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
解语花仰起头,掐掐自己的后颈,反而感觉酸痛更加严重,没有丝毫好转——就如他早就被规划好的人生路一般。
秀秀老早就来了,只是小花这面还没处理完生意,也只能让她在别院等着。秀秀心情不错,也倒是不介意,“难得咱们几个人能聚一聚,竟算是托了那王胖子的福,花爷你可千万别不给面子,那边我都说好了。”
秀秀左脸的肌肉在玉脉受了伤,每次笑的时候一边的嘴角都奇怪的吊着,不过当年1
9岁的少女如今二十出头,雪白的皮肤配上那出落得的玲珑身形,这一笑倒也是有种别样的妩媚风情。
小花道:“说好也只是你一人的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秀秀这一听嘴一下撅起来就说不行,霍家的女子都是极倔的,若不是有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xi_ng格,在这暗礁密布的道上,恐怕早就搁浅了。
小花心里也明白,秀秀现在只是撒个娇,也算是给他这个解家少当家面子,若是真生了气,凛了面色,这一阵子恐怕就不得安生了。解家历来就懂得怎么端得平江湖这碗水,现如今长沙城里最出息的三家当家聚在一起怎么都说得上是个大新闻,要是自己不去,只有吴家和霍家,难免小人挑拨,孤立解家,这以后肯定免不了麻烦。再说吴邪那里有阵子没去了,不同于霍家的背景势力,“那件事”后,解家的生意风生水起,也多是两家互相扶持,走走串串疏通疏通关系也是应该的。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你稍微等下我料理完生意就过去。”小花一勾嘴角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若是平时,那些在园子里听戏的姑娘肯定会失声尖叫。可谁知秀秀却突然黯了脸色,小花正想着刚刚的言行有没有什么疏漏,秀秀却冷声道:“行了,你也别想了,解家公子着实聪明,不过这事你想破脑子也不会想通。你们就是太精明了,什么事都得算算盈负得亏,这次见面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去叙叙旧,哪有那么多的说道?!我有时真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你这样子,招伙计防着是不是别家的ji_an细,吃饭防着人下毒,连睡觉都要防着人算计。”
有些事情女人注定比男人敏感。
秀秀鼻头稍微有点红,映在白皙的皮肤上有些明显,长叹一口气,“就是因为这样,你和吴邪哥哥才会活得那么累。”
“算了,事到如今我说这些也没用,你先谈着,我去别院找人玩。”
小花看着秀秀离去的背影,苦笑无声。你是霍家的大小姐,一直到二十都有霍老婆子护着,而我自八岁起便要一人独当一面,看着最亲的朋友被人用刀活活砍死连眼泪都不能流,自然和你不同。小花这么想,猛然心一收,如若说自己是命数如此,那吴邪呢?他忽然想若是现在的两人再回到当初在四姑娘山时,吴邪还会不会只因听到那敲击金属的刺耳声就不顾命的来救自己?
不得而知。
要是在死之前能和这群人再聚一聚,估计自己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遗憾吧,可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几个也完全进了老一辈人的路子。
秀秀现在虽是这么说,指不定再过不几年她也会变成“他们这样的人”。小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看起来大家最后都会一起下地狱吧,黄泉路上若是能凑上几桌麻将倒也不显寂寞。
打发走了秀秀后,小花也无心谈生意,只得草草了事。等两人到了吴家宅里,时间也是刚刚好。
偌大的古宅里只当当放着一张八仙桌,铺着暗红桌布,跟干了血迹的祭盘似的。桌上摆的菜就算再来十口人也吃不完,旁边放着上好的陈年酒,看来吴邪招待老朋友是够厚道,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整个桌子吴邪坐在东面,胖子是客,自然在西面坐着,而自己和秀秀一南一北一边一个也颇有那么点金童玉女的感觉。
这桌子太大,四个人坐在上面想和对面人说个话都难,不过看上去胖子和秀秀也不想和他们对面的人说话。秀秀满脸笑容,哦不,是半脸笑容一句一句的说着当初在巴乃的事,吴邪在一旁有一声没一声的答着,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怎么着,连小花都看出吴邪一提“那事”脸就一片yin沉,秀秀愣是一直说,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让小花认为秀秀是故意的,那是吴邪转变的开始,也是“无邪”最后存在的日子。不过小花并没有机会太多的
注意吴邪和秀秀,从开始胖子就一直猛劲灌酒,活脱一个酒鬼,到最后竟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小花眉头立马拧到了一起,正要训斥一句甩开,一抬眼竟是一愣——这胖子居然抓着自己的袖子哭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小花看着样子也不忍心甩开,轻叹一声,只得对吴邪说一句,“胖子醉了,让他回屋歇着吧。”
吴邪好像终于找到机会可以逃脱秀秀的陈述,站起身来,挥挥手让几个伙计上来把胖子扶到屋里,谁知王胖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吴邪旁边,要不是吴邪上来扶一下他肯定在地上抢个狗吃屎,胖子抓着吴邪的手,抬起晕晕乎乎的头,等看清了是吴邪,只说出了一句“小天真”就完全哽噎住只得伏在吴邪身上哭,吴邪也是由着他,开始时胖子还强忍着声,等到后来忍不住了竟开始嚎啕大哭,一句一句的嘴里重复的只是“小天真”三个字,那声音简直比杀猪还响,只是呜呜咽咽的除了几个人外没人明白,不过这宅子里,其他人就算听清了也不知道“小天真”说的是谁。秀秀在一边也跟着捣乱,把脸埋到手掌心里抽抽泣泣。
胖子好像终究是哭累了,迷迷糊糊的被伙计扶到屋里倒头就睡,秀秀也说要去洗把脸补个妆,小花只念没必要,这里几个人连你霍秀秀蓬头垢面两星期没洗脸的样子都见过了,花个妆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更何况,出了这宅子,就算是你穿个破布,外人也要说赛过天仙,还会拍两下巴掌竖个大拇指道是行为艺术。
待到秀秀走了,整个院子里就只剩小花和呆呆站在那里的吴邪。
小花想了很久,到最后是感xi_ng难得的战胜了理xi_ng,几步走过去到吴邪面前。
“胖子来这里是不是找你下斗的?”
吴邪听这话猛的一愣,抬起眼来冷冷瞪着小花。
“要瞪瞪别人去,你这套对我不好使。”
吴邪听完竟是勾嘴一笑,“解家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哼。解语花我识人断事的时候你还埋在你爷爷怀里听故事呢!跟我说,这事是不是和张起灵有关。”
小花眼角一抬问道。
“和你无关。”
吴邪彻底没了表情,小花只得再吸口气,他眼睛扫过这宅子,煞白煞白的墙壁配着乌黑的瓦片,一个个都恐怖得像鬼魅,倒不如在斗里舒坦。“的确和我无关,那你呢?你心里也应该清楚,如果不是真有事情,胖子是不会来找你的,要是他张起灵这次死在里面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去了又能怎样?斗里机关重重道路错综复杂,能碰到的机率一只手就数完了,再说……”吴邪忽然低垂了眼睛,过了很久才说,“……他肯定不想见到我现在这样。”
小花一愣,吴邪复又抬起眼,刚才的犹豫已全然不见,冷声说,“天色不早,花爷请回吧。这衫子让胖子哭得比抹布还脏,我也要换件衣服了。”言罢提步即走,只留小花一个人站在原地。
“吴邪。”小花忽然又道了声他的名字。
吴邪终于停了脚步。
小花叹口气,再说话时不知声音柔了多少分:“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你的眼神有多悲哀……”
听了这话吴邪的身形顿了顿,“小花,”他声音很低,要不是小花耳朵好肯定听不到,“当初人皮面具的事我从没怪过你,倒是感谢你,如果他们就那么死在斗里了,我以后肯定活不下去,到最后搞不好真要去求王八邱。”
吴邪说完连身都没回,径直走
进里屋。
小花回过头,脑子一片混乱。最后的目光又落在院子中间血红的桌子上,这个桌子大得像几个人心里的距离,一桌菜一筷子没动,也正如他们心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