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黑眼镜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不知何时就开出了市区的车子载着他们一行在扭曲的盘山公路上蜿蜒行进。遥远的天边已经隐隐出现了几座雪山的轮廓,由于隔得有些远,看起来倒和周围的矮山差不多高。
两辆车子由四个伙计轮换着开,中途还在个半山腰的破饭店里吃了顿午饭,一行人直到下午四点左右才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是个羌民聚居的村落,总共大约有一百来人。解语花告诉村长他们是自助登山队的,准备攀登四姑娘山。
约莫是最近几年出来自驾游的游客越发的多了,族长也没多问,收了解语花笑眯眯按在他手里的毛爷爷,便开始为他们安排住宿。
由于羌民屋里大都没什么多余的房间,他们一行人就只能分散住了。解语花、黑眼镜住在族长女儿刚刚给他们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里,两个比较得力的伙计住在邻近的一户羌民家中。另四个伙计则隔得有些远,直到了村落的东头才找着有多余房间的羌民。
待大家都安排好了,又吃完晚饭,解语花才把黑眼镜及自家一干伙计叫到自己房间,开始分配装备,并详细解说下斗事宜。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故事。
当年长安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领了杨贵妃和一朝文武逃往四川。途经马嵬,被六军驻马所要挟,逼得贵妃自尽。但这唐玄宗竟是个痴情的种。
四川在那时没有什么战乱,劳动力尚且存在,可也受了些国家内乱的影响,经济萧条。唐玄宗从长安逃出,自然带了宫里大量的金银珠宝。而有钱能使鬼推磨,唐玄宗只用了其中几样就雇了一大堆壮丁,悄悄在四姑娘山替杨贵妃修了个
墓,又布了许多机关,并把大量的珠宝留在墓里作陪葬。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缠了自己的儿子非要他派人去海外找杨贵妃,有大费周章地把贵妃的衣冠冢迁来迁去。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绕了这么大个弯,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倒斗的。
说完明日下斗的事,解语花就摆摆手让伙计们都回去了,房间里只剩了解语花和黑眼镜两个人。
解语花看了看从刚才起就一直躺在床上挺尸的黑眼镜,摇摇头,走到窗前深吸了口气——
这贵妃斗里的东西,要真像自己手中这份帛书记载的那般,那就绝不是“不太平”这三个字能说得清的了。
第二天大早一行人就出了门,解语花拿了张手绘的地图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向斗进发。
一路上都很正常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上一段峭壁时费了点功夫,解语花和黑眼镜到是如履平地般飞速地上去了,可苦了解家一干伙计。不过好歹也都颤巍巍地拉着绳子爬了上去,就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而到达地图上画三角的地方,已是四小时后的事了。
解语花在那片坡度稍缓的半山腰上探了几探,编制了个位置让两个伙计下铲,自己回来叫剩下的人吃两个罐头,补充补充体力再小憩一下,准备下斗。
约莫过了半小时,那两个打盗洞的伙计便回来了。不等当家的招呼,剩下的四个伙计就开始收拾东西,背起装备向前方的洞口走去。
解语花挑挑眉毛,走到黑眼镜面前道:“黑爷,您请。”
除了两个挖盗洞的伙计被留在上面做接应外,其余人都按次序进了斗。黑眼镜打头,解语花领着伙计跟在他身后。
盗洞是从整个墓的左面一条墓道上打下的,有着微斜的弧度。地面的光顺着盗洞sh_e了些许进来,照亮了脚下的几片青砖,而稍远处的墓道则依旧笼罩在不可预知的黑暗中。
黑眼镜打开手电往前方晃了晃,便看到一排排错落却不杂乱的青石砖向外延伸开去。
轻轻“啧”了一声,他回过头对着解语花笑了笑:“咱们这次下来运气挺好的啊,这么多人一字排开都还没触到机关。不过花儿爷您等下可要管好您的伙计,跟着我走,一步都别错,不然——”
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墓道的尽头,“花儿爷和我可能躲得过,但这几个伙计,怕就得交代在这里啰。”
鬼才知道唐玄宗那老头会在他老婆墓里放些什么玩意儿。
不劳当家的吩咐,四个伙计立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唯唯诺诺地跟在黑眼睛和解语花后面,脚步那叫一个轻拿轻放。
解语花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这么经不住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全忘了吗?
不过,解语花翘起嘴角,这几个不称职的解家伙计,怕是再也没有变得称职的机会了。
在青石砖到头的拐角处,解语花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伙计,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挑。
黑眼镜疑惑地回头,这是斗里不干净中邪了还是怎么的?虽说解当家的笑起来很勾人魂魄,但在这yin气森森的墓里,这个样子笑,连黑眼镜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然而,黑眼镜在瞟了一眼那四个伙计后,心下一片了然。
在解语花面前的第二个伙计战栗着,袖口隐隐露出一丝刀光。
“说吧,是谁教你们做的?”解语花依旧是笑,云淡风轻的笑
,声音却异常冰冷。
四个伙计沉默着,害怕归害怕,却都不发一言。
“哟,还挺忠心呢。解某这颗项上人头,又被许了多少钱?不过,只派了你们这几个人,肯定也给不起什么钱吧。”
解语花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样式奇特的刀,随意地把玩着,“那么,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解某帮你们呢?”
似乎是被逼得急了,那位露馅儿的伙计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举起刀就向着解语花刺过来。其余三个伙计见他动手,也纷纷掏出家伙扑过来。
“啧,这么沉不住气,留着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解语花只把脚往右边一步的青砖轻轻踏下去,又一个漂亮的后翻,巧妙地躲过了从右面sh_e来的箭雨,身姿如燕。
但那几个伙计就不行了,正处在箭雨中心根本没处躲闪,举起刀象征xi_ng地挡了几下也没挡住多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箭雨刚停,解语花便飞步上前给了个伙计一脚,不巧那伙计虽受了伤身手却丝毫不减,迅速侧头后仰堪堪躲过那一脚。但解语花怎会让他轻易躲过,瞬时收住脚势就是一个回踢,那伙计甫一直身便飞了出去。
余人见这情景,对视一眼就抄家伙一起冲过来。
只见解语花发挥他攀岩走壁的绝技,疾走两步便借势攀上了墓壁,避开众人的正面攻击,手中动作亦是不停,将那样式奇特的匕首回旋甩出,从一伙计的x_io_ng口出来的同时顺便把另一人的右手从肘处齐齐砍断。
最后一个伙计急了,掏出枪来就是一阵扫sh_e。解语花几个翻滚躲过飞溅的弹壳,横扫一腿就将那伙计绊倒,夺过枪来瞬间便结果了剩余两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雷闪之间,总计不超过三分钟,却比美国大片更惊心动魄。血迹喷涌,溅在他的粉红衬衫上,解语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如水般凛冽淡然。
啪啪的鼓掌声传来,一直观望的黑眼镜自暗处走出,笑叹道:“精彩,真是精彩。”
解语花回头歉意地笑笑:“刚才踩机关时没来得及告诉黑爷您一声,还真是……”
“抱歉”二字还未出口,黑眼镜却突然发力,一闪身便到了对方面前,伸拳出手直取解语花面门!
解语花矮身躲过,左手向后一扯,却被黑眼镜抓住了手腕,他随即把手反扭一转,利用骨骼的柔韧xi_ng反手擒住黑眼镜左手手肘的下部,然后猛一转身,右手的刀就抵住了对方柔软的咽喉,但是同时,解语花感觉到一个冰冷的黑色物体靠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黑眼镜居然还吹了声口哨:“花儿爷,身手不错。”
对面的人冷笑:“谬赞罢了,解某怎敢和黑爷比?”
黑眼镜打量了解语花片刻,笑容又加深了一分:“花儿爷以为,瞎子和你那群反水的伙计,是一伙儿的?”
解语花挑眉看他,不然还能怎的?
黑眼镜摇摇头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语气暧昧:“瞎子是来谈条件的。”
“条件?”解语花眯了眯眼,“黑爷是嫌解家给的价码不够?”这个好办,不过是多给一笔钱罢了——这斗里他要的两样东西,可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黑眼镜侧头想想:“也算是吧。”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道上的黑瞎子也不能免俗,解语花暗自忖道,“说吧,要多少?一百万 ?三百万?五百万?”
“不不不,花儿爷你会错意了。”黑眼镜笑着,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瞎子要的价码不是钱,是你。”
“哦?”解语花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敢对解某说这句话的,黑爷您是第三个。可惜,那前两个知音黑爷您是再也见不到了。”
被威胁了黑瞎子倒也不惧,仍旧是那副欠揍的笑容:“瞎子知道这价码有点高,也不能白占解家的便宜。要不,我做解家的伙计,花儿爷你让我上一次如何?”
解语花拿刀挑挑黑眼镜的下巴,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下对方,勾唇缓缓道:“皮相倒是不错,身材么,倒也合格。可惜——”他耸耸肩,“爷不喜欢。”
黑眼镜笑:“现在不喜欢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凡事别说得那么死。就一夜,全程服务,包您满意,如何?”
“得了吧,要黑爷您这样的伙计解某还真不敢使唤,万一哪天不高兴反了,我可消受不起,折寿。”
“有花儿爷您在,咱怎么舍得反呢?更何况,偌大一个解家,难道还会怕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不成?”
啧,还真是难缠。解语花挑挑眉毛,刀又靠近了些黑眼镜的脖子,那里已经有细细的血珠浸了出来。
“别介,刀剑无情,怕是枪也不长眼睛。”黑眼镜还是笑,嘴咧的都要裂开了。
解语花乜了对方一眼:“每月二十万,年底3%的分红,爱来不来。”
二十万的月薪倒没什么,真正有什么的是那年底的分红,解家家大业大,莫说是3%,便是05%也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成交。”黑眼镜也不是不懂看人脸色,见解当家的就要恼了,便应下了这桩酬劳高得吓人的差事,反正他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要完成林老板说的那三件事,不混进解家内部还真不好办。
说罢左手松开解语花的手腕,右手收枪塞回腰间,下巴指指解语花抵在喉间的刀,“花儿爷的手也该放下了吧,举久了会累的。”
解语花又斜瞟了他一眼,手中匕首轮了个圈收回腰后。
“那么花儿爷,接下来咱们是去会会你那群反水的伙计,还是继续盗咱的斗?”
“我上去会会他们,你继续向主墓室走,帮我取两样东西,一是杨玉环口中的血玉胆,一是她握在手里的紫竹简。这斗虽然不大太平,但毕竟是几年内赶工出来的,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杂七杂八的机关,普通的东西相信黑爷一个人应付也该是绰绰有余的。两个耳室加上主墓室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就顺手拿了吧,都归你。”
说到这里时解语花顿了顿,取了身后包中一裹帛书扔给黑眼镜,“帛书里是这幕的地图,有了这个过那些机关应该会容易些。取了这两样东西立刻到解家找我,越快越好。”
“好嘞。”黑眼镜答应得爽快,转身就向主墓室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看看解语花,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花儿爷,我现在是解家的伙计,就别黑爷黑爷地叫了,喊我瞎子就好。”
解语花站在那里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等到黑眼镜的手电光消失在墓道深处,才转身往回走去。
看似风平浪静的局势,因着这局中人的一举一动,已渐渐涌起波浪。
直到几年后解语花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知不觉间竟入了“它”的局。
更有甚者,解语花那时还不知道,“它”,其实并不只有一个。