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里的乾清宫灯火通明。
养心殿外,只透出点点烛火,偶尔传来雍正帝压低了嗓子的咳嗽。首领太监苏培盛随侍雍正,却奉命侯在门外,多少次谏言,阻止不了雍正帝夜夜勤批奏折。
桌案前的雍正帝,将手中的折子搁在桌子边沿,那堆放着的一摞奏折,全是雍正帝连夜批改的,满打满算竟有半人高。
雍正帝拿一方帕子遮一遮咳嗽,摊开来,一朵血花开得艳丽。他微微一怔,看着手中的帕子,映衬着烛火已经苍老的面容,竟有些痴愣。他紧一紧手,将帕子攥在手心,复又松手,丢弃在地。
雍正帝摊开一张宣纸,铺陈在桌案上。捋起衣袖,拈起狼毫笔,龙走蛇形,挥洒自如。正是雍正继位前在潜邸所作一首《恭侍奉乾清宫》。
殿阁参差际碧天,玉阶秋草静芊绵。云开北阙祥光满,雨过西山霁色鲜。
宝座金炉香蔼蔼,彤墀仙掌露涓涓。承欢频荷温颜接,凛惕趋跄绣扆前。
将毛笔往笔架上一搁,雍正帝悠悠想起当年——
张扬邪魅的太子二哥,手执一杆鞭子俯视众兄弟,却唯独对他颇为温和;
眉目肖似生母敏妃章佳氏,秀致多情的拼命十三郎,明明非一母同胞,却对他衷心不改;
也曾在纷纷扬扬的桃花下与八阿哥胤禩把酒言欢;
也曾在生母德妃的宫殿里看小十四撒娇扮乖叫一声哥哥。
最终,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下,那么多流血牺牲,那么多…
雍正帝猛烈咳嗽,从指缝漏下的鲜血一点一点滴在宣纸上,浸染了笔墨。倒也映衬了他们数个兄弟为坐在乾清宫内号令天下,沾染上的那么多血腥。
雍正帝想着,听见门外的苏培盛焦心的询问,最终未能回应。他渐渐觉得乏力,缓缓的缓缓的眯起眼睛。且稍稍休憩片刻,片刻后,他依旧是铁血的雍正皇帝。
雍正帝伏倒在案几上,墨青色的发丝蜿蜒在墨黑的诗词上,静静的,沉谧的,蜿蜒着…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天,尚未放亮,紫禁城内敲起丧钟
。
清雍正皇帝薨。
我是古穿今的分界线
耳畔流淌出春日和风的声音,清脆的鸟鸣消失在树枝上,胤禛听见了枝桠抖动的声音。
很轻,又很清晰地传达给胤禛,生命微微脉动的声音。
死亡,代表着什么?
一条,重新通往光明的路。
胤禛睁开眼睛,一双茶色的瞳子盛满了阳光,却又有赛过天山的冰寒。
现在的胤禛,在手冢国光的躯体里重生的爱新觉罗·胤禛。脑海里,盛放着作为清雍正帝的回忆,同样,也充斥着手冢国光短短十五年的过去。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已死的老古董在鲜活的躯壳里复苏,继承了少年的身体,难道,还要承接少年的未来?
胤禛冷冷一笑,他可没有兴趣碰那个小小的黄色球状物,所谓网球的运动,在老封建还曾经当过皇帝的胤禛眼里,简直像戏子唱戏一样,充满了让人屈辱的意味。
不得不说,表面内敛沉稳的爱新觉罗·胤禛,此时的内心里中满是愤恨流淌。
又或许,这样一次重生,对于高贵的爱新觉罗血脉而言,更多的是命运的羞辱。
他泱泱大清帝国的雍正帝,此时重生为蛮夷小国里的一枚蝼蚁,这样的反差,实在教人难以接受,更何况以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尊严?
胤禛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莫可奈何,在听见楼下手冢妈妈的叫唤后,慢腾腾的穿衣洗漱。对于现代使用的洗漱工具,胤禛虽然拥有手冢的记忆,却还是非常笨拙陌生,还丢脸的在青春学园深黑的校服上遗留了一块明显的牙膏映渍。
下了楼的胤禛,在手冢妈妈的注目下满满喝完一碗味增汤,默默抿一抿嘴唇,想要淡去嘴里奇怪的味道。
倒一杯水来冲淡味增汤带来的不适,这从来不在胤禛的想法里。
作了多年皇帝的他,早已习惯不将自己的喜怒爱憎表现出来。
最后,胤禛是带着满嘴味增汤的味道离开了手冢宅。
出了玄关,合上门的那一刻,胤禛甚至想过自此一去不回,他可以重归中国,看看现在的中华是什么模样。然而…就像他将死之际对亲情的眷念一般,教他怎么能够在占据了手冢的躯体之后,不尽力对手冢父母尽孝?
难道重生,其实就为了将他的灵魂禁锢在这个平凡的躯体里,就为了给他爱新觉罗·胤禛规划平凡的一生?
胤禛攥紧了手指,搭上前往青春学园的电车。
不!
爱新觉罗家的,不会屈服!
他,爱新觉罗胤禛的人生,由自己左右!
倘若对手冢父母尽孝,是他的责任。那么,现在那个青学网球部,他是决计不会再去的!
胤禛默默想着,嘴角勉力一扯,算是笑容。
于是,清晨里的网球部早训,青春学园网球部的部员们首次碰上了部长不出现的情况。
在胤禛坐到课桌上熟悉课本的时候,寒露未尽的青学网球部——
结束一场双打训练的菊丸英二肩上搭一条毛巾擦拭着汗渍,不安分的偷瞄着休息椅上罕见睁着双眼的不二周助,忽然以轻巧而迅速的步子扑过去。
不二单手挡住菊丸前屈的身体,缓缓转过头,一双冰蓝的眼珠直直盯住菊丸。
“哎。不二的眼睛很漂亮喵。”菊丸完全没有感受到不二身上的危险
气息,那只即将触碰到不二脸上的手被紧紧的抓住,他听见不二以他从未听过的口气说:“你,还不配碰爷。”
“哈?”菊丸张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二被冰帝的迹部附身了么?什么‘爷’啊哈哈,难道你想被小不点叫成‘伪’猴子山大王?”
不二眯一眯眼,又或者,我们应该称他为胤祥,清圣祖康熙第十三子,爱新觉罗·胤祥。
胤祥看着这个名叫菊丸英二的蛮夷岛国少年粗鲁失礼的动作,只觉得格外不堪。这所谓21世纪的日本,哪里像当年圣祖治下的大清,上下尊卑的礼数便是三岁小儿,也能道出一二。
不曾想他——康熙朝的十三阿哥、雍正朝的怡亲王,竟有一天,要在这样光怪陆离的环境里生活,代替一个成天闭着眼睛的怪人,追逐所谓的网球比赛。
呵,一颗小球,竟就是这些少年的梦想了。
胤祥想,当年他这般年纪,可不正是每天兜在四哥身后,当个外围太子党么?
那时候的太子和大哥,拼死的踩踏对方,而他们这帮小的,也分了两批。彼时,就已经知晓了,在夺嫡的路上,站错了位置,迎来的便只有致命一刀。
胤祥略有些无奈,想一想,四哥是赢了,却生生压抑着情感变成了内敛沉默又不近人情的雍正帝;他,爱新觉罗·胤祥是熬到四哥赢了,却生生在皇父十来年冷落中搞坏了身子,再无法伴四哥创雍正朝的辉煌。这样的赢,不同样是输么?
在胤祥缠绵病榻时,曾辗转反侧,梦里有那些在夺嫡里圈禁的兄弟们,在弥留之际,他最想要的,竟是孩提时在尚书房里与众兄弟一起读书的时光…
四哥四哥,倘若他能重活一回,却不知道能否许四哥一个来生?也让四哥,终于卸下民间疾苦。
这小小岛国,唯一得胤祥青眼的,便是自由二字吧。
这种,不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自由。
胤祥抿一抿唇,神思不属的样子被菊丸看在眼里,菊丸关切的问:“怎么,不二你真的不舒服喵?我还以为你今天说不舒服不训练是想偷懒呢。”
胤祥默然,他既不是不舒服,也不是想偷懒,只是…对那种名为网球的运动,实在抵触。
菊丸没有等到胤祥的回答,也不甚在意,咕噜咕噜着眼睛四处梭巡,嘴巴不停的问:“咦?是不是真的?不二也没看见部长吧?部长今天难道没有来参加早训?部长为什么不来呢?”
胤祥听菊丸絮絮叨叨颇有些不耐烦,便道:“你且去问他一问,在这同…我说能顶个什么。”
“哦——是哦。”菊丸灿烂一笑,伸手又要拉胤祥:“那不二你陪我去吧!”
胤祥躲开菊丸的手,sh_e出一道不善的眼刀。
菊丸手一缩,想想:“反正部活要结束了,你不也要去教学楼嘛。至少同路啊!”
胤祥一想,还是应允了。
也许…他要学会适应新的环境,虽然这个环境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