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十五年。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宏观帝即位时加封的护国门派,凌霄派,要公开举行下一代年轻子弟的比试,优异卓众的都可以成为新的掌门候选人。一时间上山观看演武的,试图发现好苗子提前拉拢的,或者纯粹要巴结着搞好关系的人纷至沓来。一向高拔脱俗威立于世的凌霄派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里是白云城。一座远离中土地处偏远却美丽丰饶的城市。
如今正是雨季。丝丝缕缕的凉雨不紧不慢的落下来。清脆悦耳的歌声透过雨幕显得愈发悠远而耐得品味。
精致华丽的阁楼上,一个一袭白衣身材修长的人闭目侧卧状似假寐。
珠帘外有二八少女微启薄唇轻敲檀板,俏脸带红腼腆温柔。她的名字叫明月。“明月松间照。”凡听过这歌声的人都会想起这么一句话,音质清明透彻空灵入妙,今日为君歌一曲,此曲只应天上有,让闻者乐而忘返,听而忘忧。那帘幕中的人可是心存忧思?
有窈窕红妆轻盈起舞巧移莲步,身姿曼妙蝶衣飘红。她的名字叫沧海。“曾经沧海难为水”,凡是见过这个女子的人都会想起这句诗,她很美,人美舞也美,她就是沧海,让你一睹而觉天下佳丽尽失颜色。如果她知道帘幕内的人不曾看过一眼,那心里会有何感想呢?
别人听不到,也看不到。因为这是云王府特有的歌姬和舞姬。她们属于云王,叶轻寒。传闻云王出生时正值时令“小寒”,先帝老来再得一子,大喜之下钦赐此名。
白衣人拿过一边的材质细腻的瓷杯轻轻呷了一口,杯内之物无色无味,不是酒,不是茶,而是清泉。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看着杯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是叶轻寒,却又不是叶轻寒。他是叶孤城,上一世的叶孤城。行刺于金銮殿,殒身于紫禁巅,白云城的城主,南海上的天外飞仙。那这一世呢?
他至今还记得紫禁城内,金甲映明月,寒光照铁衣,还记得那月色迷离天,星光淡如梦,记得西门吹雪的剑如何刺进自己的x_io_ng膛,自己又如何在跌落在那十丈红墙琉璃瓦上。
身死而魂散,便如灯之灭玉之碎,叶孤城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这一段轮回,这一次生命又算是什么呢?今世的躯体却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他曾一度疑问,庄生之梦蝶与?蝶之梦庄生与?或许冥冥之中都有天意安排,正如陆小凤的救驾,西门吹雪的神剑,他安排自己在那一个世界里死去,又安排自己在这一个世界里存在。如今这玄奇荒诞的事情却也接受了。
佳人舞而清风生,弦歌凝而白云遏。帘内人轻轻敲了敲桌案,歌止,舞休。
一个清凉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备车,去凌霄峰。”
“是”明月躬身而退,沧海打起了帘子,长身玉立的人无声的走出,月白锦袍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身边的美人被如此无视,可会有些伤心?
马车宽阔而舒适,各色器物收拾的极为妥帖,叶孤城盘腿打坐,沧海明月陪侍在侧,余地依旧绰绰有余。
凌霄峰真如其
名,孤峰如剑直入云霄,鸿雁长飞不得过,猿猱y_u度愁攀援,扪参历井仰协息,以手拊膺坐长叹。
可今日,在这最峭拔的后山上,云雾缭绕之间,却有一个矫健如鹰的人影,讯急如风的掠过。
黑色长袍的人在一块岩石上堪堪落定,负手在后,一双精光四sh_e的眼睛眼光流动之间颇有睥睨天下的意味,透着与他外表深不相符的张狂和高傲。
黑衣人默默看着云蒸霞蔚的清景,轻轻说出三个字:独孤默。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嗓音听起来有些干涩。“还真是个恰当的名字呢。”
“今世竟会以这种方式存在。”黑衣人忽然长叹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无尽的沧桑,还微微有点yin郁。
置身苍茫云海,高山绝顶,他忽然回忆起前世,哦不,应该是前前世在山中大雕为伴勤勤苦修的日子,还有那孤寂身亡的收场。他曾意兴风发过,曾壮志凌霄过,仗剑天下行,千里不留名,最终为求一败而不可得,他更名求败,却从未如愿。
而后来,他死了。一抔黄土掩盖了一切。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呜呼!群雄俯首,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们擅长制造和使用工具,但不修习内功,更发现了一个让他惊骇诧异的事情:他是一个小说里的人物!他曾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本是一个孤高绝世,狂傲至尊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生平,经历,死亡,不过是有人大笔行墨一挥而就,那实在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
手下的肌肉带着温暖的热度,脚下的土地有着坚实的厚重,空气中有轻微的木叶香,舌尖有酒酿的甘醇,可观可触可闻可言,五官被实实在在的充盈,然而那一切不过是个飘渺的江湖故事。黑袍人微微闭了眼,又睁开,直到现在回想起当初的感受,都会产生一种空茫和迷失的异样感触。
他再次死亡,徘徊在城市上空,看着浮躁而喧嚣的世界,看着或真或假的伤悲,看着自己的肉体被推入钢炉焚化,那更是一种难得的心里体验,就像一场荒谬的闹剧,而主角却是自己。难道他的灵魂就这样飘荡着,无所归依,也不碎不灭?
然而,忽然的一道白光却如长鲸吸水将他引了过来,套用前世一个时髦的说法,他穿越了,魂穿在一个毙命的少年身上,他翻检了这个少年的记忆,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少年的名字:独孤默,跟自己当“剑魔”的时候是相近的,独孤不语。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他今日是有目的而来,他既然接管了这具身体,那这具身体上的一些债,还是讨回来的。当日张开双眼初来乍到,这副身体的惨状可是让他费了不少周折,吃了不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