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着水红色袄子的女子进来了，看到儿子满床打滚儿，笑道：“饿了吧？唐妈那边，马上就好，咱们自个儿过自个儿的除夕！”正说着，唐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子食物的香气。

那女子摆好了桌子凳子，说：“唐妈一起吧，咱们也在这么个地方过了快十年了，算是相依为命的。有时候想想，要是没有你还有泽儿，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唐妈谨慎地瞅瞅外面，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于是那女子和陆尔泽坐了椅子，唐妈坐了凳子，在下首。

唐妈看着那女子喝了一杯酒，说：“这些年小姐过得苦啊！陆振华那个没良心的，先前不过是个土匪头子，要不是大夫人娘家马家帮忙，哪能做到今天这个位子！结果他倒好，功成名就了，就把马家撇在一边，大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啊，嫁过来这么多年，丈夫不待见，又没有孩子，还有人说啊，她没孩子是陆振华搞出来的，马家自打让他飞黄腾达之后就败落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马家借到他的势，不能东山再起！咱们秦家也是够倒霉的，四少爷算是陆振华手下的得力干将吧，结果陆振华居然不顾小姐有了婚约，非要抢来做三姨太！”

秦氏夹了一个饺子，说：“这年头，这世道，一个人要是太有良心反倒活不下去。陆振华于我何干！反正我到陆家来，不过是为了给他证明秦家的忠心，他要是对我好才奇怪了呢！至于那个听说陆振华要娶我，就赶快放弃婚约的家伙，这么懦弱的男人，嫁了也护不住我！说起来倒要感谢老天，好歹我不是像大夫人那样，孤苦伶仃的，还有泽儿在。”

唐妈看着陆尔泽，红了眼圈，说：“当年小姐生泽儿的时候，三灾八难的，泽儿差点没了，泽儿没了估计小姐也就随了去了……”

秦氏也有些戚戚，说：“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呢！不吉利！说起来当初陆振华厌弃了大夫人，一有点动静，居然把张氏、我还有梅氏一起娶进门，世人还说什么‘三美同拜堂’，也是一段佳话。我呸！除了那个张氏，是兴高采烈地做他的二姨太的，我和梅氏哪一个心里有一丝丝情愿了！事情都过去了九年，我们俩还是没办法不讨厌这个人！”她这时候看到陆尔泽一脸出神，说：“泽儿想什么呢？都呆了！”

“那个

，娘，唐妈，你们不怕隔墙有耳吗？”陆尔泽提醒道，“都说深宅大院斗得很凶的！万一被不该听的人听到……”

话还没说完，秦氏和唐妈已是笑做一团儿，秦氏捏捏他的小脸蛋儿，说：“泽儿不相信你娘是不是？深宅大院斗得凶，那都是什么故事啊传说啊的，真正的后宅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你娘家里虽说都是粗人，只会打仗，你娘也没有笨得这么不可救药吧。别的地方不敢保证，至少这院子，还是干干净净的。要不然，你能长这么大还安然无恙？而且你舅舅忠心耿耿的，又没有犯什么错儿，陆振华也不敢让他妹妹过得太糟糕啊！”

秦氏看到陆尔泽赧然的样子，又说：“泽儿从哪里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唐妈赶紧上来说：“泽儿聪明着呢！搞不好是自己想的，也是为了小姐好。”

秦氏笑道：“别人都说泽儿只知道到处惹得鸡飞狗跳，可是男孩子，总不能像个女孩儿似的，天天坐在房间里吧。你四娘，梅氏，她姐姐那个孩子，你老叫做‘阿越’的，大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苏怀意，据说以前整天就坐在屋里一动不动，来了这里倒是和泽儿投缘，一下子松快了不少，这才像个男孩子一点儿。更何况，我知道泽儿对我好着呢！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到哪里去找！”

唐妈唏嘘道：“说起四太太，那也是个可怜的人。她父亲梅翰林，当年谁不知道是个人物，不过是因为同情变法，后来叫太后给砍了脑袋，家里就此败落下来，也不会不得不被陆振华强行娶来……”

秦氏也感叹道：“梅家开明，女孩儿也读得书，梅氏书读得好，人也长得好，天仙般的人物，可怜了到了陆家，连个唱和的人都找不到。说起来也好笑，陆振华娶她就是因为她书读得好，这家伙不识得几个字，倒是知道找个读书好的姨太太，装点下门面。”

陆尔泽问：“那个，我听说老爹娶了这么多姨太太，就是因为她们像某个人，是真的吗？”

秦氏做了个啐了一口的动作，说：“死孩子！越发不学好了！”不过她只是嘴上说着，却没有什么动作。

要不是有你这样对儿子粗放的老妈，我也不会这么大胆，问这个问题。可是记得当年看《情深深雨蒙蒙》电视剧的时候，据说陆振华娶了这么多姨太，每个都是因为某个地方像极了他那个初恋情人萍萍，qynn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衬托这位是个专情的主儿，不过陆尔泽自以为这种行为怎么想怎么奇怪，既然还念念不忘，何必娶其他人去找影子呢！要知道，影子永远都只是影子，怎么也不可能成为本人。况且陆振华一娶就娶这么多，到底是不是真心有这个女人还难说，那位初恋情人若是泉下有知，怕是得怄死吧！不过真是好奇呢，那个萍萍到底长什么样儿？陆尔泽心里想着这些，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秦氏幽幽叹了口气，说：“陆振华以前是喜欢过一个叫做萍萍的女孩子，不过她早死了。我们秦家那时候跟着他，我还见过那个女孩子，是挺不错的，家教好，xi_ng子豪爽。那会儿我们还是‘胡子’，后来，另一个山头的一个叫做什么黑虎的，抓了萍萍威胁陆振华，怎么都没救出来，就这样去了……说他娶的每个姨太太都有萍萍的影子，倒也不对，我和大夫人就没有。张氏是鼻子像，梅氏是气质像，武氏是声音像，新来的老六老七，冯氏是嘴巴像，沈氏是一双手比较像……”

唐妈叹了一声，说：“其实，小姐骑在马上的样子，从背后看，也是像得紧……”

秦氏的眼神黯淡下

来，说：“幸好我没有像大夫人、张氏那样陷进去……”

唐妈说：“小姐这样不好吗？就像四夫人似的，索xi_ng什么都不去想，反正孩子都有了，其他的，随它去！二姨太张氏不过是个小商户的女儿，五姨太武氏家里不过就几亩地，至于新来的六姨太七姨太，冯氏家里连块儿地都没有，沈氏更是不知道从哪里被卖过来的，她们出身不怎么的，眼界也差，看不清楚，愿意争愿意斗，斗到死去活来，又关咱们什么事儿！”

秦氏放低了声音，道：“不过是难受，不过是恶心罢了。本以为我来这里不过是个臣服的标志，想不到他居然曾经对我还有那么几分情意？这份儿情我可受不得！他那个喜新厌旧的劲儿，萍萍也就是恰好死在了他最内疚的时候，他才会……要是她现在还活着，看着陆振华一房房姨太太地娶，不得气死了！”

正解呀，老妈！陆尔泽心说。有这样一个老妈真好，她从来不避讳他，只要他问她知道的话就会说，倒是每次能知道一些事。不过陆尔泽心里也默默怀疑着，要是秦氏身边的是个真儿童，到底会被养成什么样儿？

唐妈说：“那个萍萍，怎么着人家都喊她‘格格’的，那时候陆振华怎么也娶不到她。满汉不婚呐！”

秦氏倒是没有接着唐妈的话继续往下说，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时间也不早了，饭也吃了，咱们收拾一下，去参加家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