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墓园的一条小径,两边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枝叶簌簌轻摇下,有个小小的榛子从树上“嗒”一下滚了下来,恰好掉在展昭的鞋子上,他用脚尖一垫,那榛子就跳到了他手里。展昭张开手,棕滞的榛子衬着他肤色,有种奇异的_gan觉。
“吃过榛子吗?”白玉
堂停下脚步,笑了笑,伸手将榛子从他手心里拿了起来,“小时候,我常去一个地方玩,那里长着好些榛子树和栗子树。”
展昭摇摇头,“小时候呆的孤儿院隔壁的一家疗养院里的确种着这样的榛子树,不过真正看清楚榛子的长相,还是在快到八岁的时候,只是,始终也没怎么吃过。”后来的很多年里,他刻意与全世界划分出益形明显的距离,哪还会去留心榛子到底是长还是圆的,壳又到底是灰色的还是褐色的。
“哦,好巧,我看到的那些榛子树也是长在一家疗养院里**”白玉堂随口漫不经心地接话,似乎对展昭的话不以为意,但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是有些shen刻。白玉堂没想到展昭会坦然说起小时候呆过孤儿院的经历,世间的事,说起来易,做起来却极难。大概只有像展昭这样小小的年纪便尝到了世情冷暖的人,才会真正了解年幼时就要学会独立,需要忍受多少孤独。
或许造成展昭而今孤僻xi_ng格的原因不乏几几,但白玉堂_gan觉自己至少并没有在展昭眼里看到愤世妒俗的痕迹,如果他是一个j神世界凄风苦雨的人,白玉堂相信自己早就不愿意还与他相处到现在。
展昭发现了白玉堂看过来的眼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怎么了?”
白玉堂盯着他依旧是那样清澈而淡然的眼神,有这样眼睛的人,乍看之下,真的怎么都无法让人想象到,他可能与残酷卑鄙这样的字眼以及相关不耻的事联系在一起。“我担心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他凝视着展昭的眼神奇异,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并非怜悯,而是两个灵魂在一起的寄托。
迷宫的人偶,疑惑在心灵shen处,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展昭听到白玉堂这么说,不自觉微微一笑,“又不是鸵鸟,把头埋进土里就能掩盖整个世界的真相。”他慢慢开口,“都这么久了,就算我一直钻牛角尖又能如何?”
“就像这榛子,剥去了外壳,里面的果r依然藏不住。”展昭又从地上拾起另外一个榛子,用手指捏碎了榛子的硬壳,白玉堂莫名地觉得,展昭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一种无端的平静,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之_gan。
“吃吃看,榛子总是能给人一种田园的味道。”白玉堂用下巴指指榛子,然后把它放进展昭zhui里。“对放松心情很有好处。”
展昭怔了怔,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对白玉堂没有有所防备。他慢慢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专心去尝榛子的味道。当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他的眉毛不自觉地微颤,“有些苦,你不会让我苦中作乐吧?”展昭满zhui都是苦涩的味道,谁说榛子好吃的?如果不是白玉堂说的,他肯定以为这人是在说笑。
“哈哈——”白玉堂斜扬起上挑的眼尾,忍不住发噱。有个不大的小男孩正巧跑过两人身边,白玉堂招手,给孩子递过去一枚剥好的榛子,“好吃吗?”他笑眯眯地看着人,等待对方的回答。
“好吃。”小男孩鼓了鼓腮帮子,笑嘻嘻地zhui巴动来动去。
“回答得真好,喏,奖励你的。”白玉堂显然心满意足,竟从口袋里找出几粒糖摆在孩子的手心上。“榛子的果r外面还有一层果_yi,不剥开就会很苦。”白玉堂打发走了小男孩,拾了另外的榛子,剥开后放在展昭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吃吃看,真的很好的味道。”
展昭没有去躲开白玉堂的手,他已经有些了解了白玉堂的脾气,不让他拍到,他反而还会发牢*,况且他完全没有恶意,不过就是——表示亲近而已。
亲近?展昭心里有一刹那的恍惚。仔细想起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表示亲近,他那个“父亲”自然不会,就连对他表示出好_gan的安然也是对他尊敬多于亲近。尊敬其实是个很可笑的词,他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站在高峰之巅可望而不可及。或许是他本身的
一些能力总是让好些人_gan到尊敬,也或许他刻意制造的距离让人误解了尊敬的意思,总而言之,他们对他并不会有出于真正关心的心意。
但是,白玉堂不同,他对每一个人都不会表现疏远,都很自然,没有要忌讳甚么。就像他对那个小孩子的态度,可以给他吃榛子,然后眉飞色舞地和他说话,显得亲近又自然。展昭将剥去果_yi的榛子果r放在*头上,牙齿摩挲榛子之后,一gu清香的坚果味道充满了颊齿间,果然是一种很温暖的味道,就像白玉堂给人的_gan觉一样。
展昭心里似乎有点迷惑不解的地方,如此单薄的关怀,对自己造成的意义是甚么?他不愿意被甚么东西所羁绊,因为留不住就会失去,不断重蹈覆辙只会不断伤害自己。在此刻之前,他真的没有把白玉堂当成甚么,最多是一个住在一起的人,但是从此刻之后,对白玉堂,他大概会多一分别的心情吧?
困惑之于人的,是洞察灵魂转变的契机。
疑惑的迷宫,左边和右边一样。
从墓园回去的车况比来的时候要糟糕,路上碰到了因一桩交通事故造成的大面积塞车。车堵在高架上,动弹不得。展昭接到纵横的药物研究所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去参加一个会议。把手机放回ku子口袋,展昭若有所思,比起外头时时回响起的刺耳喇叭声,车里气氛倒是有些开始凝滞。
“展昭,我想问你个问题。”白玉堂手肘靠着车窗,声音起伏不大,“你怎么会想到去从事药物学研究的?”
“很奇怪吗?”展昭的手轻轻敲击方向盘,淡扯了下zhui角。
白玉堂以闲适的动作靠着椅背:“你养父经营着一个大企业,你只打算帮他做药物开发,而没想过帮他一起管理公司吗?”
“说真的,我还挺好奇,你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我的资料?”展昭淡淡地一笑,语气稍微有些奇异,但白玉堂并不以为杵,耸了耸肩。展昭似乎也没有把问题shen究下去的意思。“我虽然不是一个乖儿子,却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答案有些出人意料。
自知之明?这是甚么意思?
白玉堂怔了怔,就见展昭稍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药物研究和企业经营站在敌对的立场。”他的口气不疾不徐但斩钉截铁,白玉堂察觉一种莫名的脉动,和刚才展昭说自己“是个很有自知的人”口吻一模一样。
停顿了一下,展昭接着又说:“企业对人的body不_gan兴趣,无视人体健康,日益追求金钱利益。假如病因在时间不断的推延中发生变异,那么药物的疗效改革就势在必行。这就像必须先对幼苗的染色体基因进行变异,使它们的生长xi_ng更胜于之前被推土机推倒的那些。”
白玉堂body微微一震,眼神在展昭脸上打转,“所以你才想只做药物的研制工作?”他有意无意地将‘只’字的发音咬得重些。
“对。”从展昭的语气里依然无法判断,他有没有在意白玉堂的话。这时,堵在前面的车流似乎有了松动的空隙,展昭留意反光镜里反应的路况,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但是,比起推土机,最可怕的还是被有心人倾倒下的工业废料。它不但会改变地貌,还会改变地质。有些地区是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权势和财力都不该染
指的。”
白玉堂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展昭,这个人是如此地明白——他所要的,所坚持的,所视为珍贵的,究竟是甚么东西!是作为一个从事药物研究的人的人格和道德,绝不能以伤天害理不折手段来满足个人的私y_u。
这些断然与展博仲做的恶事背道而驰,白玉堂偏首一转,瞧望着车窗外,苍穹里,白云冉冉。自己虽然还不能确定展昭的话到底能信几分,他的身上还是有未解之谜,但他却仍然相信自己的眼光,展昭的眼睛明利而清澈,如果他的心是污秽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干净的眼神呢?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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