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
花满楼的楼里满是花。
陆小凤当然不会去找西门吹雪看雪,况且他那里也没有雪。
现在还不是临风看雪的季节,这个时节百花盛开,他有大好的心情去赏花。万梅山庄里有花,但那里面也有西门吹雪。
所以他要赏花,就要去赏满楼的鲜花。
他感觉到了什么不对。虽然他又感觉这种不对并不能造成什么大的问题,亦或只是没有饱腹感之后的空虚造成的。
但他懂,他明白。司空摘星一定听说了什么,听谁说了什么。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人笑着说,你猜,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如果只能救一个,陆小凤会救哪一个?
这个人或许络腮胡子,正与人豪饮着问的痛快,也可能身长玉立,瘦削清淡,问的小心却yin狠。
他不知道是谁,司空摘星也不会告诉他。
他总觉得他要见花满楼一面。虽然,与其说这出于未知的担忧,更可能是他想要去百花楼里吃一顿饱饭。
只可惜他今天好像是触了饭神的霉头,这饭吃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因为有人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想理这个挡在他面前的人。
可是,他向左偏一偏,这人也向左偏一偏。他向右挪一挪,这人就挪到他前面一步远。他想回头绕条路,这人却转眼间又到了他的眼前。
好厉害的轻功,好像不经意,却总偏偏就在你眼前。
陆小凤不开心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干瘪的小老头儿,头上留着一缕发髻,一直垂到眉眼。眉毛长留,就要跟胡子连在一起。连他的人,都想要跟陆小凤黏在一起。
老头儿到是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凄凉,颤巍巍道:“青年人,你挡了老人家的路,要让一让。”
陆小
凤道:“莫不是我走路太用力,踩了老人家的影子?”
他说着急退两步,却飘出几丈远。
但就在这间隙,一道极难察觉,一旦发觉便又极其刺眼的光闪过!
一般人是难以瞧见的,哪怕瞧见了也再也躲不开。
因为那是一把剑,一把极细极韧的剑。
剑一出手,就要人命。
可是对面站着的是陆小凤。陆小凤能瞧见西门吹雪的剑,能瞧见叶孤城的剑,也就能瞧见其他人的剑。
只见他手一展,那把细剑就被夹在了他两指之间。
纹丝不动。
就好像一根线。毫无杀伤力的一根线。
线的另一头连着那个老者。
只是他出剑太快,陆小凤虽然看见了他的剑,却没看见他到底是从哪里拔的剑。
可能就在他的衣领里,可能缠在他的手腕上,也可能绕着他的腰环了一圈。
若是一般人,从身上拔出这样一把剑,用这样的速度,先伤的一定是自己。说不定拔剑的瞬间他自己就被这软剑勒死,或者被锐利的剑锋拦腰削成两半。
陆小凤想到这里,忍不住想笑。这一想,让他嘴上的那两撇眉毛有些发颤。
老头儿却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放了手,那把细如丝的软剑立即回鞘。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把剑的剑鞘,竟在那老者的垂髫发髻里。
剑光一闪,隐入发髻。
饶是陆小凤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呆了。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剑,杀人的剑,救人的剑,销金断玉的剑,珠光宝气的剑,唯独没见过藏在头发里的剑。
他看着那老头儿拱拱手,说道:“顶天阁,许不休。幸会幸会。”
陆小凤道:“原来是顶天四柱剑无剑许先生,久仰久仰。”
那老头儿却道:“舍弟徐不饿久闻陆大侠威名,早有结交之意,不料陆大侠却是长了翅膀,他偏偏如何也难以如愿。”
陆小凤笑道:“普天之下皆兄弟也。徐兄弟却是想的多了。”
那老头儿点头,又道:“都说陆小凤灵犀一指天下一绝,今日一见,果然了得。我这软剑,从未有人接过,也从未有人敢接。”
陆小凤却道:“这软剑我不敢说与他剑相比,但先生这剑鞘,却敢说是天下绝无仅有,大开眼界。”
老头儿脸上带出几分笑意,却从怀里拿出一封折的方方正正的红色请柬,道:“顶天阁主要我送来请柬,恭候陆大侠光临。”
那请柬在他手里一摇,直飞到陆小凤手里。他只轻轻一捏,便一手捏住。那老头儿却在他捏这请柬的间隙,纵身一跳,跳上一栋民宅的外墙,不见了踪影。
陆小凤摇摇头,也不看那请柬,将它往怀里一揣。
他可不想去。也不想认识顶天阁的人。可偏偏,顶天阁的人却一个个跑来找他。
他现在有要去的地方。
比如百花楼。
百花楼里有百花。陆小凤虽然没有数,但他知道,各色各样的花儿让人未到百花楼,便闻到了百花楼的所在。
而他的挚友花满楼,就在那百花之中。
他闻着一股清淡的草木花香,觉得身心舒畅。再有一丝微风,就可以让他欢快的唱个小曲。
偏偏花满楼没能让他如愿。微风倒是不请自来,但
这小曲可是万万唱不得了。
因为他刚刚想要开口,就听见一阵琴音。
花满楼在弹琴。
抚着古琴奏古曲。
悠扬清越,夹着花香,任谁也不会去破坏这种美妙。
陆小凤虽然是个混蛋,但他却懂得保护这种美,所以他可以得到众多美人的心,也可以不让她们伤心。
他放缓了脚步,更轻更慢,他不想让脚步声打扰了花满楼的雅兴。
花满楼穿了件寻常的金边长衫,两手抚琴。翩翩公子,清润儒雅,面上留着他惯有的微笑,似乎沉浸在曲间。然这眉眼,却是生动纯净,甚是好看。
连陆小凤也不免赞叹。
他正听着,眼角一瞥,却瞧见他琴案旁的小桌上,一张大红请柬正端正的放在一角。
那字迹迎着光,显出凹凸的轮廓,陆小凤看的清清楚楚,顶天阁。
花满楼却停了琴,笑道:“陆兄真是越来越好听琴。”
陆小凤一个飞身,到他跟前,也道:“只怪花兄这琴越弹越好。”
两人哈哈大笑。
陆小凤捂着肚子道:“却真怪花兄这琴弹的太好,让我忘了我早中了毒,现在一停,简直要毒发身亡。”
花满楼知他玩笑,也顺着问道:“中了什么毒?”
陆小凤道:“饿毒。轻则晕厥,重则一命呜呼。”
花满楼笑道:“陆兄这毒我倒有办法解,只是解药太多,却不知道用哪味最好。”
陆小凤眼睛一亮,道:“只要拿来,其他我尚有余力自己来挑。”
花满楼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一旁的小柜,发出淡淡又柔和的轻响,道:“那就请陆兄自行解毒罢。”
陆小凤大喜,将那小柜里的水果糕点一并拿了出来,这东西本来该小口细咽,他却恨不能像倒酒一样一起倒进嘴里。
花满楼被他逗的很开心。他拿着折扇,轻轻扇着,也不发问,就任他这样大吃起来。
他虽看不见,但一听,便也知道陆小凤现在的吃相,绝不会多么美观。
陆小凤吃饱喝足,倚在花满楼那把雕工精美的檀木椅上,深深呼了一口气,道:“还是在花兄这里才能吃顿像样的饭。”
花满楼笑道:“你想必又是惹了什么麻烦。”
陆小凤摇头道:“这次可不是我惹了麻烦,是麻烦们成群列队的来惹我。”
花满楼笑,说道:“比如……”他用手轻轻拿起桌角的请柬,问道,“这个?”
陆小凤大笑道:“花满楼啊花满楼,天下的聪明人里,没有一个及得上你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