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夏。

未时。酷热。无风。

太子胤礽打从无逸斋念书归来,其间步履沉稳,举手抬足间自有清贵之气。胤礽年纪不大,虚岁也不足十二,身形轮廓仍是稚嫩,但目光沉静,面色端严,丝毫不失太子威仪。

毓庆宫当值的宫女太监见胤礽渐行渐近,一扫倦容,打着精神迎上去伺候,却闹得太子糟心,不耐的挥退了一打子奴才,只留两个貌美的小宫女打扇纳凉。

忽听得宫门外一阵嘈杂不休,斜倚在榻上眯眼休憩的胤礽唤来候门的小太监,“这是怎么着,孤这毓庆宫都成菜市口了?!任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

胤礽的话,说是询问,又似罪责,语气虽不重,却又暗含威压。那小太监忙跪下不迭的磕头,口称“太子息怒”。两名打扇的小宫女见了,也颤身跪下,不住磕头。

胤礽微睁双眸,瞥一眼榻下跪着磕头的三人,语气随意:“孤又不曾问你们的罪。这扇子,还不继续

打着?”见俩宫女机灵的爬起来继续摇扇,胤礽又拨弄着指甲,状若不经意的问小太监:“门外是何人喧哗?”

“回…回太子,是四阿哥,四阿哥求见。奴才见您倦得紧,便做主拦下了。哪知…”小太监打了个抖索,颤巍巍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话了。

“你做主?既然晓得自己是奴才,还挡主子的路?也不知道是哪个给你的胆子。——快快把四阿哥迎进来,尔后自己去领罚。”胤礽挥手示意俩宫女一同退下,斜睨着三人规规矩矩退出殿外,换成四阿哥胤禛扑进门来。

胤禛年岁尚小,跑得急了便踉踉跄跄。胤礽已经敝退了左右,也不摆太子的架子了,忙上前两步,接住小胤禛,坐到榻上,与自己并排。

“二哥哥!你这殿里,居然还有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软软嫩嫩的小胤禛瞧着没有旁的人了,便黏到胤礽身边,委屈的鼓起包子脸。

胤礽睨他一眼:“那奴才可有你这般不懂规矩?”

听了这话,胤禛可不乐意了,忙反驳道:“胤禛怎么就不懂规矩了!近来便是佟额娘也夸胤禛规矩好,竟还被二哥哥这样说!”

胤礽看着胤禛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不住便笑了,手指头戳戳他光亮的额头:“怎么,被佟佳皇贵妃称赞规矩极好的四阿哥,竟不知要称孤一声太子哥哥?”

“二哥哥是三哥、五弟、六弟、七弟、八弟的太子哥哥,却是胤禛一个人的二哥哥!”胤禛抓住胤礽从他额头收回的食指,伸着白白嫩嫩的手指把弄着,还不忘为自己澄清:“再说,胤禛也晓得人前要规规矩矩叫太子哥哥。这私下里,咱俩怎能生分了不是?”

胤礽轻笑,“就属你鬼灵精。”抽回食指,又在胤禛额上一戳,换来胤禛埋怨的表情。

便是那个人前倨傲,张扬跋扈的太子胤礽,待胤禛,却是这般宠溺温柔。

可怜当时只道是寻常…

待到寒风萧瑟里,登上帝位的胤禛再见到胤礽,却是在破败不堪的咸福宫。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经历了两立两废半生幽禁,终于磨尽了锐气,只剩下年老沧桑。

隆冬,苦药,伴随着胤礽。

胤礽叹息着看胤禛,颤颤的嗓音仿佛风扫动的枯叶,摩擦地面沙沙的声音:“最终是你赢了啊…胤禛。”

胤禛浑身一震,终究只是沉默。他抬步想要走近胤礽,走近胤礽数载的沉寂。却被制止了。

胤礽说:“且在你心里记下二哥哥当年的模样罢,现在这个充满怨恨的我,不如不见…”

一阵风起,咸福宫的梧桐凋落那稀稀零零的树叶卷在风中,与那不知从哪里吹来的白绫共舞。

微敞的寒窗,将庭院里的随风而舞的白绫纳入胤礽的眼。

白绫,现时的紫禁城该是挂满了…那个给了他荣耀,却又将之收走,甚至残忍用言语抨击他的男人,让他落得如此颓败的男人…竟也去了。

胤礽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猛地一阵咳嗽。

便是那一串的咳嗽打断了寒风呼呼拍打窗户,打断了胤禛为难的y_u言又止,却独独打断不了胤礽的疯狂。

胤礽撑起双手,打着颤的手像风里颤抖的枯叶,他声音嘶哑,充满悲戚:“我恨啊!恨上苍不公!恨命运作弄!恨生母早死!恨生父不慈!恨兄弟不仁!恨啊——恨自己半世繁华只为后半生颓唐!我恨——”

然后,在胤禛惊异的目光里,胤礽笑说:“我恨那许多许多,却唯独爱你…至深。”

然后,胤禛的梦醒了。

胤禛死死盯住天花板,恍恍惚惚里告诉自己:现下、已不是康熙六十一年那个寒冷的冬。胤礽也已经死在了雍正二年的冬天,这数百年的轮回,便是残留多少记忆,也该抹消了。至此便是穷尽黄泉碧落,也再不能见到那个雍容

清贵高傲不羁的太子胤礽。

我是更新的分界线

胤禛醒时,天才微亮,只有东方翻滚着鱼肚白。

经过那一场梦境,胤禛已再无睡意,便斜靠在床头,目光悠远,却不知望向了何处。

没有谁知晓,他那沉沉的面色下掩藏的是怎样的心思。若不是胤祥一通电话打来,他那般的神思不属,怕是会连上学也忘记了。

胤禛mo索着找到那支不堪他重视的手机,摁下接听键。虽拥有着手冢国光的记忆,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胤禛使着虽方便,却打从心里排斥得紧。只是他惯常不让别人看破心思,便是胤祥也未能察觉。

通过手机模糊传来胤祥率直的说话声,胤禛想着,皇父那多年的冷落,似乎也未曾让他改变,又恍恍惚想起太子,便默然了。

听胤祥说,此时他便侯在手冢宅外,邀自己同去学校。胤禛眸中方才染上点点笑意,应了好,便做起了穿衣洗漱的事儿。

虽说康熙年间雍亲王时常外出公干,登基后亦如往的勤俭,却到底无需在穿衣洗漱上自己动手,做起这些事儿来,胤禛怎么也不能得心应手。

待胤禛洗漱完毕,怕有些时候了。手冢妈妈侯在客厅,见他不准备在家里吃早饭,就拿出储放在一边的面包牛奶。网球部训练时有繁忙,手冢国光有时赶着时间,便仓促吃点面包牛奶填肚子,手冢妈妈也习惯了这样,专门给他备着一份。

胤禛虽吃不惯那劳什子的面包,却也不好拂了手冢妈妈的心意,到底还是接下了。

等胤禛看着胤祥时,胤祥却看着胤禛手中的一小袋面包。

“四哥,你这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胤禛不设防,教胤祥夺去了那袋面包,又半是凶狠半是关切的瞪胤禛一眼:“少不得要我照料着你。”

胤禛便打趣他:“这倒无需十三弟照料,日后自然有你四嫂操心。”

胤祥一愕,眼中也不知闪过些什么,却笑说:“这满地的蛮夷,伤风败俗的,四哥你还能从中挑出个四嫂?”这伤风败俗,自然指的是现代不同满清时候的服饰装扮。

胤禛正忆起嫡妻乌喇那拉氏,忆起那早殇的长子弘晖,便随口说了一句:“难不成只准咱俩来个死而复生,便是你四嫂,说不得哪天就遇上了。”随即,却心思一动——既是这般,太子胤礽是否也…胤禛不敢再想,眼底却不住浮动欢欣。

胤祥却误认为这抹欢欣,为的是那孝敬皇后乌喇那拉氏,心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不自然的转移话题:“四哥这袋面包,十三是决计不会给你了。你就不考虑考虑,早间吃些什么?要知,美色可是填不饱肚子的。”

胤禛半晌才回过味来,便见胤祥眉眼飞扬,倒真真是潇洒风流。

“你倒把四哥看作色中饿鬼了。”胤禛佯怒,却伸手去拿胤祥拎在手上的面包,“未逢见你四嫂,少不得你唠叨我。不过这外面的食物,四哥还真吃不惯,倒抵不过拿面包将就将就。十三弟你便省了这番唠叨,为日后准备着罢。”

胤祥这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打到了这异界,四哥的感情流露也自在了许多。

胤祥笑着,也不阻拦胤禛的动作了。心说,总有那么一日,他能看见那个真xi_ng情的四阿哥。

两人说说笑笑,待到阳光染满天际时,才到达青春学园。

却不料校门口站了那么几个少年,一看见二人走来,便匆匆跑上前。

“啊——太狡猾了!手冢部长生病,为什么不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翘训!我也想偷懒nya”菊丸英二最先凑过来,他只手握拳,做愤愤不平状,一双深宝蓝色的眸子瞪得浑圆晶亮。

“英二,不要说那么孩子气的话。”一个剃着小平头却在额前留了两撮长发,弄得整个不伦不类的少年几步跑上前来,拉一拉菊丸,以醇厚的嗓音告诫菊丸不要那么失礼。

胤禛略想一想,才想起他的名字——大石秀一郎。

“你们这候在校门口,难不成专门等着我俩?”大石一时间听不出胤祥说这话时,到底是个什么口气,还不曾回答,一边的菊丸又凑了上来,“是专门等部长的,不包括不二你唷!呐呐,今天网球部来了个叫越后的小不点,他的网球打得很不错哦,荒井可是被他教训的很惨呢!所以我就想啊,能不能破例把小不点录入正选名单,nya可是部长一直不来,我还到过三年一组,可是部长也不在,所以我就带着大石到校门口来逮部长了!这是为了给网球部吸纳新血,绝对绝对不是偷懒哦!”

大石拎住菊丸的衣领,死命将他往后拉,却拉不住他巴拉巴拉说出口的话,只能汗颜的补充:“那个一年级的少年,叫做越前,不是越后。”

胤祥听了,沉默许久,才笑道:“这样啊——那咱们就去看看罢。也让部长好生验验货。”

胤禛默然——他向来不拒绝胤祥的要求。便微微颔首,跟着大石菊丸二人,一路往网球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