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被乐无异的发梢擦过鼻头,夏夷则的脸简直快冒烟了。来不及用水生骨把自己冻住降降温,他就被乐无异径直拖到饭桌前。乐无异放开他的手腕,压着肩膀把他按到座位上:“哈,人齐了,开饭!”
在饭桌前等了许久的两位女士抬起头来,夏夷则感到她们投向自己的视线充斥着怨念的黑烟,不由得脊背一凉。阿阮看样子是饿坏了,嘟起嘴瞪他一眼,小声嘟囔着“一口都不给你留”,抄起筷子大开杀戒;闻人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出一句令他脊背更凉的话来:“夷则,你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
“……”他当然不能说这是因为被某人拉了下小手——确切地说,只是拉了下手腕,而且还是隔着一层护手——他就变成这样了,这个理由离谱得连他自己也不能接受,“在下无事,想来……应是落日斜晖映于面上的缘故。”
闻人羽半信半疑,但没再多问。
他刚松了口气,一根呆毛就晃进了他的视野——
“不对,”乐无异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碗筷,凑到他近
前,用研究偃甲图谱似的眼神盯着他看,“这根本不是什么落日斜晖吧?夷则,你今天很不对劲,在温泉岸边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
“……”近了,更近了,近到可以嗅出乐无异泡澡时用过的香料味道,并不浓烈,却足以阻塞他的呼吸,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披散着头发一丨丝丨不丨挂地站在水里的样子……两人的鼻尖大概只剩下三指的距离,他在那对猫一样亮晶晶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你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那人一开口,气息像细小的绒毛,一根接一根地戳到他人中上,酥酥麻麻,又软又痒,“我说……夷则,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在下并……没有。”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听出自己的舌头在打结,话未说完,乐无异的手已经搭上来了,干燥温热的手心紧贴着他的脑门,带了点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太阳穴,他觉得脑袋里好像“轰”了一声,全身的热度就都撒着欢儿直奔乐无异那只手覆着的地方去了。
乐无异撤回手,担心地瞅瞅他:“好像还真有点热……夷则,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没事吧?”
“没、没事……”他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闻人羽和阿阮也都放下筷子,纷纷围到夏夷则身边。
“夷则发烧了吗?”阿阮自言自语着,顺势把手搭上他的额头,女孩子的手心柔滑而细腻,好像裹了一层鲜奶,那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触感。吸口气,也能闻到阿阮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花木芬芳,但夏夷则却没有了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阿阮放下手,疑惑地皱起眉,“咦?没事啊,我觉得挺正常的呀……”
“……”闻人羽上前一步,手背在他额上短暂地贴了一会儿,她收回手,朝乐无异和阿阮点点头,“放心吧,他没事。”
“哎?怎么可能?怎么到你们俩那儿就没事,到我这儿就有事?”乐无异大惑不解,抬手又朝他额头探来,“不可能,明明觉得他额头有点发烫,嗯,我再试试!”
“乐兄,不必了!”他吓得“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拼命地撞击着x_io_ng腔,“乐兄好意,在下心领。在下……真的没事。”
乐无异还是有点不放心,见他坚持己见,只好抓抓头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好吧,你说没事就没事吧……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嗯,多谢。”夏夷则坐回原位,对方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看得他又有些心跳加速,他赶紧低下头,拿起筷子,埋头苦吃。
……
晚饭过后,夏夷则回到房间。是该掌灯的时候了,他拨亮灯芯,拿起扣在茶几上的书。今晚破天荒的静,是个千载难逢适宜读书的夜晚,隔壁既没有乐无异叮叮当当吱吱嘎嘎的噪声扰民,也没有阿阮用巴乌吹出的欢快小调,但他却注定要辜负如此良宵了。他手里的书只剩不到十页,眼睛扫过书上的一列列文字,脑子竟完全反应不出它们的意思。
他将书扣回原处,起身,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他想自己一定是习惯被他——被他们打扰了,以致于没有了噪音反而会读不进去书。转了十几个来回,他仍静不下心,一眼瞥见墙上的剑,脚步遂顿了下来。好吧,那就继续专注练剑十七年。
夏夷则提剑出门,屋外月色正好,星空疏朗,乾坤分外明,不疾不徐的夜风吹得人周身凉爽,又刚好不会觉得冷。他深吸一口爽净的空气,抬眼
望向天宇中的圆月,余光却瞄见隔壁屋顶上坐着的人——那人半仰着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背靠着那个除了卖萌之外几乎没什么实际功用的偃甲,嘴角勾着笑意,眼里落满星光。
——他在这里?
看到乐无异的一瞬,夏夷则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他立即绷起一根弦,身体也条件反sh_e似的进入全面戒备状态,连提着剑的手都不自觉地攥紧,可之前那股莫名烦躁的情绪竟不翼而飞,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也踏实了一些……他闭上眼,摒去杂念,屏住气息,快步从乐无异屋前经过。
专心和金刚力士一起数星星的乐无异并没有察觉他,可惜不等他走到前方的栈桥,就看见一团绿幽幽的光晕从栈桥的方向摇摇晃晃地靠近——
“哎,夷则?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儿呀?”阿阮一手挽着闻人羽的胳膊,一手摇着装满萤火虫的小竹笼,从栈桥那边蹦蹦跳跳地爬上来,“啊,闻人姐姐,你看那边的屋顶,小叶子也在啊,喂——小叶子——”
阿阮扬起那清甜悦耳的嗓音,欢快地挥舞着手臂。
“……”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夏夷则把眼一闭,再睁眼时,屋顶那人已经飘身跳到他眼前来了。
“闻人,你陪仙女妹妹去捉萤火虫了?”几个人凑到一处,乐无异率先跑向阿阮,托起她手里的竹笼看了又看,“你们真厉害,捉了这么多……”
“是吧是吧!”阿阮连连点头,笑着看向闻人羽,“这是闻人姐姐的功劳呢!”
闻人羽没说话,只弯了弯嘴角。
“夷则,”跟阿阮她们搭完话,乐无异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他的身上,“你要去练剑?”
夏夷则道:“正是。”
“嘿嘿,你自己练剑多没意思,”乐无异龇牙一笑,“你等等啊,我回屋取剑去,回来给你喂招。”
“……!”这人为什么总是有办法出乎他的意料呢,他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乐、乐兄,不、不必麻烦你……”
“哎呀,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呆着也是呆着,你的剑法比我好,跟你过招,我还能偷学一两手呢!”乐无异爽朗地摆着手,一溜烟儿钻回屋子里。
“……”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要和乐无异独处,夏夷则倍感鸭梨山大,一颗心被紧张恐惧焦躁无措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拧得一抽一抽地疼,或许他还是一个人先默默地消失掉比较好,他琢磨着开溜,脚刚迈出去两步,面前的闻人羽和阿阮就一唱一和地拷问起来——
“夷则,你不等无异了?”
“夷则,小叶子不是让你在这儿等他吗?”
“……”
两个姑娘不解地看着他,看眼神就知道,她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该怎么解释——我本来就是在躲乐无异,自从傍晚在温泉边见过他之后,就觉得没法直视他了——这种话光是用想的,就快让他七窍生烟了,而姑娘们充满探究y_u且无比诚恳的眼神,更让他莫来由地心虚。气氛有点尴尬,他必须开口说点什么,然而思绪终是没能追上口舌,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这么溜出了嘴边——
“我……自是要等无异……”
“嘿嘿,好夷则,让你久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抬头,就见取了剑的乐无异一路小跑蹭到他面前,笑嘻嘻地歪着头打量他,眼睛也眯成两弯月牙似的弧,他忽然就有种视线不知该往哪儿落的窘迫感。他遂低头盯着自己的足尖:“乐兄……既已取得佩剑,我们这便走吧。”
乐无异还没答话,一旁的闻人羽出其不意地出声道:“夷则,我有一事不明——他来之前,你尚叫他无异,怎么他人一来,你就改口了?”
“就是啊,”阿阮也帮腔道,“
夷则你好奇怪呀,为什么小叶子不在场,你就管他叫无异,小叶子一来,你就变回乐兄了呢?难道无异就不能当着小叶子的面叫吗?”
“……”他被姑娘们犀利的问话噎得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且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乐无异就站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很想知道此时乐无异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但实在没有勇气抬头。
乐无异却像是完全置身状况之外的样子,把剑往腰上一挂,一手搭上他的肩,一手推着他的背:“还愣着干吗?走了走了!”
“闻人,阿阮,如此,我便同乐兄先行一步。”冲两位姑娘象征xi_ng地点了点头,他火速跟上乐无异的步伐。
“哎,夷则别走呀,你还没回答我和闻人姐姐的问题呢!夷则——”
“……”阿阮的喊声从背后传来,夏夷则恨不得立刻星魄归元,把所有的星蕴都加成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他们行至栈桥转弯处的凉亭,阿阮和闻人羽的身影被挡住看不见了,夏夷则突然感到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微微发抖。他偷眼瞄向身侧的人,却见乐无异的嘴角诡异地抽搐了几下,既而一把推开他,自顾自地蹲到亭子里捶地大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攻略本里给出的年龄设定貌似是乐乐18岁,夷则19岁;
但是我玩游戏时,记得遇见狼王时,狼王说乐乐还没过18岁生日,
在太华观,夷则跟师父的对话里,也提过他活了十七年一直是人,
所以本文的人物年龄就按游戏为准,两个人都是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