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最后
说在前面:
在这个故事里,“爱”没有容身之地。
而我想做的,就是讲述这没有容身之地的“爱”。
就像一株在石缝中艰难求生的树苗。
它还活着,可永远不会开花结果了。
零
这里空无一人。这里寂静无声。这里只有废墟。
自从三百年前的那天起,一切都死了。
一
那一日,我率军攻破善见城的大门。在铁血喧嚣、万兵冲杀中,我寻找着那个身影。
他不在战场上,哪里都不在。我只看到他黑发金眸的战士们作着英勇而无谓的抵抗。三天王投降,持国天被困,精锐非凡的阿修罗军在日前与我军的决战后已折损八九,十二神将尽皆战死。虽然这结果早在开战前,就已尘埃落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阿修罗族古老的战神之称名不虚传,他们虽然常年养尊处优,但却仍然骁勇善战,是纵横边疆数十年的我也不曾见过的。眼下,阿修罗军最后的残部被我军围困在善见城地下,依然宁死不降,老人拾起死去的儿子的兵戈,妻子拾起丈夫的,孩子拾起父亲的,他们盯着我们,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蔑视。毗沙门天命令兵士暂缓进攻,然后凑近我,问我是否要对他们网开一面,也就是说,只俘不杀。
以前对任何一个胆敢反抗我的种族,毗沙门天都没有问过这个愚蠢的问题。但此时面对他的问题,我也犹豫了。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
我忽然恍然大悟,是的,我多么蠢,阿修罗族一直把守着通向善见城底部的通道,他们守护的并非天帝,而是那个他们必须守护的人。
我冲入战场,冲散阿修罗族已经苟延残喘的防线,没有人能阻挡我。毗沙门天没有跟来,也阻止了那些想跟来的人。他有的时候真的很聪明。
果然,当我顺着那长得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螺旋楼梯,一直旋转到善见城的最深处,铺展在我眼前的是珍珠白的穹顶和甬道,在道路的尽头,雄伟的阿修罗城门前,我看到了那个黑发金甲的身影。
大战在即,他却依然气定神闲,一双眼睛看向空茫,就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值得他顾盼一样。我走近他,看到他止淡如水的目光扫在我身上,于是那种感觉又来了,岩浆一样将我灼燎,我不能自拔,也不能抵抗。是的,我可以屠杀万人,我可以摧毁天界,我可以捻灭星辰。但我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抵抗他的眼神。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漫长的yin霾
二
在遇到他之前的许多年里,我的人生一直笼罩在浓黑的yin霾之下。
我出生于雷族,它只是许多衰落的神族部落中的一个,生活在北部荒凉的草原。在那些魇气森森的岁月里,有北方军和夜叉族镇守的北部边疆仍难平静,被魔族侵扰对雷族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不能逃掉,就只有死。所以和很久之后大部分人对我的揣测不同,我在出生后不久便掌握的不是战斗,而是逃跑的本事。
当腥臭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当残暴的咆哮震动脚下的土地;当身边的人被利爪抓起,骨肉迸裂在一张泥潭般的嘴里,四溅鲜血如雨般击在你的身上……你所能做的只有逃跑,没命地跑。我不知道我是否曾经有过父母,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或许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没有掌握好逃跑的本领,而成为了魔族的食物,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那些任人宰割的岁月是怎么度过的,然而它究竟还是过去了。随着年龄渐长,我开始具有了超出身边的人的力量。我渐渐发现,在面对魔族侵犯时,我也可以对他们施以反击。这很危险,但我乐在其中。没什么能够比劈开一张吃人的嘴,刺暴一双邪恶的眼,用敌人
腥臭的鲜血沐浴自己更令我心旷神怡。在杀戮中我获得平静与喜悦。频繁的实战赐予我高超的战技与强大的力量,这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我身边,祈求我的庇护。我并不拒绝,事实上,我也需要他们。在战场上经历越多,越懂得你最好不要孤身一人。
我将北方草原上的小部落搜罗起来,无论神族还是人族,我训练他们中强壮的,保护他们中柔弱的,我的声名逐渐为更多人所知,最后北方将军的人找到了我。
“多闻天王对你的战绩有所耳闻,如果你能够加入北方军,假以时日,那末得到天帝的青眼与重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使者谨慎地字斟句酌,“你要明白,虽然多闻天王心x_io_ng宽大,但是,”他加重语气,“如果因为私自组织武力而被扣上某些罪名,那可是万劫不复的。”
听到最后一句,我笑了,使者警惕地看着我,向后退了两步。
“我去,”我盯着他的眼睛,“告诉多闻天,我去。”
使者避开了我的目光:“这很好,至于说到授予的职位……”
我站起来,走出营帐。这个无聊的话题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我不关心多闻天会给我什么,无论他给我什么,对我来说都不够,远远不够。加入北方军虽然对我是一种制约,但是我可以因此见到更多的人,更多更强大的人……而那是好的,因为那可以让我也更加强大。
比任何人都更强大。
忠诚的下属
三
多闻天是我见过的最老的神族,他不苟言笑,枯干的肩上披着乱草般的白发,我从未见他佝偻的脊背直起过,浑浊的玻璃眼珠像临死的魔族。我怀疑像他这样的人为何还要出现在战场上。战场只属于最强悍的人,属于青筋虬曲的手臂与矫健灵活的身躯。
但当我第一次见他挥起他的金刚杵时,我意识到我错了,错得离谱。他刺杀里挟带的气势足以能吞天噬海,整个世界都因这一刺的力量而黯然失色。这就是北方神将的力量。面对他,足以让我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在那之后的四十年里,我专心致志地磨炼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更强悍的顶峰。不过,强大并不是我唯一的所得。在这四十年中,我遇到了许多人,并且让他们都深深记住了我。而在这些人中,我认识了其中的一个。
他的名字叫做毗沙门天。
我最初注意到他是在一次战斗中。那时我还不具有随时保护好自己的本领,当身陷战阵之时,如果我面对的魔兽特别凶猛,牵扯到了过多的精力,那么背后吃上几招冷的是家常便饭。我身上的伤痕大多数来自于此,我自信从正面进攻的话,没有什么能够伤我。
那一次也是这样。那头异常巨大的魔兽在将死之前的奋力一搏是可怕的,我不得不拼尽所有注意与气力去对付它。而就在那时,一头特别狡诈的冲到了我的背后,我看到了它但是无暇理会。就在我准备好新添一道伤口时,一个年轻的将领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他毫不费力杀死了试图偷袭我的魔兽,而我也顺利地给了我垂死挣扎的敌手致命一击。
战斗结束后,那个年轻人又出现了,他看上去很眼熟,但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走到我的面前:“你很强,但是你需要一个人替你看着背后。”
这话有些太无礼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么?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今天就麻烦了。”
这真是超出了我能忍耐的范围,我冷笑道:“受伤并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