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赶来的时候,就见林泽被某人揽抱在膝上,一张椅子幸而大才能坐的下他二人。看了一眼满脸不自在的林泽,又见水湛脸色沉郁,显是还在生气,便笑了笑,只说道:“这是怎么了,前次见你们还有说有笑,今次如何把脸都撂下了?”
林泽听见沈愈的声音就要下来行礼,偏偏身后那人霸道极了,揽在他yao间的手臂可不要太紧!
林泽心里焦急,觉着自己这样被人抱着实在不好,便又挣扎个不停。水湛垂目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微鼓着面颊,米分扑扑的一张小脸因挣扎得用力已染上了晕红,如同抹了一层胭脂般美丽。水湛瞧着瞧着,目光便微微炙热起来。
“咳!”沈愈重重地咳了一声,好歹让二人都收敛了些,林泽也总算安分了一些,不至于胡乱地挣扎,而水湛也收回了过于热切的目光,只是横在林泽yao腹上的手臂又紧了一些。沈愈也不理他们的神色,只径自道:“既然你也来了,好歹就送了泽儿回扬州罢。”因又看向林泽,笑道:“算来你路上也需时,倘或一时耽搁了反而不美,不若早些动身,纵回去的早一些时日,也无妨的。”
见林泽点了点头称是,沈愈转身就要离去,却忽而想起一事,忙转过身笑了。“我差点把人给忘记了。”林泽一双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困惑。沈愈只道:“随你一道来的那三人,如今你既要回去,自该带他们一起。难不成还要他们痴痴地在这里等你不成?”
林泽听罢,便知沈愈说的正是长安、长宁和甘草三人了,忙道:“先生说的很是,自该带他们一起回去的。”
沈愈见水湛也无甚要事交代,只嘱咐一句:“路上好生看着,别叫什么人又冲撞了。”说罢,摆摆手也不要他们起身来送,径自走了。只是心里却想到:他这嘱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其实说来也不过是白嘱咐他一句罢了。以水湛的xi_ng子,再不会叫别人冲撞了林泽的。一时想到此,也便放下心来,见路上有小僮经过,便随手指了一个小僮去传话。
林泽见沈愈走了,身后这人却还不放手,经不住便有些着恼,“三哥这是做什么,把我抱在膝上坐着是什么个意思呢!”又指向旁边的椅子说道:“我们只好好说话,你且放我下来,我坐在旁边那张椅子上也就是了。”
水湛听他这样说,眼睛眯了眯,又看小孩脸上终究有些薄红,也怕B急了他不好,便松了松手臂。林泽一察觉到,立马顺着水湛的膝盖往下滑去,却又_gan到身后那人不自在的一僵,当下心里疑惑了一下也不再想。
待林泽坐稳,水湛也不开口,只拿了小几上的茶盏慢慢地撇着茶沫。林泽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双修长的手托着白瓷茶盏说不出的矜贵,平凡的一个动作,闻希白做来慵懒自得,裴子峻做来豪爽大气,可落在这沈湛身上,端的是矜贵无比。不觉便看住了,等那只手不再动作时,林泽才回过神来,抬头就见沈湛淡笑着看自己,脸上登时一红!
因林泽无意识的出神,倒把水湛气闷的心情改善了不少,心头的郁气也去了大半。见林泽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自己看,不觉便笑了。又见林泽回神之后一脸通红,水湛心里只觉这孩子乖巧可爱,哪里还有别的闷气要生。
“我听沈先生说,你在书院里大有进益,想来在这里学习自是极好不过的。”水湛轻声说着,手指顿了顿,终究掩住了想要去抚mo林泽绯红脸颊的y_u望,便看向一边青翠的藤萝,眯着眼笑道:“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要在这里自食其力。”
水湛说的是在这蔚阳书院里,不管你出身寒微或是出身高贵,都要谨遵师训,恪守礼仪。再一个,因书院里是读书的清静地方,哪里许那些个不识规矩的小厮进来_fu侍,都是学生自己动手,唯有书院里的小僮可以为他们聊解几分罢了。因此,那些想送孩子来蔚阳书院的,大多等孩子七八岁能自己做事之时,才肯送进来。以林泽的年纪来说,确是小了些。
林泽听水湛这样说,便笑道:“倒也不苦。上有先生教导,下有小僮_fu侍,何况我还有两个顶好的朋友一起,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啦。”
林泽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地便欢快了几分,却不知水湛听他这样说话,手里用力几乎不曾把掌下的椅子给掰坏。因又笑道:“现在三哥也来瞧我,我就更高兴了。”
待林泽这样说罢,水湛才收了力,身子也不再绷得死紧。一时侧过身来瞧着林泽,见他米分妆玉琢乖觉可喜,一双清亮的眸子灿若星辰,眉眼之间和那人十分相象,心头不由一痛。只想着当初若不是宁寿宫的那位B得那样紧,他的小九儿怎会落到要给别人抱养的地步。如今在林家虽不能说不好,只是**到底不是他该有的身份。想到此,水湛心里一时哀恸至极,神色间便泛出几分凄苦之意来。
林泽瞧见他神色这样,不禁大急,忙拿手去拉住水湛的袖口,口中只道:“三哥?三哥这是怎么了?”
水湛见他眼睛里满是关怀急切之色,心头大we_i,顺势便握了林泽的小手在手心里。勉强笑道:“三哥无事,只是想念你甚紧,又听闻你要回家去,连夜急赶了好几日的路,怕是累着了。”说着,见林泽眉宇间仍有担忧之色,便温声道:“你别担心,我只略歇上一歇,必无事的。”
林泽听他这样说,也无法。便领了水湛往自己_F_里去歇一觉,一路上手被水湛紧握在掌心里也不敢挣,只想着三哥是为自己紧赶慢赶回来才伤了身子,眼下不过被他握着手行一段路,也无甚要紧的。便由着水湛动作,待到_F_里,又帮水湛拿了水来洗漱,一应事情都自
己亲手动作再没有假手他人的道理。
见水湛洗漱罢,一碰着枕头便睡着了,林泽忙收拾了用具往外面去。才一出门,就见闻希白摇着绘花鸟的折扇站在门口,一双狭长凤目微微眯着,脸上的笑容很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也不搭理他,只径自把手里的洗漱用具重新放好。
“哎,可见是有了新人笑便不闻旧人哭啦。”闻希白说着,假意叹息数次,见林泽不肯搭理他,便收了脸上戏谑的神色,只凑到林泽身边道:“这‘沈三哥’可真吓人,原见你和他通信,都是厚厚的一叠子,还以为他是什么温雅敦厚之人呢,谁想是这样的。”心里便想着:世上人大多表里不一,这沈三哥便也是如此。瞧他对林泽那温柔小意,对自己和子峻一张脸几乎要冷得结出冰来。
林泽瞥了他一眼,见他还兀自发呆,也不答话,也不理他,自己便往书斋那里去了。待得闻希白回神过来,也就只能巴巴地望着林泽转过月门的一片_yi角,手下用力地拿着扇骨敲了敲手心,脚一顿便追了上去。他心里可急着想知道这沈三哥是哪方人物呢,单瞧着他今日的一番言辞做派,别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罢?
书斋里四面窗户紧闭着,独开了南面的一扇,只透过那扇窗口便能瞧见南角有一树梅花开得极好。一簇簇灿若红霞,团团浓烈似火,幽香扑鼻,枝干遒劲,单是教人看着心里便大为舒爽。林泽一进门,就瞧见了站在窗边的裴子峻,不由笑了:“裴师兄,你怎得站在那里吹风?”又见裴子峻转过脸来,只道:“吹了风仔细头疼,张先生还说明日要查默书呢,裴师兄莫不是不想默书故站在这里吹风罢?”
裴子峻正要说话,却冷不防从林泽身后蹿出一人,老大不客气地大笑道:“你当人人和你一样,三日一小病的孱弱身子骨,你裴师兄的身子好着呢,再不必你为他担心的。”来人正是闻希白,一手摇了扇子,一手已搭上了林泽的肩头,见裴子峻眉头微皱,便又笑了:“好歹你也高兴些,这么沉着脸是为什么呢?”
林泽也看向裴子峻,见他神色郁郁,便也问道:“裴师兄是有话要对我讲么?”见裴子峻点了点头,林泽一转脸,便对身侧的闻希白笑道:“那就得请二师兄让出个地盘来了。”还不等闻希白咋呼着反应,人就被林泽推了出去,再要Jin_qu,就见林泽龇牙一笑,书斋的大门“嘭——”一声就He上了。
“这两个人,还有悄悄话要讲不成?”想到此,不由委屈地撇了撇zhui,偷听倒不至于,反正他们三人之间彼此坦诚,纵林泽打发了他出去,难道以为裴子峻晚间就不会和他说了?哼!小师弟,你还是太天真了!
却说室nei,裴子峻沉默了一瞬,才又问道:“你和你那‘三哥’,是如何认识的?”
林泽微微一惊,他还以为裴子峻不是那么有好奇心的人,听他这样问,难道有什么隐晦不成?但是若和他说出他二人认识的经过,林泽脸色一僵,他可不想把自己差点被一个八岁大的浑球压在墙上的事说出来。斟酌了一下,才道:“我和先生一路从扬州到京城,路经金陵的时候偶遇了三哥。”
裴子峻听后,一双剑眉便微微地皱了起来。想到那人那样的xi_ng子,纵是偶遇,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断不会随意与人结交。看了一眼林泽,见他神色坦*,不由地叹道:“也是个人的际遇缘分了。”
林泽听得糊里糊涂,又打量裴子峻的神色,心里十分疑惑,可见裴子峻不过摆了摆手就不再说话,也不好追问。只打了马虎眼,转开话题说:“呀,闻师兄在外头怕是很冷的,且让他进来罢。”说着,便去开门,果然见闻希白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口。
他今日本穿了一件夹袍,还不觉得冷,只是书斋这里正在风口上,一时吹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若是林泽再不开门,只这一小会儿,闻希白只怕要倒在地上了。才一进门,就见屋里的薰笼早
点上了,闻希白眼睛放光,立刻就要往薰笼上坐了,谁知斜刺里就有一只手臂拽住了自己,正是裴子峻无疑。
“才受了冻就要去暖上,也不怕积了寒。”说着,就沏了一杯滚滚的茶来,拉着闻希白坐回椅子上,让他先安分一会儿。才又抬头去看林泽,只说:“我听先生说你不日就要回家去了,怕到时候不能送你,不如今晚我们一道吃饭,也是为你践行的意思。”
林泽忙摇手说不必,又见闻希白和裴子峻眼中多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便笑了:“我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呢,劳累你们如此反而不好。再者说,我一时家去了,不免过了几月又要回来的,自然不必两位师兄辛苦。”说罢,又添了一句笑话:“依我的意思,竟是我走时不必践行,只等我再来时,二位师兄备下美美的酒菜,我们一道吃了才好呢。”
一时说得裴子峻和闻希白都笑了起来,林泽也自去收拾东西不在话下。
却说到底晚上三人也没能一起吃饭,原因无他,不过是水湛一觉醒来,又见林泽和裴子峻、闻希白二人谈笑说话,心中大有不快的,便借口要早点出发,竟是连晚饭也没用,急急地就趁着天色未晚上了船。
闻希白和裴子峻二人见了犹自不觉,独前来送行的沈愈含笑目送船只离去,只笑道:“长了年纪反倒退了心xi_ng,倒和孩子一般,心眼子忒小了些。”只是想到裴子峻,沈愈沉吟半刻,在晚间敲响了裴子峻的_F_门,二人闭门夜谈许久,单说这yi_ye如何度过只字不提。只消瞧得第二日闻希白一早来问什么时,裴子峻只沉着脸不肯说话,一时这事也揭了过去,且不必再表。
又说林泽因要回扬州,自然先修书一封快马送报了林府。林如海接信来看,心喜长子离家多日终于归来,心忧林泽小小年纪就在蔚阳书院学习,多少怕他xi_ng子娇弱不能安心进学。他这里心中纠结自不必说,只把信又传送后院,要贾敏也看了。
贾敏因怀了身子已有四月,自打发了那两个不省心的娘家婆子之后,更是事事顺心。一时把管家之事都提上手来,又将黛玉带在身边教养。虽知黛玉年幼,纵天资聪颖也不能一下子就学会管家各事,因也并不曾多教,只平日里处事皆不避着黛玉,张嬷嬷和方嬷嬷来回话时,黛玉也坐在一旁听着。
今日方嬷嬷和张嬷嬷正领了丫鬟仆妇在院子里回话,才一话毕正要退下时,就听前面有一个小丫头进来说大爷来信了。绿柔忙下去把信接了过来,交给太太过目,本以为是喜事,谁知贾敏才一看信就泣泪不止,把众人都唬了一跳。皆惊疑不定之时,黛玉已从贾敏手中拿过信来看,也不由地红了眼圈。却见贾敏眼角垂泪,便又劝道:“太太万要珍重身子,哥哥不日就要回来了,见太太这样不爱惜自己反而不好。”
绿柔又拧了帕子来给贾敏擦脸,听得黛玉这样说话,便也劝道:“姑娘说的是,太太再不要伤心的。”听黛玉话音,便知是大爷就要回来了,又想着贾敏素日最牵挂大爷的,哪有不知道的。便劝了又劝,好歹止住了。
贾敏因笑了,只说:“纵你哥哥不回来,好歹有你陪伴,倒也得宜。如今你哥哥将要回来了,自远远地打发你回自己屋里去,我再不要你的。”黛玉听罢,只倚在贾敏手臂上撒娇,断不肯依
。众人又说了一回,才散了。
贾敏便携了黛玉回屋,M_nv二人又展信细细地读了一回,眼圈仍旧红红的。想来林泽外出不过几月,却似过了几年一般,心中万般想念自不必表。黛玉本就和林泽自小亲近,见了那封信早已想落泪,只是先见贾敏泣泪,心里不免为M_亲身子忧心,忙柔声劝了又劝,只说:“太太如今双身子的人,怎地还这样容易动情,倒难为D_D了。”
说得贾敏笑了起来,绿柔和红杏也相视笑了,贾敏见黛玉乖巧可爱,腹中孩儿也最乖觉不过,又想着林泽不日要回来,岂不是再得宜不过的。因把心里的那点子忧愁也都尽去了,只点着黛玉的额头笑道:“小小年纪的,竟也拿太太打趣了不成?仔细你哥哥回来,好让他来教训你,才不枉你这xi_ng子了。”说罢,又吃了一口茶,只说:“今日也就罢了,你且回去歇歇罢,想来你哥哥自然是为你才要回来的。”
绿柔和红杏忙送了黛玉回去,仍是住在贾敏正_F_相邻的院子里,只今时不同往日,那赖嬷嬷、王嬷嬷自打发出去后,这院子里新提拔上来的丫鬟婆子都是贾敏亲自挑选的。想到当日为照拂娘家颜面,让黛玉受了不少委屈,贾敏心中大为疼惜,因此这次挑人_fu侍,自然亲自上手,再不肯假手旁人的。一时,黛玉院nei上下,就连粗使的婆子也一并是被好生敲打过的,再不敢有什么不敬的心思。
黛玉才回了_F_,就见一个年纪不过十岁大的丫鬟过来,把她身上沾了*气的披风取下,自把手里早在薰笼上暖好的给黛玉披上才肯。黛玉才一做到椅子上,那丫鬟便又让人沏了滚滚的茶来,亲自_fu侍着黛玉吃了一口,方罢了。
这丫鬟年纪虽不过十岁,然生得仪容整齐,眉目清朗,自有一段态度。更是黛玉_F_里的一等丫鬟之首,名叫雪鸢的。此刻见她又去摆弄点心,黛玉忙挥手说不必,一时屋nei寂静无声,只有一炉熏香幽幽地散发着清香。
不多时,就听外面又有两个小丫鬟进来,见黛玉静坐在椅子上,雪鸢站在一边_fu侍,不禁吐了吐*,前来告罪说:“奴婢来迟了,请姑娘责罚。”
原来这两个丫鬟都是二等份例,一个名叫雪雁,一个名叫朱鹭的,年纪比雪鸢又小了两三岁,因贾敏嫌她们年纪小还不得大用,故让她们先领了二等丫头的份例。
黛玉听她们这样说,只淡淡道:“我虽不在屋里,到底你们松快些,原也不妨事。”说得两个小丫头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回话,就又听着黛玉道:“我不肯拘着你们,是为你们着想,谁想你们倒好,也不知去哪里玩的,沾了一身泥回来!”
雪鸢也见她二人kutui上满是泥浆,登时冷了脸色,只啐道:“你们两个既是姑娘屋里的丫鬟,He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如何这样?”见她二人垂头不语,只冷笑道:“还不知道哪里野去了,净日里去往别处玩笑,也不看顾着时间!”
黛玉听雪鸢骂了她们一阵,心中厌烦,便出声道:“料想你们也不是今日之事了,只自去领了罚,再有革了半月的银米月钱,如有再犯的,一并打发了你们出去倒也干净。”因抬头又见屋外有两人探头探脑,便冷笑道:“也不独你们二人如此,外头站定的也He该一同领罚。”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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