创的俩熊孩子比他们都大。所以阿箐是年龄最小的大师姐呢……
5,良家那部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懂啊,总之那家人很伪善,假装做善事,收养薛洋也是,其实一直在虐待他。这种背地里的缺德事做得蛮多的。最后死了是因果报应,所以晓星尘说不是他的错啦。
朱砂还未干透,
晓星尘将写好的符篆摊开,小心地置于案台一侧。
提笔正y_u写下一张,忽闻庭院外传来脚步声。
他耳力极好,附近的风吹草动几乎逃不出他的耳朵。
脚步的主人走得不疾不徐,并且有些三心二意,鞋底踢踢踏踏擦着地面,没走几步,又听到小石子伏在石板上咕噜噜越滚越远的声响。
晓星尘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便看到子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
这个季节,山里的动物应该都冬眠了才是。
晓星尘心知他又偷跑去后山玩,也没多问,只是道:“今天晚了?”
子夜倒是大大方方地招了:“去望琼崖玩了一会儿。”
晓星尘道:“门规第三条……”
“我知道。”子夜抢先道,“你别告诉掌门不就得了。”
晓星尘放下笔,招呼少年到自己身边来。他mo了mo子夜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握在掌心里,试图为他缓解一点寒冷。
子夜入门不久,还未曾修得灵力,身体一如常人,无法如他一般抵御严冬酷暑。
晓星尘的手白皙,柔软,指腹和虎口处覆了一层薄茧,蹭得子夜有一点点疼。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接近自己的,此时却有些贪恋这份温暖的触觉,没舍得缩回手。
他任晓星尘牵着,指甲时不时搔一下对方的手心,嘴上假惺惺地道:“师父,我还没洗手呢,都弄脏你了。”
晓星尘道:“为师何时嫌弃过你?”
子夜立刻拆台:“今天早晨你还嫌我起得晚。”
晓星尘道:“那若是误了早课,叫掌门罚你默写门规便乐意了?”
子夜想起宋岚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撇撇嘴:“算了。”
他换了只手去提兔子的耳朵,十分自觉地将另一只手也塞进晓星尘的掌中取暖。
晓星尘道:“今日怎的想到去捉兔子?”
子夜笑嘻嘻道:“孝敬您老人家啊,这大冬天的蹲到一只可不容易了。”
晓星尘:“门规第七条……”
子夜拖长了调子一字字道:“禁——止——杀——生——”他将兔子往自己肩上一丢,扛了起来,掐住它的腰不让它往后跑,“可是师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
呵,还跟他讲起道理来了。
晓星尘勾起嘴角,打趣道:“到了掌门那儿,死的可未必只是规矩了。”
“……”子夜手上没抓稳,差点让兔子跑了。
他师父刚才是不是偷偷说了掌门的坏话?
子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便听晓星尘继续道:“今日是不是又欺负阿箐了?”
他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要说以前就算了,可是今天我一没动口二没动手,她转眼就哭了,这能怪我吗?”
晓星尘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子夜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来:“这事说来话长,我先吃块栗子糕。”
晓星尘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洗手。”
子夜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