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yin霾,行人在雨中步履匆匆。地砖被雨水浸湿,呈现出暗黑的色泽。
一场yin雨造访了雾都。不知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似乎也望不到它停的尽头。
这yin暗ch_ao湿的伦敦。
一个小个子男人一直呆呆地站在街角。他已被雨淋了好久,却浑然不知。
医生在又一次离开毫无功用的心理诊室后,就这样茫然地站在伦敦的yin雨里。一个行人疾步走过,撞到他的肩膀,医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摇晃了好久才靠一条腿勉强维持住平衡。
“没关系,这没事。”他对那个回头致歉的行人说,“我没事。”
——不,我不需要什么该死的拐杖,我能自己站稳。
医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地坚持着什么。事实上,从那个人在巴茨医院楼顶纵身一跃而下时起,他就再也站不稳了。
——停。不能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了。
在心理诊室里的一个半小时是一场血淋淋的噩梦。john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个人在贝克街穿着蓝睡衣发疯似的讨香烟的样子、那个人看着博客上的帽子侦探时的大发牢骚、那个人和自己携手飞奔在伦敦漆黑的小巷……
他想着他最好的朋友。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对视,当时一点一滴的默契,都成了现在的万刀凌迟。
他就像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被迫反复回想自己破产的那一刻。尤其残忍的是,医生知道自己未来将永远生活在这般令人绝望的困窘之中。
john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拖着站到麻木的双腿走到街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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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推开诊所的门,tian了tian嘴唇。
迎面来人朝他打了个招呼:“午安,john。”
john勉力扯出一个微笑:“午安,alger。”
alger在诊所工作已经半年多了。作为药剂师,alger的能力无可挑剔;但作为一个英国人,这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的举止在平日里多少显得有些轻佻。
“瞧,医生,今天天气真坏,是不是?”
“的确如此。”john揉了揉自己被淋湿的金棕色头发,他声音嘶哑地有些说不下去了。
“yin雨天总是令人沮丧,然而我们都还要继续应付工作。我简直等不及下班后去酒吧喝一杯了。”alger眨了眨眼,走了两步后回头说,“你看上去可真说不上好,医生。实在有需要就给自己开个处方吧,我帮你拿药。”
john点点头,他又抹了一把脸,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想拿出一个多少像点儿样子的表情,再去诊断病患。
于是医生向路过的每一个同事点头致意,然而,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掩饰自己从内到外
的疲惫。
下班时分,john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站起身来时一阵摇晃。医生穿好了自己几乎从不更换的黑色外套——没错,就是肩肘部都有皮革的那件——准备走出办公室。突然有人敲了两声门,john咳嗽了两声,说:“请进。”
alger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眨了眨眼:“john,需要取药么?”
john看着alger滑稽而轻浮的笑,下意识地皱起眉:“不,不。我没事。谢谢你。”
“可是我觉得你会需要的。”alger拂了拂头发,挺有股潇洒的劲儿,然后他低沉地笑了笑,“医生,看看你的脸色吧,我敢说你现在正发着低烧呢。”
“真的,真的没事,我——”看着alger探着半个身子,一手放在门把手上,同时笑得饶有兴味的样子,john突然怔住了——就差眨一下眼了!
——不,不不不,上帝。他已经死了。心理医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得承认,john。承认sherlock确实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可见鬼的我怎么能承认!
医生不受控制地厉声道:“——我该死的真的没事!”
一阵尴尬的静默后,他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坐回桌子后面:“我是说——算了。alger,我很抱歉。”
alger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算了吧,john,我早知道你只是看上去有副好脾气。我过来其实是为了给你下午临时请假的助理捎个信,今天你还有一个病人。”
john怔了怔,然后使劲闭了闭眼。睁眼的时候他又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揉了揉滚烫的太阳穴:“哦,看在上帝的份上。”
alger耸了耸肩:“助理说他预约了。不管怎么说,john,让自己好受点儿。我让他一分钟后进来?”
“谢谢,alger。”
看着alger关上了门,john低声咒骂了一阵,骂一天的yin雨,骂yin暗的伦敦,骂超出预期的最后一个病人。事实上,我们得承认医生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然而直到那本来就小的诅咒声终于低到无人可闻,医生已后继无力,他心中的拥堵也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他发现自己最想咒骂的不过是自己还这么孤独地活着,他还要忍受这该死的、冗长的生活。
而那些横冲直撞的、在他心里来回撕扯的疼痛越来越甚,终于让他哽哽然,再也挤不出一个单词。
那个病人迟迟没有进来。
johntian了tian嘴唇,勉强说服自己打起精神。他喃喃自语:“听着,听着,john,解决最后一个,这一天就又过去了——”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猛地睁大眼睛愣住。保不齐医生就算被人变成一尊雕像不过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而门前不过只站着一个旧识。
良久,john打破了僵局,硬邦邦地说:“你不像是会来诊所的人,mycroft,这实在太屈尊了。感谢上帝这次没有直升机和白金汉宫了。好了,现在能请你出去,把我最后一个病人换回来么?”
穿着三件套拿着黑雨伞的高个儿男人仰着头,慢吞吞而抑扬顿挫地说:“你的病人就站在你面前,john,我等了你五分钟。我想你大概也需要
这么长时间,稍微——发xie一下。今天刚经历过又一次无功而返的心理治疗,一切了无希望,正感到格外疲倦。工作,工作在此时是折磨却也是救赎——”这个男人拿他从不离身的黑伞对着john轻盈地画了一个圈儿,“上帝保佑,指望一个善良的好人在这种状态下满脸和善也是不明智的。好久不见,john。”
医生警惕地看着他。
英国政府挑了挑左眉:“现在,wan医生,不为我做一下诊断么?”
john早就放弃揣测这个年长福尔摩斯的演绎来源了。半年未见,仅有短信,也都是寥寥,这让他几乎忘记了mycroft是一个只要能说话就绝不发短信的人。依仗过去同居人的潜移默化,john不禁推测,mycroft大概也并不好过——他甚至没有露出mycroft地道的、与其说是为了礼貌不如说是为了维持政府风度的假笑。
然而医生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而改善多少,john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抱歉,mycroft,医嘱只有一句:少吃甜食——为了你的牙疼,和你的体重。”
mycroft把黑伞敏捷而优雅地卡在john要关上的门脚:“体面人。john,你是个体面人,别跟sherlock似的,戏剧化可不是个好习惯。”
john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忍受不了什么似的疾声说:“够了,mycroft。别——”
mycroft从容地越过john,走进医生的办公室。他斜支在伞上,好像没有伞就站不住似的,然后仰头四下打量,那模样悠闲至极。
医生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关上门,走到他面前:“好了,mycroft,到底有什么事?”
笑得假兮兮的mycroft抬起黑伞指了指john的座椅:“坐下吧。你的腿一定很疼。”
john只觉得x_io_ng口一股火气噌噌地往头顶蹿:“我不想坐下!”
军情五处头子轻笑一声:“哈,因为我看上去并不怎么可怕,是不是?简直跟头一次见面一模一样。”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医生干巴巴地说,“或者,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够笑得出来。mycroft,你弟弟已经不在了,没有他,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请出去,我要下班了。”
mycroft挑了挑眉。除了sherlock,没有一个正常人敢在他成年后这样对他讲话。不,他得承认前军医本来也不是个平常人。他心里咀嚼着一句话:sherlock,真应该让你看看你的john,你的好医生现在可一点儿也看不出给你倒茶递咖啡时的温柔样子了。
mycroft歪着头轻声说:“他希望我看护着你点儿,医生。我太了解我小弟di的想法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为你死的。”
john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死死地盯着mycroft。
mycroft微微低头,看着john的眼睛,轻柔地说:“放轻松,john,放轻松。我们该说正事了。”
john咬着牙,依旧死死地看着他。
mycroft小幅度地甩了甩他的黑伞,又变成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moriarty已经死了十四个月了。从那天的狙击手撤离后,他的党羽就离开了英国本土,流散在西亚附近。然而最近我们接到了情报,确定他的余党已回到伦敦。可靠的撒网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一网打尽指日可待。”
john喘了口气,眼睛微微充血:“——但是?不然你何必来找我。”
mycroft轻笑一声:“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虽然没有太多和你的直接联系,但我从来没有降低过你的监控等
级。我说过,我弟弟希望我——看护着你点儿。情报处已经发现长久徘徊在贝克街的乔装可疑人士了。一个战士,john,相比起只是懵懂地处于严密保护,我想你更愿意知道这个消息,然后自己拿起枪吧?”
john咽下梗在喉头一口气:“我知道了。”
高个子男人昂首挺x_io_ng施施然地走到诊室门口,然后站住,头也不回地说:“又到了上战场的时刻了,john,希望这能让你好受一点儿。另外,你的心理医师错了,解雇她吧。她希望你忘了我弟弟,认为照这个路子下去你才能真正走出来。而事实上,你自己却根本不希望如此。一个人怎么可能违拗自己的潜意识?”mycroft的声音极为低回婉转,“——而且,相信我,虽然我弟弟已经死了,但他绝对不会容许你忘了他。”
医生心里一阵诡痛:mycroft从未如此荒谬。
“如果不是你——mycroft。你欠他的——当然,我也欠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john干巴巴地咽着唾沫,他觉得太阳穴像炸开一样疼。此时此刻,用他军人的意志也无法控制住全身的颤抖了,“我……我怎么会忘了他。”
“这样真是太好了。”英国政府先生站得笔直,他打开门——其实看他挺拔的腰板儿,你简直想象不到他体重超标;当然,如果和他弟弟比起来,他绝对是个实在的胖子——优雅地转着他的黑伞,“再见,john。”
门关上了。
john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感到浑身都像被抽空了似的无力。血液呼呼咆哮着涌上头顶,喉咙像烧焦了似的干渴疼痛,john打了个寒战,眼前忽然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