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并不深,西弗勒斯挣扎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水其实只到他的腰部。他在水里站定,看向那只推他入水的罪魁祸首,发现那只白团子只靠两只后腿站着,前爪子捂在嘴巴上,好似在偷笑。曾经在蜘蛛尾巷的时候,也有过那种喜欢欺负人的大孩子抬起他,将他摔进大雨过后废弃的铁箱子里,他在脏水中扑腾手脚的时候,那群人就看着他哈哈大笑。但这不一样,西弗勒斯在心里告诉自己。
猫儿见西弗勒斯陷入某种思考之中,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便侧着脑袋,将其中一只前爪子蹭到他面前,挥了挥。结果,一下子没注意,这只猫儿平衡失调,把自己摔进了水里。西弗勒斯不由得乐了,他把猫儿捞起来,可猫儿却出于本能使劲地甩着脑袋,想把身上的水珠甩干,于是又喷了西弗勒斯一头。西弗勒斯牵扯着嘴角,尝试着露出一个略显温柔的笑意。这果然不一样呢,和那些喜欢欺负自己的坏孩子比,其实这只白团儿只是喜欢逗自己玩儿吧,虽然它只是一只小动物,但是它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第一个朋友呢。
“小东西,我现在全身都湿了,可这里没有衣服给我换洗呢,等你主人回来的时候,看见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让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呢?”小小的西弗勒斯站在水中苦恼地思索着。他怀中的小猫儿使劲往岸边蹭着,可见无论这只猫有多灵xi_ng,它和普通的猫儿一样,还是不喜欢接触水的。西弗勒斯索xi_ng就朝岸边走了几步,猫儿挣开他的身体,兹溜一下就跑远了。担心它会走丢的西弗勒斯急忙追上去。
这一次,猫儿直接跑进了那片碧绿的植物林,西弗勒斯跟在它身后,却一直都追不上它。自从醒来,西弗勒斯的身体就一直疼着,虽然他比较能够忍受疼痛,但是在现在这种剧烈的运动下,他还是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奔跑确实加剧了他的旧伤,总之,西弗勒斯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更加疼了。
“s,ple。”西弗勒斯停下步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显得身形更加瘦小。白团子转过头来看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对着他“吼吼”地叫着。小东西像是炸毛了一样,丝毫没有因为西弗勒斯的疲累而妥协。西弗勒斯任命地继续往前挪着步子,他总觉得这植物林其实比他眼中所见的要大得多,因为他跟着白团子进来已经跑了十分多钟,可是还没有看见出口。也许,这里也用了空间扩展咒?西弗勒斯不确定地想。啊,可以使用这么大面积的空间扩展咒,可见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巫师。
等到白团子终于停下奔跑的时候,西弗勒斯正为眼前所见的一切而张大了嘴巴。这里应该是植物林的中心地带,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落满了新雪,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而空地的中间是一汪很大的温泉,散着袅袅的蒸汽。白团子兴高采烈地叫唤着,扯着西弗勒斯湿漉漉的袍子一角,将他带到温泉边的一张石台边。它指了指石台,又立刻躺倒在地上做了一个人类睡觉的姿势。
“你让我睡在这里么?”西弗勒斯不确定地询问道。
白团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打了一个滚儿爬起来,咬着西弗勒斯的衣角,只把他往石台上扯。这猫儿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但总不会害他,西弗勒斯便顺了它的意,抬脚爬上石台。台子有点高,以西弗勒斯的身形爬上去还有些吃力,猫儿着急地甚至用自己的背在他的脚下垫了一下。就在西弗勒斯在石台上躺下来的瞬间,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忽然从石台的边缘sh_e出。
他还来不及表达诧异,那些光芒就将他团团围住,而他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团子守在石台旁边,它的耳朵尖儿动了动。除此之外,静默如一尊石像。而西弗勒斯这一睡,整整睡了七天。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迷迷糊糊中好像在海水中浮沉,身体明明无处不痛,却又不清楚痛的来源。他想要蜷缩起来,那会是一个让他觉得安全的姿势,可是似乎有一根针在他的血脉中不断开凿着,使他无法如愿地将身体缩成一小团儿。生死的界限在这里变得很模糊,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是真正醒着,还是在意识的假想中变成了一个幽灵。
慢慢地,在那种疼痛达到了难以忍受的极致了之后,渐渐平复了下去。西弗勒斯发现他对自己的手脚重新恢复了控制力,那种仿若是禁锢般的压力从他的身上撤去了。鼻间有着难以忍受的臭不可闻的味道,西弗勒斯挣扎着爬起来。他首先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痛了,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身上都是一团一团脏兮兮的污泥,那些难闻的味道正是由自己身上发出的。小白团子见他好不容易醒来,欢呼了一声,却因为这气味捂着鼻子用两条后腿往旁边退了退。
西弗勒斯嫌恶地看着自己,小白团子用一只爪子指了指温泉。这个意思很好理解,西弗勒斯二话不说从石台上跳了下来——他发现虽然自己身上粘腻腻脏乎乎的,但是这些脏东西似乎没有沾染到光滑如镜的石台上——他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协调xi_ng似乎变好了,从这么高的石台上跳下来,竟然还有种轻盈的感觉。
泡温泉让西弗勒斯觉得很舒服,这应该是富人们才能享受到的上好生活吧。这么想着,他又有一些脸红,虽然从他最初醒来到现在,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帮这里的主人干活抵债的,他一定不会偷懒,也不会在干活的时候投机取巧,这可以用他巫师的尊严来保证。可是现在看来,这里的主人才不会是一个穷人呢,说不定他一点都不需要自己去做一些什么,甚至会嫌弃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的。
他知道别人——比如说蜘蛛尾巷旁边那些看上去不错的小区里的人——在提到蜘蛛尾巷的时候,总是带着深深的不屑的。他们瞧不起从蜘蛛尾巷出去的人,即使这里也有着如苏珊妈妈这样虽然穷却一直温柔的好人,有着被父母连累的可怜的小孩子,但是在那些人眼中,蜘蛛尾巷出去的都是杂种和混蛋。如果,这里的主人知道自己是从蜘蛛尾巷出来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呢,尽管自己从来没有偷过东西,没有欺负过弱小,也没有朝路边臭乎乎的老乞丐吐过唾沫。
身上的黑泥迅速被温泉水冲干净了,西弗勒斯诧异地发现,他暗黄的不健康的皮肤竟然变得异常光滑。他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好疼,这的确是他的手,而他也没有做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西弗勒斯立刻看向自己的肚子,这里曾经有一道疤痕,是某次托比亚喝醉之后用将他摔向地面时,被碎酒瓶划开的。当时真的好疼,感觉满世界都是鲜红如血的颜色。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艾琳妈妈跑去地下室拿出一瓶奇怪的药水,那药水倒在伤口上,很疼,还滋滋滋地冒着水泡。但是伤口立刻就愈合了,可是却留下一道可怖的疤痕。而现在,那道疤痕不见了!彻底地不见了!西弗勒斯伸出指头,试探xi_ng地戳了戳。直觉告诉他,自己身体的变化应该和小白团子让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有关,但是当他看向猫儿站着地方时,发现猫儿不见了。
西弗勒斯倚在温泉池的边缘,四下找了找,才发现雪地上有一行没入植物林的小爪印,他仔细盯着那个方向。不一会儿,小白团子果然从那里跑出来了。它用小短腿奋力地奔跑着,嘴巴上还叼着一根藤条。
“啊呜呜……”小白团子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身边,讨好似的tian了tian他的指尖,然后把那根藤条朝
西弗勒斯的面前推了推。西弗勒斯发现他依然不认识这种植物,但是这根藤条上长着三四个白色的果子,看上去味道不错。小白团子用爪子拨了拨果子,明明露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把果子都推给西弗。
“给我吃的么?”西弗勒斯问,可他一开口,自己就愣住了。
小白团子点点头。
西弗勒斯问,他有些紧张地看着猫儿的反应。结果猫儿果然一副懵懂的样子瞧着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巫师的世界果然什么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瞧吧,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脏又臭,可是皮肤却变得白里透红毫无瑕疵,身体深处的疼痛也彻底消失不见了。甚至,他竟然还学会了一种新语言!虽然,他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这种语言和英语的区别,因为现在他两种语言都可以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西弗勒斯摘了一个小果子递给猫儿,小东西很开心,也没和他客气,立即捧着白果子,哼哧哼哧地啃着,弄得毛上都是汁水。西弗勒斯自己也摘了一个,咬了一口,他发现这果子异常可口,他敢用脚趾头打赌,就是记忆中,三岁之前他最喜欢吃的苹果也比不上这果子的百分之一好吃。西弗勒斯三口两口就把果子啃下去了,他又摘了一个给猫儿,猫儿却不要了,用爪子往他的口中推。西弗勒斯只好自己把剩下的都吃完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mo了mo终于吃饱了的肚子,说:“谢谢你,我叫你白团子,好不好?”
小白团子却不乐意,它一听,调转了自己的肥屁股对着西弗勒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对这个毫无霸气好不美学的名字的不满。西弗勒斯乐了,朝那小屁股上弹了一下,小东西立即炸毛地转回身来,发出一阵“吼吼”的叫声。
“既然你那么喜欢吃这果子,吃得连毛上都是汁水,我干脆叫你白果好了。可以么,白果?”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当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杀伤力还是不错的。白果儿用前爪子搭在西弗勒斯的手心里,像是同意了这个名字。
“白果,你的主人呢?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怎么说,承蒙他照顾,我却都没有拜会过,这有些失礼……我并不是要窥探他的,真的!”心思敏感的西弗勒斯别开了眼睛,有些不自在地说。所以,他错过了那一瞬间白果眼中巨大的忧伤。白果凑近西弗勒斯,tian了tian他的脸颊,一人一猫彼此安we_i着。
西弗勒斯泡完温泉回到了那间小木屋里,他抱着白果,小东西在他怀里蜷成一团儿,情绪恹恹的。木屋变得更大了一些,甚至变成了里外两间,原本放床的地方变成了里间,而里间还多了一个衣橱。衣橱中挂着一些和西弗勒斯身上类似款式的衣服,都是他可以穿的大小款型。西弗勒斯把白果放在床上,然后将身上湿衣服换下来。当白果瞧见西弗勒斯x_io_ng前的挂坠时,眼睛亮了一下。西弗勒斯又找出第一天在桌子上看到的那张压在碗下的字条。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西弗勒斯想到他曾经抓着这张字条睡着了,也许那时手心的汗水将上面的字体化开了。不过依稀也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张道歉的字条,说是不便招待,还请自便什么的,下面的落款是一个飘逸的“墨”字。
“白果,你的主人遇到什么事情了,对么?”西弗勒斯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不过一直以来的生活经历让他有些患得患失。但是读懂这张字条之后,他就释然了。他现在反而有些担心一直没有出
现过的那个主人。
白果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它似乎很难过,一拱一拱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屁股。
“我可以做什么吗……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们救了我,我也应该回报一些什么,不过,也许你的主人是那种很厉害的人,他不需要我浅薄的卑微的帮助……”西弗勒斯咬着自己的下唇,该死的,他怎么可以乱说话呢。
但是,白果又一拱一拱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了,眼神亮亮的,它“吼吼吼”地叫了几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